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阳草暖(跨度新美文书系)》里,作者通过对自然、社会、人生的情感抒发,试图提炼生命、生活的真谛,诉说故事,演绎心中真、善、美的图景。全书以篇章式呈现,分为风雨潦草、且让风去、自然叙事三部分,文风朴实,文字优美。
张建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现担任肥西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在《人民文学》《诗刊》《人民日报》《解放日报》《草原》《清明》《安徽文学》《长江文艺》《北方文学》《文学港》《厦门文学》《散文选刊》《诗歌月刊》《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短篇小说》《青春》《海外文摘》《作家天地》《海燕》《鹿鸣》《诗林》等报刊发表诗歌、小说、散文多篇,出版有《心旅》《一朵故乡的野花》《边缘行走》《未修剪的村庄》《咏而归》等诗集、散文集,多篇作品被选入年度读本,获安徽文学奖。
《向阳草暖(跨度新美文书系)》:
下午拗不过春色,去看菜花。菜花卧在小城的边缘,一大片,金色纯正的黄。菜花说不上漂亮,带给我的是冲击,对春天的冲击。
春天太过抒曼,草绿花红,软语呢喃,一记重重的冲击是需要的,那是提示。一年四季刚刚开始,温柔的春天,只是大块文章的开头,好情节都在后面。
菜花无疑是我乡愁中最柔情的一抹,大片大片的菜花,是曾经的村庄炊烟栖落的地方。菜花围着村庄转,散发着略带苦涩呛鼻的香味。菜花开过,农事忙、花事浓,锄地、插秧,旱地水田的活,就都一齐来了。花就更不用说,草花、木花争先恐后,梅花报春,菜花可是百花齐放的先行者哦。
伴着菜花开,蛙鸣了,蜂舞了,燕来了,村庄自然也就活络了。
我不喜欢菜花,仅把她当作邻家爱絮叨的婶子,有的无的搭理几句,算不上话投机的朋友。过去的菜花开时,乡村苦,青黄不接,正是饿肚子的日子。饿的滋味不好受,肚子不饱万事休,眼中无美景。
对乡愁中最柔软的一抹不喜欢,是个不小的悖论,也是我矛盾的纠结处。菜花给我留下的记忆深刻,菜花会低吟、唱歌是其中之一。
实际上菜花无语,低吟、唱歌的是一朵朵蜂子。我给蜂子冠予“朵”,是因为几乎每一朵菜花上都蹲守着一粒蜂子,蜂子多样,拇指大的、碎米状的,土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菜花如是集合令,它们成群结队的聚集,所谓蜂拥而至,生动准确得很。蜂子们争相采食,“嗡嗡”于枝头,大块大块的菜花就唱响了。
那时,我很是羡慕蜂子们,成片的菜花给它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所以它们快乐、飞翔和唱歌。就在这羡慕中,我的肚子咕咕叫,穿梭在菜花中寻找果腹的东西,比如一棵酸酸草、一枚野豌豆。这些,蜂子们是不屑一顾的。我甚至在菜花地中做了一梦,梦中成为一枚蜂子,在一朵朵菜花中,大口大口地吞食花粉。若干年后我写诗,写道:“不在花朵中安睡,蜂子不真实/一粒蜂子,会在花中幸福的老死”。我泪流满面,我想到了菜花地中的一梦,我在一朵朵菜花中伸出长长的喙。
我不担心蜂子们找不到自己的家,它们的家就在我们的屋檐下和土墙的缝隙里。蜂子和人一样,日出而出,日落而息,阴雨天歇息在黑暗的旮旯里,它们背负花粉,将辛勤酿成一汪汪甜蜜。我认准了蜂子的家,常做出骚扰它们的事来,找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套在蜂子的门口,用纤细的草秸捅、搅,蜂子不胜骚扰,一只只从墙缝里爬出,成了瓶子的囚徒。我们采来油菜花,试图养它们成为玩伴,但往往事与愿违,过夜的蜂子多死在瓶子中了。
除了掏蜂子养着玩,我还有个小小的秘密,就是吃它们的蜜。蜂子的蜜据传藏在尾部,一个个蜂子被我拆解开来,但蜜一星一粒也没尝到。甜对我太有诱惑力,小小的生命,在我的眼睛里太过渺小。
唱着的蜂因菜花而舞,不停不息,将春天的大地吟哦得澎湃。蜂子还会产生插曲,丰富着乡愁的内涵。有一年,我从蜂子碰脸的菜花地穿过,耳边蜂吟不止,一路相随。回到家中,蜂子的歌唱仍不停歇,我大喊大叫,以为蜂子把我的耳道当作它的家了。还是母亲有经验,脱去了我的外套,原是一只蜂子困在了我的肩头。虚惊一场,还让我对蜂子有了贴身的感受。
蜂子奔菜花忙碌,忙得如是一个农人,菜花不落,它们的翅膀就不曾闲过,在蜂子眼里,菜的花事密集,也是最美丽的。
这几年,菜花蹿红,到处都在举办菜花节,掀起了菜花游的热潮,心中不免感慨。菜花黄菜花美,让春天多出了热闹劲。菜花奔放,奔放出了土地、春天、人的热情,甚至是一个国度沸腾的热烈。
下午在小城边的菜花地流连,为乡愁找到坐落处欣慰,为菜花奔走的热烈兴奋,又将是一个丰收季,真好。我骨子里农人的气息,突然就蒸腾了,从发棵间冒出缕缕热情,好时光,菜花就是大好景色呀!但心还是一沉,菜花竟不会吟唱了,一地的蜂子不见了,菜花沉寂,只有风摇曳着它们。
蜂子去了何处?我的愁怨突然升起。农药、除虫剂将蜂子赶出了它们的领地,独自盛开的菜花,落魄吗?
蜂子是菜花的伴侣,如若对菜花情有独钟,蜂子是唯一。人的目光再柔和,也超不过蜂子传送的温情。蜂子是菜花间爱的转达者,没有了,所有的倾诉都显得苍白。
一个研究蜂子的专家告诉我,一旦蜂子从地球上消失,人类撑不过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