《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为南宋高宗时期(1158)地券,“绍兴”是南宋一位皇帝的第二个年号,据地券碑文第二行“临江军、新淦县”可知,该地券是宋淳化三年(992),析清江、新淦、新喻三县置临江军,在今江西省樟树市临江镇。《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为正方形型制,长38厘米,宽38厘米,厚约3.8厘米,凡16行,每行约16字,共计236字。
该地券为左上部粗重,右下部细劲的疏密变化特点,由石材可知,石质密度不一,书刻过程中用力不均,造成线条粗细不一现象。《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为单刀直接刻制而成,部分笔画有双刀修饰痕迹,透过刀锋依旧可观文字线条边沿毛糙和崩裂,由于刻制时单刀冲凿所呈现出来的线质丰富而又自然,造成了很强的疏密特点,使得文字结体的自由随意特征,一跃于纸,生机勃勃。
《宋故李二公地券》
此为南宋宁宗嘉定二年(1209年)地券,长为45.5厘米,宽为47.8厘米,厚约2.5厘米。共分10行,每行约16字,共计154字,每行之间有界格,通篇以楷书为主。从该地券的整体书风来,其笔画圆润刚强,起笔转折处虽有方圆之变,然力道朴实凝重,该碑在结构上舒敛自如,而在章法之布白上,则表现出俯仰揖让,疏密突出之特点。这种风态似清代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提到的“下画如昆刀刻玉,但见浑美;布势如精工画人,各有意度”的整体之美,让人心往神怡。
从《宋故李二公地券》的整体风貌上来看,该地券突出的特点在,有行无列与界格上,通过笔画的轻重,结体的疏密,体现出上密,中匀,下疏的重心规律,虽有界格,但打破了行与行之间的界限,表现出错落而有秩的章法布局,表现出线条的俯仰、向背、揖让的各种意态,似毫无定势与束缚,整体上粗细线条有致,方圆笔画皆备,字形大小相互生发,一任自然,有专业“书手”与“刻手”所为的痕迹。
《宋故李二公地券》应为直接刻制而成,并非“书丹”与“刻工”二者分离,此地券用刀爽利,结字一任天真,字形大小对比较强,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并无刻意书丹之“工整”“整齐”的行列形制特点,应为在石板之上打上纵向的界格,并直接由先前撰好的文本稿件直接信手凿刻,进而才有了现在所见的线条粗细差异较大,疏密视觉反差强烈,线质变化丰富而率真自然的结字造型与爽朗的线条造型。这种信手而就的徒手线质自然而丰富,难掩恣肆绚烂的朴拙之美。
《宋故李二公地券》虽为南宋民间地券书刻,文仅154字,却与经典碑帖有诸多巧合之处,经过笔者与《石门铭》刻石的结字进行逐一对比分析,发现《宋故李二公地券》在结字上与《石门铭》有多处相似的结字造型,比如:第三行“李”“享”字上密、中匀、下疏的结字规律与《石门铭》的重心上移有一定的相似,疏密特征突出;第四行“头”“艮”,第七行“泰”“府”“皆”“东”,第八行“兔”“乌”“书”,第九行“争”,十行“荫”“连”“贵”等字。
一、释文
维皇宋绍兴二十八年岁次戊寅六月二十七日乙卯,即有临江军新淦县钦风乡万安里汾阳郭氏夫人享年六十二岁。民向后因采花路逢仙女赐酒,迷而不返,卜於二十九年十月廿日庚午。告山遂用钱财万贯於开皇地主武夷王边买得本乡口正里地名人家坑,丙山来龙亥向地一亩用作夫人永远宅非其墓地。东至青龙,西至白虎,南至朱雀,北至玄武。上至皇天,下至黄泉,中为天人。山宅取十一月初四日甲申月利安居灵柩人壤,所有随身衣物等同是夫人。所日:自燔地中恐有凶神恶煞不得攻占其墓地,四至内并属夫人郭氏所管,如有敢此占夺,并依太上律令,即斩。急急如律令。敕仰乞风水。
二、赏析
《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为南宋高宗时期(1158)地券,“绍兴”是南宋第一位皇帝的第二个年号,据地券碑文第二行“临江军、新淦县”可知,该地券是宋淳化三年(992),析清江、新淦、新喻三县置临江军,在今江西省樟树市临江镇。《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为正方形型制,长38厘米,宽38厘米,厚约3.8厘米,凡16行,每行约16字,共计236字。
该地券为左上部粗重,右下部细劲的疏密变化特点,由石材可知,石质密度不一,书刻过程中用力不均,造成线条粗细不一现象。《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为单刀直接刻制而成,部分笔画有双刀修饰痕迹,透过刀锋依旧可观文字线条边沿毛糙和崩裂,由于刻制时单刀冲凿所呈现出来的线质丰富而又自然,造成了很强的疏密特点,使得文字结体的自由随意特征,一跃于纸,生机勃勃。
单字上的冲凿造成的疏密特性和整篇地券章法上左边留有大量空白,右边书写紧密,形成了大小章法上视觉疏密的互为补给,让整体章法更加和谐一致,密不可分。
《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为南宋开国皇帝时期的一块民间地券书作,自晚清阮元“北碑南帖”之论一出,影响甚大,给人们造成了一个很强烈的印象,就是自六朝时期后,南方、北方的书风是迥然不同的,北方重碑刻,书风刚健雄强,多存古法;南方重书帖,书风文雅精巧,多有创新。在阮元的时代,人们所见不如今天丰富,得出这样的结论是掌握出土资料有限,也是情有可原的,此地券和其他地券多数出土在江西、福建等地,也有多数为北碑的书刻形式和线质表现,是一反证也,如新近出土和整理的南宋宁宗嘉定二年(1209)的《宋故李二公地券》;再如,同为江西出土的南宋光宗绍熙元年(1190)《宋故余氏大娘地券》等,皆有北碑之刚健雄强,或字势俯仰、揖让,或力道朴实,恣肆烂漫,不知阮元当时作何感想,是否对自己的理论产生了怀疑。而或是抑,或是将其视为远蛮夷物,不与中原及汉地出土相论?
