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一本散文集，新语文名家乡土散文系列图书是我社从山西省十一个地市选取的具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这些作品是专为中学生量身挑选的优质散文，这些散文或写人、或写景、或记事、或抒情、或说理，全面指导中学生发现美、抒发情，写出好文章。本书选取了作者三十余部作品，分为四辑：难舍穷家、壮年高歌、岁月之河、乡土记忆。作品语言文字厚重质朴，故事性强，在看似粗粝的语言文字中蕴含细腻温婉的情感，乡土气息浓郁，可读性强。

孙莱芙，山西省右玉县人，现供职于朔州市文联。1992年散文《继父》获山西省首届青年散文大奖赛一等奖。有多篇作品被《读者》《青年文摘》转发，2016年受聘为大同大学兼职教授。著有《典藏右玉》、《典藏朔州》、《走进朔州》、《西口风土记》（摄影集配文）、《乡土朔城》、《乡土朔州》等。

第一辑 难舍穷家
一家百年
难舍穷家
无人居
无家别
继父
母亲的手
四只眼睛
飘动的白纱巾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放羊的哥哥进城来
西口外今年好收成
第二辑 壮年高歌
莜麦谣
牛羊倌的吆喝
大地上的花草
故乡的位置
母亲的消息
暖和人的影子
说春
心灵的庙堂
壮年高歌
后一朵二月兰
丽娟
平生快事走天津
第三辑 岁月之河
右玉卜子的刘有孩
苦儿流浪记
患难夫妻
十股地走口外的两家人
二百年风雨“崔铁炉”记
第三辑 乡土记忆
碗窑
石庄村红瓦器
神磨三村的油梁
鹅毛口旧事
吴家窑的背炭人
盐丰营的王守贵
野猪窊记事
峙峪陶瓷
铁木后传
从亲情与故乡出发
后记

序
杜学文
随着时间的变化，人从
幼儿走向童年、少年。对
于生命来说，这也许是一
些最纯真、最富于诗意的
时光。有家的呵护，有不
断发现的新奇世界，有无
限的可能性；还不会也不
需要掩饰自己，不会也不
需要考虑如何才能适应别
人、适应社会。也许，从
生命的成长过程来看，这
是一个还不能也不需要承
担责任的时刻，是一个不
识愁滋味的时刻，是一个
可以任性地放飞自己的时
刻。当然，也是一个在潜
移默化中被生活影响，并
奠定自己未来走向基因的
时刻。有很多的想象，很
多的希望，很多的选择……
但是，随着成长，这些“很
多”变得越来越少，甚至成
为不得不的唯一。这种想
象的力量也许会对人的一
生产生极为重要的影响。
在很多时候，特别是对于
成年人来说，想象似乎是
虚幻的，非现实的，甚至
是无意义的。但对于人整
体来说，失去了想象力却
是可怕的。如果这样的话
，人们就只能匍匐在地面
，而失去了星空，失去了
更广阔、更丰富、更多姿
多彩的世界——未来的可
能性、现实的创造力、内
心世界的感悟力，以及对
幸福的体验与追求。所以
，在人的生活中，除了现
实存在之外，仍然需要保
有提升情感体悟、净化精
神世界、培养想象能力的
生活方式。在很多时候，
我们需要依靠艺术——当
然也包括文学在内来实现
这种想象。文学，不仅仅
是表现生活的，也是想象
生活的——建立在现实生
活的基础之上，对未知世
界与未来生活的理想构建
。这种想象力的培养，也
许在人的童年与少年时代
更为重要。
实际上，每个人都在想
象中成长、变化。在成人
的世界里，这种想象越来
越被现实生活所规定、制
约。当一个人成为学生的
时候，非学生的生活就不
存在了。他必须在学生的
前提下选择未来。但选择
了通过读书来改变人生的
时候，非读书的可能性也
不存在了。尽管选择是对
现实利弊的权衡，但仍然
是对未来可能性的想象。
当然，想象并不局限在这
样的选择之中，人还有很
多非现实的想象——对艺
术世界的虚构，以及对不
可知世界的精神性营造等
