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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毒砂掌/民国武侠小说典藏文库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白羽
出版社 中国文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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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试读章节

第一章洞房谈宝剑

江南镇江码头,泊着两艘官船。新任江北五河总兵官,姓陶字纡青,新由吴淞口副将,调署本镇,乃是升缺。陶镇台携带眷属,循水道北上赴任,路经镇江,停舟拜客。少年壮士玉幡杆杨华偏巧在那天到码头上访问朋友,和陶府旧仆相遇。陶镇台和杨华之父本是通家至好,交谊素笃,据陶仆说:老爷时常惦念杨少爷哩。杨华便写了一份年家子世愚侄的名帖,匆匆备礼,去到行辕修谒道贺。

陶总兵立即接见,快谈良久,又把杨华引到妻女面前。给介绍了。笑对陶夫人说:“夫人您看,这就是杨靖侯杨大哥的哲嗣,十几年没见,他已这么高了。”陶夫人欣然道:“你就是华少爷,我真正认不得你了。你还记得婶子么?你母亲可好?你今年多大了?”杨华欠身答道:“家母托您福很壮实,小侄今年虚度二十九岁了。”陶夫人道:“吆,你都二十九了,你媳妇儿不是刘知府的女儿么,你们有几个小孩子?”杨华道:“小侄的原配刘氏,数年前已经患病死去,只抛下一女,也夭折了。”陶夫人道:“哎哟,这是怎么说的,那么俊俏的一个人,怎么竟会短命呢?你没有续上么?”杨华道:“近来小侄刚刚续娶。”陶夫人道:“是谁家的姑娘,也是咱们绅宦人家吧?”回答道:“娘家姓柳,是寻常百姓。”陶夫人道:“娶进门多少时候了?”答道:“秋初刚办完事。”陶夫人又问:“是在老家办的事么?新娘子人才怎么样,我们杨大嫂子也很喜欢吧?”杨华道:“新人也和前室差不多,小侄是在镇江办的事,家叔父主的婚,家母没有出来,家母此刻还在原籍呢。”陶夫人又问:“你这位新娘子呢?”回答道:“现时还在此地。”

陶夫人笑了笑说道:“你们两口子大概想在外边过吧?”杨华答道:“小侄目下正打算把新妇送回原籍。成婚之后,家母还没有见过她呢。”这陶夫人虽是贵妇,依然絮絮叨叨,问长问短,谈的话一点正事也没有。杨华很客气很耐烦地答对着。陶总镇吸着水烟,面对杨华,向夫人说道:“仲英现在还没有做事,不夷不惠。坐令韶光虚度,不是我们簪缨人家所宜有的。我打算邀仲英到衙门去,给我帮帮忙,就便遇上保案,也可以干父之蛊,克绍箕裘……我听说你跟江湖上的人物结纳,风尘中多有屠沽奇士,固然很好;只是这种人难免有作奸犯科的。况且目下秘密会帮很是跳梁,你们年轻人,交友不可不慎。”说得杨华踌躇起来,他现在这个继室娘子就是江湖人物。陶夫人从旁笑道:“那好极了,华少爷若肯跟老爷到任上去,又比纯甫强多了。纯甫究竟是老爷的内亲,恐怕落闲言。华少爷,你现在不是没有做事么?你本是荫生,你跟我们上任,帮着你二叔,忙忙;遇上机会,把你保举上去,凭你这样人才,一定是一员虎将。你不要在外头瞎混了。”

杨华见陶总兵夫妻意气殷勤,颇有允意。他自己也曾盘算过,年当少壮也该励志功名,真个的在江湖上浮游一世么?陶镇台眼望着他,似要等他回答。他便欠身肃对:“既承叔父大人不弃,小侄理应遵命效劳;只是小侄还有一点私事羁身,不能立刻追随大人赴任。我有心在半年后再去,但我想叔父大人此番荣擢,一到五河,接收整饬,处处需人,忙的时候小侄不能去;不忙的时候才赶了去,小侄心上觉得不安。小侄为此犹豫,我还能在叔父婶母面前说客气话么?”

陶镇台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不能即刻动身……”底下的话没容讲出来,陶夫人就笑着接过去了,说道:“你有什么私事?你别是新娶了媳妇儿恋家吧?你不会把侄媳妇也带到任上去么?’’说得杨华忸怩起来,连说:“不是,不是为这个。”陶总兵也笑了,仰脸想了一回,说道:“这五河卸任的总兵,跟我也是老友,预料盘交营底,点收官项,还不致有什么麻烦,你既一时不克分身,那么半个月以后呢?……半个月还不行,那么索性到明年春正呢?”