该地券碑额题字的点画劲健饱满,横细竖粗,捺角整饬有力,字势开张、收放自如。足见书刻工匠之刀功。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反复强调“雄浑遒美”并认为碑学的美是偏向于浑美雄强的一路,并说:“古人论书,皆尚劲险,二者比较,健者居先。古尚质厚,今重文华。文质彬斓,乃为粹美。”因此既“茂密雄强”,又能“通古今,极正变”的雄强貌美为宗,由此可知,《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的碑额符合雄强之态,正文的单刀冲凿出的大面积的茂密和疏密的对比,则是属浑美质厚的雄强之感,故这种原生态下的地券书刻,既有方正,整饬的文字劲险,又有文字线条崩裂造成大疏大密的视觉茂密,这正是浑美质厚之体现。
《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多数带“口”“日”“目”“田”的书写均有笔画上的黏合和粘连现象,多数起收笔或带“口”形状的线条,方整茂密,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多数结字空间感强烈,字外轮廓变化不大,以方正结字为主,但字内空间和字势的摆动一字一势,一字一奇,极尽丰富变化。诸如:首行“绍兴”,“绍”字左低右高,左侧“系”旁字势稳正,右侧“召”呈右上左下的斜势,整个字左正右斜而重心平稳,极尽美感;“兴”字,上半部分向右侧倾斜,下部向左侧倾斜,整个字左小右大,上下呈错位欹侧之势,粗重的“兴”字框中带着六个大小不等的点,视觉感强;另“绍兴”二字,上下轮廓线对应紧密,为同一字组,方正而又变化无穷,细细品味有劲险、朴拙之趣。
再如,第三行“汾阳郭氏夫人享年”这几个字,先观行气,左侧轮廓线整齐,右侧则开张或收紧,收放明显且自如。“汾”字左侧“氵”上面两点近和下面一点远,有远近变化,即有疏密,右侧“分”字的捺画则书写很长,整个字外形如三角形重心稳,但字势奇;“阳”字,左小右大,左正右斜,轻重线变化明显;“郭”字左小右大,左收右放,右侧“l3”旁,似北碑《广武将军碑》书写方法,古拙端朴,“氏”字左紧右侧钩画放大,形成明显的收放之势;“夫人”二字,“夫”的撇画和“人”的撇画,一仰一俯形成了“向背”之势;“享年”二字,“享”字上小下大,“年”字左密右疏,但“享”和“年”二字的竖画同在一条直线上,对齐的直线,贯通二字,让二字更加紧密,更有字组意识。
另外《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文本中值得一提的是,第四行讲述了一个离奇而又美丽的故事,原文释读如下:“汾阳郭氏夫人享年六十二岁……后因采花路逢仙女赐酒,迷而不返,卜于二十九年十月廿日……”。文中的这段故事告诉我们以下几个重要信息:其一,郭氏夫人享年六十二岁卒;其二,卒年为绍兴二十九年十月廿日;其三,可据此地券和这段美丽的传说故事,得知这也是在阳间路上一段美好的人生结局,所以才说是采花路逢仙人,仙女赐酒而迷路忘返,这也是后代人对亡人去世最完满的回答,故而王羲之在《兰亭序》中曾说:“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以其浓郁的结字和线条造型,雄浑整饬的题额线质,冲凿崩裂的疏密空间,雄强茂实的碑学审美,表现出了险劲遒美的视觉享受。这种碑学的审美本质,就是自然造就的朴拙审美观。庄子在《南华经第十卷·天道篇卷五》中曾讲“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朴拙之美被尊为无上境界,因此《宋故郭氏夫人地券文》在一定意义上有“朴拙之趣、朴散风神、朴厚古茂”,这也正是凿刻刀法带来的崩裂和结字的朴拙,拓宽了该地券的书法审美观,这种朴拙的审美观念也将带领书者走进该地券、走进书法临创视野,并贯穿于碑学的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