等。前者可能会更多地影
响人的情感，而后者则更
多地影响人的创造。
事实上，每一个人在其
幼年时期都会有想象的努
力——自觉的与不自觉的
。以我自己的经历言，曾
经想象时间的停滞，希望
知道时间停滞之后会发生
什么。结果是时间并没有
停滞，停滞的只是自己的
某种状态。在我家乡村外
的山脚下，有一条河。河
中一个很小的瀑布下聚满
了水。那水是深绿的，有
点深不见底的感觉。我们
那里把这样的地方称为“龙
潭”，就是河中水很深的坑
。旁边有一个石头垒起来
的磨坊，里面有一座水磨
——利用瀑布的落差来推
动石磨。大人们说，这龙
潭很深，一直能通到海底
的龙王爷那里。我不太理
解如何从太行山的地底通
往大海，也不知道假若到
了大海会怎么样，但却希
望能够有一条龙带着我去
看看大海。这大海与龙宫
就成为幼年的我对未知世
界的想象。
人的想象力当然是建立
在社会生活之上的。如果
没有听过大人们讲龙王的
故事，就不可能去想象龙
宫的景象。这种社会生活
也隐含了人的价值判断与
情感选择。当人们在其成
长的幼年时代，能够更多
地接受积极健康的价值观
，接受良好的情感表达及
其方式，其想象力将向着
更美好、完善、向上的方
向发展。人会在无意识中
选择那种积极的表现方式
。这也许会影响人的一生
。就是说，在人成长的初
期，想象力及其表现方式
是非常重要的。
也许人们意识到了这种
重要性，出现了很多希望
能够满足童年或者少年人
群精神需求的活动。游戏
、体育、劳动、阅读，以
及相关的艺术活动，包括
文学阅读与创作活动。据
说那些非常著名的作家往
往会写一些少儿作品。而
那些儿童文学作家则被认
为是“最干净”的职业人群。
正是他们，在那些如白纸
一般的人心中绘画。他们
使用的颜色、图案、创意
将深刻地影响人的未来。
而人们总是希望自己的未
来将更为美好。
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北
岳文艺出版社策划出版一
套《新语文名家散文精选
》就有了非常特殊的意义
。这并不是一般的作家散
文创作结集，而是有明确
的目的指向——为那些正
在成长的读书人提供可资
参考的读本——它主要不
是为了体现作家在艺术领
域的探索创新，不是为了
研究某个创作领域的来龙
去脉，也不是为了让人们
获得知识——当然我们也
不能排除这样的功能。但
无论如何，其核心目的是
要为培养孩子们的想象力
、审美能力提供一些看起
来感到亲切的范文。至少
会使读书的同学们能够在
写作上有所参照。这是很
有意义的。
从体例设计来看，也非
常有效地体现了这种目的
。这套书选择了十一位作
家的散文作品。他们分别
生活工作在山西的十一个
地级市，有某种地域意味
在内，也会强化读者“在身
边”的认同。这些作家，大
部分我都有接触，基本上
了解他们的创作情况。其
中有成果颇丰的老一辈作
家，也有风头正健的中青
年作家。他们的文学贡

全方位解读名家散文精髓洞悉阅读与写作的奥妙，孙莱芙是写真情、深情、浓情的高手。他的散文有三类题材，一是家庭，二是走口外，三是乡村。表达了两种情感，一是亲情，二是乡情。他以“家”为圆心，以“穷”为触点，以百姓生活为天，以坚实的脚步去亲吻农民与乡村这片土地。

1984年冬，我在雁北师
范专科学校(今大同大学)读
书，在刚刚创刊的《雁北
师专报》发表了一篇散文
，题目是《新屋絮想》，
是吕兴光、陈应辉老师选
发的。第二年我毕业回县
，那篇文章被校报评为一
等奖。
从那时起到2019年，三
十五年过去了。检点我的
散文创作，无非是穷家薄
业，乡土百姓。内容单薄
，题材狭窄，难掩寒素。
但岁暮天凉，窗前灯下，
怀念故土亲人，感悟人世
悲欢，正如哀蝉鸣秋，小
虫私语，难以自制。溯往
追来，浊泪一把，皆出于
真情和感念，相信读者会
理解这种曲折悲欢的滋味
