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初，冷战进入白热化阶段，在分裂的柏林，军备竞赛却以怪诞的形式上演着，动物园就是赛场。
在动物园界，大象是威望的象征。西柏林动物园园长科略斯要求市长维利·勃兰特增加大象数量，唯有这样才能打败东柏林动物园，这事关荣誉！在这种情形下，东柏林动物园园长达特被迫“予以还击”。
自此，一场持续近30年的动物园“军备竞赛”便拉开了帷幕，亦成为德国分裂的象征。

扬·莫恩浩特（Jan Mohnhaupt），1983年出生于德国鲁尔区，自由记者、作家，多年来在《每日镜报》上为柏林的两座动物园撰写报道。著有历史调查作品《国家社会主义中的动物》（Tiere im Nationalsozialismus）和传记作品《摇摇欲坠：米夏埃尔·图尼斯的双面人生》（Auf der Kippe: Die zwei Leben des Michael T?nnies）。

序言?关于“动物人”
1.战争和鳄鱼尾汤
有博士头衔的“瓦砾妇女”
动物园里挖战壕
河马“柯瑙什卡”相亲
动物园里的欺凌
2.动物园狂热症
别人的动物园
从鸟类学家到动物园园长
新动物园的旧规划
好戏要开始了
“史塔西”的眼镜熊
3.第四个人
被迫离场
把大象装进缆车
德国最年轻的动物园园长
贼年轻的毛头小伙
西驴对东猪
4.熊猫和名声
买动物也需要“套路”
没有家的一家之主
送给中国的红色狮子
命运和航班时刻表之间
巨变陡生
5.猎人和收藏家
世界上最大、最现代化的动物馆
和麋鹿一起去西柏林
同室操戈
混浊莱茵河中的白鲸
四虎换二貘
6.大计划，小细节
虽分道扬镳却藕断丝连
奇奇怪怪的动物爱好者
貘馆（没）在这里
“全天候动物园”
7.两只熊的小岛
从“羚羊人”到“水族人”
金色笼子里的金色时光
施密特收的国礼
重建“象门”
孤岛沉没
8.灰色巨人的倒掉
勃兰特的棕熊情结
分久必合
大象终于掉沟里了
告别达特
后记?老男人，新时代
后来怎样？
鸣谢
参考文献

