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十七世纪英国散文家托马斯·布朗的三种作品——《医生的宗教》《瓮葬》《致友人书》，同时将约翰逊的《布朗传》置于书前，以便读者更深入地了解布朗其人其文。
《医生的宗教》是关于宗教信仰的灵性思辨，也是布朗的一幅心灵自画像：他一面脸朝着过去，有中世纪的狂信、古怪和迷信，另一面脸对着将来，有十七世纪正在发展起来的情理态度和科学精神，而两者又往往杂糅一处，为严肃甚至枯燥的神学带来独具个性的诗化理解。
《瓮葬》源于一次古罗马葬瓮的出土，好奇心盛的布朗不但对这些遗骸做出一番阐释，而且谈论自古以来各国的丧葬之道，进而探讨生死问题，深刻曲折，颇具浪漫主义色彩。
以上二者是为托马斯·布朗“声誉之堂的两根支柱”。
《致友人书》中，布朗向朋友通报另一位友人的死讯，由此谈及生命、疾病与死亡，并追念亡友之懿德，劝导友人见贤思齐，以警句体的语言为人称道。

缪哲，1986年毕业于北大中文系。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教授，中西艺术史学者。著有《祸枣集》。译有《瓮葬》《钓客清话》《塞耳彭自然史》《美洲三书》《鲁滨逊漂流记》等。其译笔精妙风雅，古色古香，于译界颇受推崇。

布朗传
医生的宗教
托马斯·布朗致读者
第一部
第二部
瓮葬
简论诺福克郡新近出土之葬瓮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致友人书
布朗年谱

在这一部小书里，我
选译了托马斯·布朗爵士
(Sir Thomas Browne)的
三篇文字：其中的两篇，
是脍炙人口的《医生的宗
教》和《瓮葬》；另一篇
是写给朋友的一封书信，
是在布朗身后由他的儿子
出版的，虽然不怎么有名
，却也值得一读，尤其是
它的后半部文字与布朗的
另一篇作品《基督教伦理
》中的部分篇章大体一致
，而后者颇以警句体的语
言为人们所称道。此外，
我还翻译了约翰逊
(Samuel Johnson)博士的
《布朗传》，权作导言放
在这三篇文字之前。这篇
传记详细叙述了布朗的生
平，并介绍、评价了布朗
的所有作品，对于了解布
朗这位我国读书界里的“
陌生人”，这篇传记远比
一篇译者导言要好得多。
鲍斯威尔(James Boswell)
在他那著名的((约翰逊传
》中，对于约翰逊撰写传
记的本领不胜倾倒，并认
为这篇传记是约翰逊博士
最好的传记之一。因此，
除了作为阅读布朗的辅助
文字外，这篇传记本身也
是颇有阅读价值的；它使
我们看到了一位新大师在
评价一位老大师时的“不
卑不亢”，也使我们理解
到了曹植所谓的“有南威
之容，乃可以论于淑媛，
有龙渊之利，乃可以议于
断割”一语的真确。
在我国，布朗不是一
个有名的作家，但在英美
，却非无名之辈；他是人
们所说的那种“小作家里
的大作家”，从他发表作
品以来，一直不乏热心的
读者；他生活在17世纪，
以他那时而怪癖、时而平
达的性情，理解着那个时
代的宗教纠纷和思想的谜
团，并以一种有力却疙疙
瘩瘩的文风，表述自己的
见解与感情。他的作品在
他去世不久便有了详注本
，足以表明他的同代人对
他的热情。在敷展他那些
新奇的想象时，总是掺人
逻辑的因素，借此来“鞭
辟入里”，像玄学派的诗
人们所做的那样。这样的
风格，无疑与18世纪所标
榜的“机智”相投契；而他
的标榜“理性”，说理的平
达，也正中18世纪那个“
理性时代”的心怀，因此
他的名声在18世纪没有受
到损失，作为当时的文坛
巨子，约翰逊博士对他的
态度是很有代表性的。到
了19世纪，随着浪漫派的
兴起，布朗因他的怪癖又
得到了大量的热心读者，
如德昆西(Thomas De
Quincey)、柯勒律治、兰
姆等；洛威尔(James
Rusell Lowell)更称他为“莎
士比亚以来最具想象力的
心灵”。浪漫派的表达喜
恶，自然有夸大其词的作
风，而他们喜爱布朗却是
真心的。柯勒律治在读书
时有随手评注的习惯，即
使在借来的书中也是如此
，他对布朗的态度，可以
从这些评注中略见一斑(
部分评注我已加进了本书
的注释中)。此外，他称
布朗为“一个平和而高贵
的热心者，大有狂想家的
气味；一个幽默家，又总
是混杂着或闪现着哲学家
的精神，似乎是发亮的丝
绸之主色上幻现出的杂彩
。总之，他是一个有头脑
的人，而更加有趣的是，
他的头脑又总是曲里拐弯
的”。这最后一句，可以
说是对布朗作品最准确的
描述，即使在布朗的最平
达、最深刻的见解中，也
总是杂有一些怪诞不经的
成分，有的是属于表达风
格的，有的却是属于思想
上的。所以说他是“幽默
家”，我想不能照幽默一
词的现代含义来理解，带
着这种期望读布朗的作品
，大概会感到失望的。布
朗的作品中，自然也偶尔
进出一些合乎现代幽默含
义的话来(比如他说：基
督徒为入殓的死人如何摆
放而大伤脑筋，聚讼不休
，而烧成骨灰放进瓮里，
就可免了这些争论)，但
布朗作为“幽默家”，并不
是仅仅就他的表达而言的
。在英语中，“幽默”一词
本有“心绪”“性情”的意思
，在布朗时代，这个词还
有“体液”的意思，而“体液
”则有四种，即“血液，司
激情，包括勇敢、情欲；
黏液，主麻痹、冷淡、淡
泊；黑胆汁，主忧郁、愁
闷；黄胆汁，主暴烈、易
怒。这四种体液在每个人
身上的不同程度的配合就
形成了这个人的性格”。
所以说这里的“幽默家”，
我以为也包括这一层意思
在：普通人的“四种体液”
是搭配均匀的，而在布朗
这样的人身上，却是“黑
胆汁”或“黏液”多了一些，
因此在思考问题时，自然
会显得怪癖，所以此处的
“幽默家”就兼具了“性情中
人”的意思。所谓布朗的“
幽默”，也就不能从一词
一句中去寻求，需要透过
作品的整个气氛才可以体
会。现代的幽默，并不意
味着幽默者在性情上不同
于常人，他是绷着脸说趣
话的，而且他是有意为之
；布朗一派的幽默，却以
性格的“缺陷”为前提，而
且他本人也不见得觉察出
自己的话有什么有趣之处
。这一派的“幽默家”，在
英国文学中还可以举出两
个著名的例子，即17世纪
的另一位作家皮普斯
(Samuel Peppys)和《约
翰逊传》的作者鲍斯威尔
。比如皮普斯在他那著名
的《日记》中，往往由于
“性格的不匀称”，总是将
自己置于可笑的境地，且
看他在1666年的年终记下
的一笔。他先是用很大篇
幅抱怨国家的凋敝，说“
法国、荷兰强大——而且
由于我国的贫困而益见强
大。议会怕花钱，迟迟不
肯筹款；伦敦城的重建更
没有希望了(此前伦敦遭
到了大火焚烧)，人们都
移居别处，贸易得不到鼓
励”，国内一