杨华至此再不能推托,立即站起身谢了栽培。陶纡青笑道:“我也不给你下骋书了,你也无须道谢。我有两个缺,打算给你留着,一个是营务处帮办,执掌军纪军法;一个是教练官,训练士卒。营务处是文,教练官是武,随你挑选。转顾夫人道:“还有总文案的事,胡道台给我荐了一位绍兴老夫子,听人说他奏牍上并不怎么样,只会寻常的八行和檄札咨禀罢了,我还想邀纯甫帮办文案。”又谈了一阵闲话,杨华告辞,陶总兵亲送出行馆,到了门前,杨华紧行数步,回身拜别。陶总兵含笑拱手道:“我们明年春初再见吧。”在镇江酢酬三两日,陶总兵吩咐开船,过江宁拜客,又摒挡数日,即转赴江北五河就任。

杨华回转镇江府城寓所内。小楼一角,上下四幢,这是杨、柳夫妇新婚的洞房。这洞房可算是玲珑小巧的家,室中院内铺陈一新,娘子柳叶青就在楼上,由师兄鲁镇雄拨来一仆司阍,一婢执炊。新娘子柳叶青打扮得花枝招展,满头珠翠,穿绣花鞋,系百褶裙,颇有新妇的模样了;只是说话大嗓门,走路大洒步,没很改过来。她的嫩白的手,依然是玩惯了刀剑,不会拈针走线,她的衣纽开了绽,她依然着急。她学不会缝缝连连,做了几个月新妇,只学会炒鸡蛋。

玉幡杆杨华拜客回来,来到家门,扶梯上楼,小婢掀帘子说道:“二爷回来了。”新娘子小步走过来,立在新郎身边,等候着接那要脱还没脱下来的马褂。小婢也赶过来,等着接帽子,再泡茶水。杨华自丧原配,孤踪漫游,自己服侍惯自己;到此日胶弦重续,再温室家之好,又回到温柔乡了。新娘子努力学乖,勉主中馈,尽管上床不能剪子,下床不能铲子,可是为妻之道,正从师嫂那里偷学着呢。闺房之中,她居然也能赔笑说话,看丈夫眼色行事了。只是不要遇上事,遇上事一忘情,她还是情不自禁。独断独行与杨华抬杠。  她服侍着丈夫,脱去了长衣;她等着丈夫坐下了,她也坐下来陪着,然后问道:“见过了么?”答道:“见过了。”问道:“这位镇台跟你说了些什么,还很亲近么?”杨华道:“当然很亲近,我们本是世交,你猜他对我说了些什么话?”柳叶青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本想说我又不是蛔虫,觉得这话又像要抬杠.连忙咽住了。

……

P1-3

后记

《毒砂掌》,1949年10、11月,上海广艺书局分五集出版,第一至四集,每集五章;第五集,六章;全书共二十六章。第一集第一页“毒砂掌”标题下,有“续狮林三鸟”字样。因《血涤寒光剑》曾更名《狮林三鸟》,故《毒砂掌》实为《血涤寒光剑》的续集。

目录

我的生平

第一章 洞房谈宝剑

第二章 南访狮林观路逢黑少年

第三章 客窗互窥测

第四章 荒林雨夜斗疑兵

第五章 女侠双比剑玉面留痕

第六章 寻仇人复被人寻仇

第七章 奔波儿女情

第八章 狮林群鸟大举北上

第九章 开坟悲失头颅

第十章 江边勘仇踪

第十一章 怅望水火牢投鼠忌器

第十二章 群侠环攻铁锚帮

第十三章 峨眉一子穷林自刭

第十四章 血债血还毒刑讯寇仇

第十五章 铁莲子双头换一剑

第十六章 怀剑偕归

第十七章 狭路惊逢玉虎

第十八章 决斗示武

第十九章 乡居有客来馈蟹

第二十章 夺宝杀身乘虚袭宅

第二十一章 当门一箭回天疗妒

第二十二章 替夫为媒

第二十三章 覆巢燕骨肉重相见

第二十四章 伤心人敛怨忏情

第二十五章 女侠登门求永好

第二十六章 花开并蒂莲

附录:末路英雄咏叹调

整理后记

序言

我的生平

生而为纨绔子

民国纪元前十三年九月九日,即己亥年八月初五日,我生于“马厂誓师”的马厂。

祖父讳得平,大约是老秀才,在故乡东阿做县吏。祖母周氏,系出名门。祖母生前常夸说:她的祖先曾在朝中做过大官,不信,“俺坟上还有石人石马哩!”这是真的。什么大官呢?据说“不是吏部天官,就是当朝首相”,在什么时候呢?说是“明朝”!