。
我的写作是从自己的家
庭、经历起步的。当我从
雁北师专毕业后再次回家
的时候，看到继父和母亲
的生活、我们一家人的生
活，内心怆痛，情郁于中
，眼泪常常夺眶而出。
文化修养是创作的基础
，经过大学阶段的学习，
我懂得了品味人生，咀嚼
苦难。文章与遭遇有关，
与性格更有关。我的出身
，加上我的性格，注定了
我只能在这片狭小的天地
休咎跌宕。
我写家庭的第一篇作品
是《生儿育女》，我把它
交给《北岳》杂志的编辑
段增发，发表了。1991年
，韩石山先生组织了一次“
山西青年散文大奖赛”。我
把这篇作品改了改，它原
来是写我继父和母亲的，
杂芜零碎。经过思考，我
决定二者取其一，这就是
《继父》。
我在山西省文学院第二
期读书班学习的时候，《
山西经济报》创刊，副刊
由张心毅女士主持，我在
雁北师专就读时的教师杨
矗先生找到我，说他代张
心毅女士组稿，希望得到
我的支持。
有两年时间我给《山西
经济报》副刊写稿，基本
上都被采用了。后来，我
给《农民日报》副刊投稿
，编辑是张昆平先生，其
间我坚持了一年。
没有他们的肯定、爱护
、支持、督促，我写不了
那么多，也坚持不下来。
2012年，我到内蒙古采
访走口外的亲历者，创作
大型纪实文学、口述历史
《走口外》。我之所以要
写这个，是因为我父母就
曾是走口外的亲历者。他
们过世了，但是这条路上
的人还有很多。“走西口”是
中国历史上三次大规模的
民间自发移民现象之一，
属于重大题材。我的创作
由父母到民众，这叫“顺藤
摸瓜”。
我一直对乡村难以割舍
，写了很多村庄，记叙村
庄的变迁，百姓生活的历
史。
文章一事，时代气运，
社会环境，影响甚大。20
世纪八九十年代是我散文
创作的旺盛期，其后人生
蹉跎，毋庸赘述。作家接
触社会不广，哲学思考不
深，则文章甚难做好。而
作家更要吃饭，生活清苦
是意料中的事，伤身伤心
则是创作的大敌。社会环
境恶劣，文人就难免轻薄
，功力深厚的文章则甚难
寻觅。
中华文化荣枯续绝的起
伏变化，触目惊心。散文
天地尘埃落定、水净沙明
的气象需要一定时间的积
累。但是我相信，水深浪
阔的时代，就在眼前。
北岳文艺出版社为拓展
学生的阅读生活和文学视
野，倾心策划“新语文名家
散文读本”丛书。该丛书立
足乡土，传承文化，莳花
栽木，兼容缤纷，显现了
正常年景、承平气象下对
文化的辛苦经营。感谢谭
曙方先生的大力举荐，使
劳者自歌能够野岸呼渡，
空谷传声。三十五年了，
这是我的第一本散文集，
能不感慨？
感谢我就读雁北师专时
的老师杨矗先生为我的作
品写评，也感谢刘懿德老
师的具体点评，还有大同
二中、朔城区一中，以及
五寨县各位老师的赏析，
还有李成斌老师的点评，
在此表示深深的感谢。
当然还有责任编辑张丽
女士的辛勤劳动与付出！

一家百年
榆荚落下来，随风飘满一村，年年春天都是如此。许多年过后，紧贴我家的西墙和房背后，就有几棵高矮错落的榆树生长着。那纷纷扬扬雪花似的榆荚怀着再生的愿望告别了枝头，任谁也没有办法使它们都能新生，活下来的是极少数，日后成为参天大树的更是寥寥无几。
我站在我家老屋的遗址旁，想起一些年以前，我们一家四口在这儿生活的情景。如今，母亲和继父都已经过世十二年了，我哥哥孤身一人在邻村放羊，我从少年起就漂泊在外。亲人辞世，兄弟分离，家就不复为家了。
往前说，我母亲生于1919年，逝于1988年，一个世纪去掉两头，她活过了百年中间的一部分。她生过八个孩子，三个夭折，三个送人，只存留了两个。我四岁时五十二岁的父亲便病逝了。我们的头一个家，人口总数为十，最后实存三口。
在一个村生活多年，日头从家家门前过。你会清楚地看到，每家每户，不一定生人，却注定要死人。
去年秋天，我在老城的大街上遇见我们村的孙日财，他是个老光棍，满嘴的牙掉得已经差不多了。他告诉我说：补全死了，是被矿上的缆车轧死的，他的女人领着孩子改嫁了。