关于“动物人”
大城市人普遍爱动物胜
过爱他们的同类，柏林人尤
甚。
——沃尔夫冈·格瓦特
（1966年接受《时代周
报》的采访）
20世纪80年代末流传着
一则逸事。那时的人们对这
个濒临崩溃边缘的世界已经
习以为常，柏林墙似乎还要
伫立至少一个世纪，西柏林
动物园和东柏林动物园在当
时不仅是最受欢迎的休闲场
所，还是两种制度的标志：
柏林这座城市已经分裂近三
十年，只有这两座动物园各
自的园长达成了统一——他
们都深深地厌恶着对方。现
在谁也说不清，这算冲撞，
还是只是不断推搡的小动作
？二人到底谁是始作俑者？
无论如何，现在照例又要比
一比、看一看谁的家业大了
——这次比的是大象。
动物园就是比赛场。海
因茨－格奥尔格·科略斯
（Heinz－GeorgKl？s）园
长不久前刚刚扩建了自己的
象园，还趁机立刻购进了一
些新动物并展示出来。科略
斯酷爱收集动物，他拥有世
界上动物种类最丰富的动物
园。自己拥有的大象要比东
边对手的多，这一点他极为
看重。因为在动物园世界里
，大象是威望的象征。对科
略斯而言，拥有更多的大象
就是“赢得了一场战役”。在
这件事上，他并不孤独：早
在60年代，为了能和东柏林
动物园及其园长抗衡，当时
西柏林的市长维利·勃兰特
（WillyBrandt）打算越过市
政府财政委员会主任直接给
科略斯一笔必要经费，用于
购买更多的大象——至少在
科略斯的记忆中有这么一回
事。
来而不往非礼也。东柏
林动物园园长海因里希·达
特（HeinrichDathe）也“被
参与”了进来。不过，达特
的上场反而满足了科略斯的
私心——科略斯这下确信：
达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肯定也看到了差距。毕竟，
达特为了能够建造一座新的
大象馆，已经忍受经济困窘
长达十多年了。而达特多少
有些看不起科略斯——专业
上瞧不起，情感上更加讨厌
。这一点，这位年长科略斯
十六岁的老园长绝对让那位
“年轻人”感受到了，无论是
有意还是无意的：有一次两
人在东柏林动物园会晤，达
特在宴请科略斯时端上了一
道小肉丸子，似有嘲弄科略
斯之意。达特现在抱怨称，
这些新大象看上去“不过是
微不足道的”。科略斯当然
无法容忍，就这样一来二去
，最终这两位上了年纪的小
个子园长（两人身高都不到
一米七）便在这些灰色的庞
然大物之间展开了博弈。
柏林墙后的“种鹿”
回过头来看一看，问题
出现了：是什么让这两位园
长越来越不和呢，是他们的
相似之处，还是不同之处呢
？两人都是在20世纪50年
代来到分裂的柏林的。
1954年，海因里希·达特从
莱比锡来到了东柏林，他想
在民主德国的首都打造世界
上最大、最现代的动物园；
三年之后，科略斯从奥斯纳
布吕克紧跟而来，他想帮坐
落于西柏林的德国最古老的
动物园焕发新的光彩。东西
柏林的这两座动物园就这样
变成了他们毕生的事业，不
久之后，两位动物园管理者
便展开了激烈的竞争。柏林
水族馆的资深馆长、后来的
柏林动物园园长于尔根·朗
格（JürgenLange）曾经这
样描述他们二人之间的状况
：“一位要是买了一头小驴
，另一位就马上买一头大驴
。”
达特是那种人民教育家
似的人物。这个结实的小个
子脑袋圆圆，戴着一副角框
眼镜。他的头发很早之前就
几乎掉光了，为了“地方支
援中央”，他把仅剩的几缕
秀发搭在脑门上方光秃秃的
地方。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出
身，满
嘴“Gagadus”和“Gamelen”
的萨克森方言。达特不仅深
受民众喜爱，还在国际上享
有很高的知名度——这一方
面得益于他的专业知识，另
一方面也因为他掌管着中央
检疫站，负责从社会主义阵
营向西欧运输动物的检疫工
作。此外，他还负责出版发
行专业期刊《动物园》
（DerZoologischeGarten）
。达特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重
要人物。所有人都围在达特
身边——所有人都想从他那
里捞取点好处。而在柏林墙
的另一边，科略斯领导着联
邦德国最富有、最著名的动
物园，这座动物园因其拥有
的丰富的动物种类而为人赞
叹。但是达特的威望是科略
斯难以匹敌的。当达特表面
上一帆风顺、驾轻就熟的时
候，科略斯总是看起来劳神
费力，不明缘由地碰壁受阻
。
但科略斯还是企图到处
插一脚。当得知某个新机构
要成立的时候，他就会立刻
动身参与其中。
科略斯的劣势在于，他“
仅仅”是一名兽医——动物
园园长的世界里有个传统：
兽医比念过大学的动物学家
要难出头。如今兽医担任动
物园园长很常见了，但在当
时，这偶尔会被当作某种程
度上的瑕疵——达特就是这
么认为的。这一切一定更加
激发了科略斯的斗志。但在
另一方面，科略斯又拥有十
分出色的组织管理能力。他
能从政治家和企业家的钱包
里光明正大地抠出钱来。当
时，在西柏林流传着这样一
种说法：“永远不要在宴会
上挨着科略斯坐，否则你会
丢掉一大笔钱。”甚至有些
人宣称，科略斯能“顺走”路
上行人的袜子。如果某些事
能为他的动物园带来好处，
科略斯甚至不惜坑蒙拐骗。
他渴望提升自

本书不仅是一本给热爱动物园读者看的书，更是一本由市井小民故事组成的战后德国大历史。作者以丰富完备的背景知识，叙述了一段前所未闻、令人啧啧称奇的东西两德历史。德国在二战前有一座历史悠久、享负盛名的柏林动物园，它建于1844年，是德国第一座，也是全世界物种最丰富的动物园。书中讲述了发生在上世纪60年代初的历史片段，西柏林动物园园长要求市长增加大象的数量。这是击败东柏林动物园的唯一途径。这是一个荣誉问题。由此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动物军备竞赛，成为分裂德国的象征。