托马斯·布朗是十七世纪一位怪僻而低调的英国散文家，但他好奇多思的性格，幽深艰涩的文风，独对灵魂的神秘思考，以造物主的眼睛对尘世的观察，却深深影响了后世文学。
缪哲先生中英文功底深厚，其译笔朴拙，雅洁，以精妙的文辞准确还原原著气质，读其译作，是一种双重享受。
本书包括托马斯·布朗三种作品——《医生的宗教》《瓮葬》《致友人书》。前两种堪称“布朗声誉之堂的两根支柱”。书中特别收入了约翰逊的《布朗传》一文。
本版精选插画，紧扣书中信仰、死亡、丧葬等主题。

独对灵魂的神秘思考
，因罕见的天才托马斯·
布朗爵士而有了最合适的
表达。他极强的自我中心
感，为所有心理小说家、
自传作者、忏悔家及情感
随笔作家铺平了道路。他
是第一个从人与人之间的
接触，转向其孤独的内心
生活之人。
——维吉尼亚·伍尔夫
《普通读者》
我写的东西怎么敢与
托马斯·布朗爵士或是爱
默生的巨著为邻呢？我只
是个无名小卒而已。
——豪尔赫·路易斯·博
尔赫斯《最后的访谈》
托马斯·布朗不停地思
考，不停地书写，试图从
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或者
也可以说，用造物主的眼
睛去观察尘世的存在，观
察他身边的事物，观察宇
宙的领域。
——温弗里德·塞巴尔
德《土星之环》