在煤矿通往村庄的路上，随时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有妈有姐姐的哭上几天再埋了，一生的悲伤就这样留给了亲人。
我姨姨告诉我说：有一年，你妈领着你来我们家走亲戚，她经常半夜三更爬起来，喊你、摇你、掐你，就像疯了一样，你一哭，你妈才又哭又笑的。我姨姨最后说，你妈那是惊着了，为了儿女们，她一辈子哭的比尿的也多了。
我生得迟，我的三个哥哥是如何死的，只能听母亲讲了。母亲说，一个哥哥十二岁，跟你爹到西湾背柴，在冰上摔了一跤，后脑勺开了一个洞，在炕上躺了一天就死了；另一个十四岁，给人家放猪，山上洪水下来，一个同伴掉了下去，你哥哥伸手去拉，把同伴拉靠岸，自己却闪下去了，叫水冲跑了。我和你爹知道后，沿河追呀追，一直跑了二十多里，没找到。第二天，下园村有人捎话来，说他们村的河滩里看见一双朝天的小孩脚板。我们去把你哥哥背回来，你爹的嘴从那时起就歪了，一直到死都是那个样子。
一个人能活到老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从生下来到长大，到娶妻生子，儿女平安，骨肉团聚，还希求个啥，还有啥不称心如意的？
我从小的时候，就很在意地保护自己的生命，我不到崖头掏雀，因为洞里有蛇；我不敢到深水中游泳，顶多在河沿上洗洗身子。有一回，我到邻村的一个水库耍水，站在边沿上，脚下猛一滑，水很快没过头顶，我想我怕是活不成了，我死了以后，我妈她能活下去吗？我是全家唯一传宗接代的希望，我死了，对得起那些或死去，或改名换姓的亲人吗？现在说什么也迟了，突然，我的脚下意外地踩住一块石头，我一用力，就又回到了岸边。我穿起衣服坐在高处，感到活下来的不易，也深深地感谢脚下的那一块石头。
一个新生命的降生对任何人家来说都是万分重要的。贫苦的人家更是如此。1987年，我母亲去世的前一年，我的儿子降生了，母亲从乡下坐着拖拉机来看望我的妻儿。她进了门，连滚带爬地上了炕，小心翼翼地摸摸孩子的脸、孩子的手，竞感慨地哭出声来，颗颗眼泪滴在我妻的手上。
母亲的眼泪是有道理的，她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穷苦农民，她不懂得新世纪，但是她知道自己一生的苦难和辛酸，也最能体味生命的来之不易。她的哭，折射出了中国劳苦大众百年的悲欢，百年的血与泪，可谓世纪一哭，不一定能够惊天地，却总是可以泣鬼神的吧！
赏析
初读文章时，就深为这篇文章所震撼。一是内敛又深沉的情感，二是叙述的角度和跨度。
文章开始提到的榆荚既是写景又是隐喻。
作者把深深的情感倾注在有节制的叙述语言上，感情深挚不泛滥，再加上细节描写，就产生了很动人的效果。情感震撼人，有苦难事件本身，也有作者的技巧：
“我”的母亲生于1919年，逝于1988年，“她生过八个孩子，三个夭折，三个送人，只存留了两个，我四岁时五十二岁的父亲便病逝了。我们的头一个家，人口总数为十，最后实存三口。”简洁的叙述，冷冷的数字，其中的悲怆不言而尽显。
在与亲人的生离死别面前，母亲是渺小的，她害怕极了，如姨姨说“她经常半夜三更爬起来，喊你、摇你、掐你，就像疯了一样，你一哭，你妈才又说又笑的”“我姨姨最后说，你妈那是惊着了”。
孩子夭折三个，送人三个，还没了丈夫，一个旧式女人的遭际，还能更苦吗？生命在她眼里，是何等的艰难！因而1987年，当母亲看到“我”降生不久的儿子时，连滚带爬上了炕，小心翼翼地摸摸孩子的脸，孩子的手，竞作难地哭出声来，颗颗眼泪滴在我妻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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