达特死后还不到三年，
西柏林动物园企业工会便在
1993午的夏天给柏林市长
埃伯哈德·迪普根写了一封
信：“西柏林动物园和东柏
林动物园的合作已经到了最
低点。”
其实，一切进展得还算
不错。在经历了半午的人心
惶惶之后，东柏林动物园在
1991年5月转制为一家国有
的有限责任公司。东西德合
并的转折时期园内有439名
员工，但现在仅余285人，
他们已经完全不再担心东柏
林动物园会遭到破产清算了
。西柏林动物园和东柏林动
物园之间似乎变得融洽起来
，甚至开展了动物交换：东
柏林动物园的类人猿迁到了
西柏林动物园的猴馆，西边
的马鹿、野猪和雕鹗来到了
腓特烈斯费尔德。到了
1993年9月，西柏林动物园
要从国家手里接管东柏林动
物园有限责任公司的股票。
“市政府之后要承担的，只
有经营损失，以及由降低门
票价格和投资补贴所带来的
收入不足。”9月中旬，《新
时代报》这样报道称。
但一则“豆腐块儿”文章
引起了东柏林人的兴趣，文
章说：东柏林动物园的“蛇
场”和自助餐厅水族箱里的
2000只爬行动物要被悄悄
运送到西柏林动物园水族馆
。原因是东边这些老设施需
要翻新，但是东柏林动物园
并没有钱。现在民怨沸腾，
担心东柏林动物园的资产会
被再次贱卖。人们在电视上
看到“蛇场”主任痛哭流涕：
这座自己的毕生杰作如今让
他忧，心忡忡。高涨的愤怒
情绪以一封封抗议信的形式
汇集到了柏林，有来自波茨
坦大学的，也有来自圣迭戈
动物园的。东柏林动物园的
职工们收集到了3万份抗议
签名。“蛇场”1956年就成立
了，里边物种的丰富度是无
与伦此的。在前东德时期，
东柏林动物园的参观者们可
以亲身体验如何取出蛇毒，
再从中提取血清。
东柏林动物园的拥趸们
把怒火也烧向了海因茨一格
奥尔格·科略斯，他1991年
退休后开始执掌东柏林动物
园监事会。当他与议会里腓
特烈斯费尔德地区的代表一
起出现在动物园时，情绪激
动的游客们让他讲两句。“
达特要对这种进退两难的状
况负责！”他突然冒出这么
一句话。这让东柏林动物园
的爱好者们更为恼火，他们
追着科略斯喊道：“您干脆
把西柏林动物园关了。这样
，钱不就够了吗！”
你来栽往的争斗进行了
数月，终干，在11月初，决
定下来了：“蛇场”继续保留
在腓特烈斯费尔德，西柏林
动物园不久之后将从柏林政
府手中接过股份，这样一来
，东柏林动物园就成了（西
柏林）动物园股份公司的子
公司了。
……
海因里希·达特坚信，动
物园“主要是为了人”——在
这方面，他和海因茨一格奥
尔格·科略斯意见一致。今
天的游客应该在动物园里感
觉惬意舒适，同时能了解到
关干环境破坏和自然保护的
知识。根据动物园园长联合
会（VDZ）公布的数字，
2014午，有超过6500万名
游客参观了德国的各种动物
园。动物园也因此成为德国
最受欢迎的休闲娱乐场所。
尽管如此，它们却遭到了从
未遇到过的动物园反对者和
动物保护人士的猛烈抨击一
这种现象，达特和科略斯几
乎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们那
个时代的唯一批评者只是那
些气愤的游客，他们抱怨的
无非就是被禁止投喂动物或
者门票涨价。
动物园今天遇到的所有
问题和任务，从没有像在“
克努特事件”中如此集中地
凸显过：三十多年来，西柏
林动物园一直没有诞生过此
极熊幼崽。而“克努特”从很
小开始就已命悬一线——
2006午12月的时候，“克努
特”的母亲在它出生不久便
抛弃了它。管理员托马斯·
多夫莱恩（ThomasD6rflein
）承担起了“母亲”的角色，
亲手把它养大。
从1986年到1994午，有
七只此极熊在东柏林动物园
诞生，但没有一只像“克努
特”一样引发这样的关注。“
克努特”成了第一只互联网
动物明星。正如当年数千德
国人涌向腓特烈斯费尔德，
只为隔着栏杆一睹大熊猫“
姬姬”的真客一样，如今全
世界的此极熊粉丝和记者们
都挤到了西柏林动物园的熊
岛前。“克努特”带来了长达
数月之久的参观潮，为西柏
林动物园挣了大约500万欧
元的额外收入。动物园获得
了“克努特”名字的使用权，
他们还想继续炒作一下这只
此极熊：人们授予“克努特”
大使称号，以代表野生北极
熊以及它们受到威胁的此极
家园。时任环境部长的西格
玛尔·加布里尔
（SigmarGabriel）穿着土
黄色连帽大衣高调现身，代
表官方抚摩了这个小家伙。
看到这只白色的小北极熊，
人们应该想到的是正在融化
的此极冰盖，而非仅仅是自
己被它可爱融化的那颗心。
时间飞逝，“克努特”长
大了，很快就看起来像一个
小伙子了。不幸的是，它白
色的皮毛也很快变得和加布
里尔的大农颜色相近了。民
众对它的狂热有螬无式，尤
其是在它的管理员多夫莱恩
因突发心脏病去世后。许多
游客都想在“克努特”的眼睛
里发现一些悲伤的眼神·有
一次，当“克努特”在巨大的
熊岛里想要靠近一只小母此
极熊时，这只母熊向它龇出
了獠牙。熊岛另一边的一名
女游客气愤地叫出声，要求
动物园给“欺凌受害者”“克
努特