托马斯·布朗爵士于1605年10月19日，生于伦敦齐普塞(Cheapside)大街的圣迈克(St.Michael)教区。他的父亲是一位商人，出自柴郡乌普顿(Upton，in Cheshire)的一个古老家族。他母亲的家族与姓氏，我则未见记载。
关于他的童年与青年时代，人们所知甚少；只知他幼年失怙，孤儿一族的常见命运，也未能得免：他被监护人之一骗取了钱财，并被送到温彻斯特中学接受教育。
他的母亲，拿走了亡父财产的三成，即三千英镑，因此她留给儿子的，就是六千英镑了。对于一个志学者来说，这是一笔巨款，因为当时商业稀落，国内还没有布满有名无实的富家翁们。但发生在许多人身上的事情，也落到了布朗头上：即因富裕而致穷了。因为不久以后，他母亲嫁给了托马斯·杜顿(Thomas Dutton)爵士，而杜顿之所以娶这个未亡人，大概是觊觎她的财产，于是布朗在父母俱失之后，变得孤立无援，只好任由监护人鲸吞掠夺。
1623年年初，他从温彻斯特中学转入牛津大学，成为宽门讲堂(Broadgate hall)的一名自费生。此后不久，该讲堂便由于本校校长彭布罗克(Pembroke)伯爵的一笔捐款，更名为彭布罗克学院。1626和1627年之交，布朗获得文学学士学位，照伍德的说法，他是这个新建学院毕业生中的第一位秀拔之士，那些深爱这所学院的人，出于热忱和感激，惟愿它能以最初的模样长久地延续下去。
在获得了文学硕士学位之后，布朗转攻医学，并在牛津郡里行医。然而稍后不久，或是出于好奇，或是别人以前程相诱，他放弃了安居生活，陪伴他的继父去爱尔兰经办事务，巡查要塞与城堡，由于爱尔兰当日的局势，这些工事是必不可少的。
人一旦狠下心来，割合亲友之爱，开始漫游生涯，那往往是一发而不可收的。对一个文人来说，当时的爱尔兰还不大能提供什么东西可以开其耳目。于是他转去法国和意大利，并在蒙彼利埃和帕多瓦稍作逗留，在当时，这里有两所驰名遐迩的医学院，而后途经荷兰，转回故乡，并被授予莱顿大学医学博士学位。
关于他是何时出游并在何时结束游程的，并无明确的记载。访经这些国家时记录下的见闻，也没有保存下来。而一个如此好奇、如此勤勉的人所发的议论，会给人怎样的快乐和教益，一念及此，我们就禁不住满腹忧思，并以明知是无谓的期盼，来劳烦自己的想象。但可悲的是，那些最有力量来改善人类的人，却往往疏于播散自己的知识，或由于求道比传道更快乐，或由于他们天生伟智，在他们眼里，很少有什么东西是如此重要，竟值得引起世人之关注的。
他回到伦敦，当在1634年前后。到了转年，便写出了那本题为《医生的宗教》的著名作品。据他自己说，他从没想过要出版这部作品，不过是试笔和遣兴之作而已。书中有许多段落，确是只关他一己之身，与读者是关系不大的。在写完之后，他对自己的手笔甚为得意，但也许觉得别人不能有此同感(这种事往往也出现于其他作家的身上)，于是便交给朋友们传阅。但凡是有幸批阅他人手稿的人，都少不了一派谀辞，我想布朗从朋友处得到的，也是如此。既然如此，他便没有劳神去追回手稿，以免壅塞了自己的得意之情，而是任由它辗转相传，直到1642年，这部手稿在未经他本人同意的情况下，落到一位出版商手里。
别人有时候遭遇这等事情，倒是不无可能，而我也情愿相信这确是布朗的遭遇，而他屡屡抱怨自己的书被人偷偷出版，其真情如何，却也不乏使人怀疑的理由。出版一首歌曲或一段警句，作者大可以被蒙在鼓里，因为在辗转相传中，人们就熟记于心了，抄写下来，也不费什么周折，但仅仅出于好奇或热情，来誊抄一部长篇的作品，却是事不多有的；往往是没等誊抄散布开来，就由于手手相传而破弊不堪了，一个人大可以躲在背后，把一本未臻完美的书传给密友，以求伪本流传，作为出版真本的口实，或订正人们从中发现的缺陷与乖谬，并把错误推诿于传抄者的舛伪。
这是一种手腕。一个渴求声望却又担心得不到声望的作者，采用这一套手法，是可进可退，游刃有余的，既可以满足虚荣，又能保住一副谦逊之态。在旷达者看来，这套伎俩倘不被识破，倒是一种无害的欺蒙；只是没有哪种欺蒙是无害的，因为社会的福乐，正在于信任，而任何一个言行不符的人，多少都会损伤这种信任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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