犀牛馆和临时象馆也能
成为世界政治博弈的舞台吗
？在《别人的动物园》一书
中，扬·莫恩浩特别出心裁
，从另类视角切入，用通俗
易懂、妙趣横生的笔法证明
了这一点，两家动物园园长
之间剑拔弩张的状态真实可
感。
——《南德意志报》

他们今天没有再来。傍晚前起了雾，乌云遮蔽了柏林的天空。谁都认为1943年11月22日这天不会再有防空警报了——毕竟在这样的天气里，敌人的轰炸机飞行员怎么能找到空袭目标呢？漆黑寂静的动物园大门紧闭，游客早已离开。几个月来，虽然英国空军对柏林的袭击有增无减，但除了两年前挨了六发航空炸弹以外，动物园一直有惊无险，幸免于难。
尽管如此，动物园园长鲁茨·赫克仍然做好了准备。他让手下做过多次应急演练，以防动物园遭受燃烧弹袭击。甚至对于动物脱逃事件，他也做好预案，提前购置了两把11毫米口径的猎象枪。在其他动物园里，为防患于未然，人们把猛兽都射杀了。但是在这里赫克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赫克在政治高层的关系也帮了他忙。赫克于1933年成为党卫队捐员，1937年加入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和纳粹德国地位最高的猎人——赫尔曼·戈林私交甚好。在第三帝国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戈林，在柏林附近的舒福海德（Schorfheide）拥有一座卡琳宫庄园，他在那里养了一只温顺的小狮子。这只狮子正是赫克从动物园带出来送给戈林的。后来这只“大猫”长得太大，私人豢养有危险，赫克就把它接回了动物园，随即又送给戈林一只。
赫克并非一名毫无争议的动物学家。他有一个在慕尼黑赫拉布鲁恩（Hellabrunn）动物园当园长的弟弟——海因茨·赫克（HeinzHeck），两人长期合作，通过让不同品种的家牛杂交，直到生出看似野生的小牛犊，从而培育出了已经灭绝的欧洲野牛。许多动物学家批评这是不科学的，轻蔑地称他们为“造野牛的家伙”。然而鲁茨·赫克知道，必要时自己可以借“帝国猎人”戈林的虎威，让反对者们都闭嘴。戈林对这一培育计划很着迷，因为他又能从中获得不同寻常的新猎物了。为表达谢意，戈林在1938年委任鲁茨·赫克掌管帝国森林管理局自然保护部，并在4月20日，也就是元首生日当天把教授头衔授予赫克。此外，早在几年前，戈林就把动物园北边的一大片土地赐给赫克，用以建造“德意志动物园”：在那里只能看到从马斯河到尼曼河之间的动物，从黑琴鸡到海狸再到棕熊。这座帝国的动物园四周种着橡树，园中动物名牌上的纳粹万字符闪闪发光。
从1931年起，赫克就担任柏林动物园园长。这可不是一般的动物园：它建成于1844年，是德国最古老的动物园。园内动物共1400多种，4000多只，这也让它成为世界上拥有动物种类最多的动物园。此外，柏林动物园还是一家股份公司，其4000多份股票广泛分配给了柏林市民。柏林动物园不给这些柏林股东股票分红，但却允许他们和家人免费参观。动物园归游客所有——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它至少是归买得起股票或者继承了股票的人所有。
鲁茨·赫克从他父亲手中继承了柏林动物园园长一职。枢密顾问路德维希’赫克（LudwigHeck）最早让这座动物园声名鹊起，老赫克很早就承认自己是国家社会主义分子，那时甚至还没有纳粹这个说法。他的儿子则完全以国家社会主义的方式领导这座动物园。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那些犹太股东。从1938年7月起，犹太人被迫把手里的股票以极低价格卖给柏林动物园，动物园再以更高价格倒手卖出去。到了1938年底，犹太人就不可以参观柏林动物园了。
赫克还想要把德国的所有动物园都收入囊中。但连纳粹都觉得这样的权力积累有些过分，因此他并没有如愿以偿。赫克家族和纳粹关系紧密，这自然也给其他德国动物园带来了好处。战争时期，饲料告罄是经常出现的难题，鲁茨·赫克通常可以通过快捷的行政手段加以解决——这与一战时期动物园里大量动物被饿死的惨状形成了鲜明对比。特别是赫克自己的动物园，在战争中获利良多：一方面，他使用了大量免费战俘劳工；另一方面，拜纳粹德国与苏联作战的初期大捷所赐，赫克还接管了一些东欧动物园里的动物。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