大概我家是中落过的了,我的祖父好像只有不多的几十亩地。而祖母的娘家却很阔,据说嫁过来时,有一顷啊也不是五十亩的奁田。为什么嫁祖父呢?好像祖母是个独生女,很娇生,已逾及笄,择婿过苛,怕的是公公婆婆、大姑小姑、妯妯娌娌……人多受气,吃苦。后来东床选婿,相中了我的祖父,家虽中资,但是光棍儿,无公无婆,无兄无弟,进门就当家。而且还有一样好处。俗谚说:“大女婿吃馒头,小女婿吃拳头。”我的祖父确大过她几岁。于是这“明朝的大官”家的姑娘,就成为我的祖母了。

然而不然,我的祖父脾气很大,比有婆婆还难伺候。听二伯父说,祖父患背疽时,曾经挝打祖母,又不许动,把夏布衫都打得渗血了。

我们也算是“先前阔”的,不幸,先祖父遗失了库银,又遇上黄灾。老祖母与久在病中的祖父,拖着三个小孩(我的两位伯父与我的父亲,彼时父亲年只三岁),为了不愿看亲族们的炎凉之眼,赔偿库银后,逃难到了济宁或者是德州,受尽了人世间的艰辛。不久老祖父穷愁而死-了。我的祖母以三十九岁的孀妇,苦头,挣扎,把三子抚养成人。——这已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我七岁时,祖母还健在:腰板挺得直直的,面上表情很严肃,但很爱孙儿,——我就跟着祖母睡,曾经一泡尿,把祖母浇了起来——却有点偏心眼,爱儿子不疼媳妇,爱孙儿不疼孙女。当我大妹诞生时,祖母曾经咳了一声说:“又添了一个丫头子!”这“又”字只是表示不满,那时候大妹还是唯一的女孩哩!

我的父亲讳文彩,字协臣,是陆军中校袁项城的卫队。母亲李氏,比父亲小着十六岁。父亲行三,生平志望,在前清时希望戴红顶子,人民国后希望当团长,而结果都没有如愿;只做了二十年的营官,便殁于复辟之役的转年,地在北京西安门达子营。

大伯父讳文修,二伯父讳文兴。大伯父管我最严,常常罚我跪,可是他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管不了。二伯父又过于溺爱我。有一次,我拿斧头砍那掉下来的春联,被大伯父看见,先用掸子敲我的头一下,然后画一个圈,教我跪着。母亲很心疼地在内院叫,我哭声答应,不敢起来。大伯父大声说:“斧子劈福字,你这罪孽!”忽然绝处逢生了,二伯父施施然自外来,一把先将我抱起,我哇的大哭了,然后二伯父把大伯父“卷”了一顿。大伯父干瞪眼,惹不起我的“二大爷”!

大伯父故事太多,好苛礼,好咬文,有一种嗜好:喜欢磕头、顶香、给人画符。

二伯父不同,好玩鸟,好养马,好购买成药,收集“偏方”;“偏方治大病!”我确切记得:有两回很出了笑话!人家找他要痢疾药,他把十几副都给了人家;人问他:“做几次服?”二伯父掂了掂轻重,说:“分三回。”幸而大伯父赶来,看了看方单,才阻住了。不特此也,人家还拿吃不得的东西冤他,说主治某症,他真个就信。我父亲犯痔疮了,二伯父淘换一个妙方来,是“车辙土,加生石灰,浇高米醋,熏患处立愈”。我父亲皱眉说:“我明天试吧!”对众人说:“二爷不知又上谁的当了,怎么好!”又有一次,他买来一种红色药粉,给他的吃乳的侄儿,治好了某病。后来他自己新生的头一个小男孩病了,把这药吃下去了,死了!过了些日子,我母亲生了一个小弟弟,病了,他又逼着吃,又死了。最后大嫂嫂另一个孩子病了,他又催吃这个药。结果没吃,气得二伯父骂了好几次闲话。

母亲告诉我:父亲做了二十年营长,前十年没剩下钱,就是这老哥俩大伯和二伯和我的那位海轩大哥(大伯父之子)给消耗净了的;我们是始终同居,直到我父之死。

踏上穷途

父亲一死,全家走人否运。父亲当营长时,月入六百八十元,亲族戚故寄居者,共三十七口。父亲以脑溢血逝世,树倒猢狲散,终于只剩了七口人:我母、我夫妻、我弟、我妹和我的长女。直到现在,长女大折,妹妹出嫁,弟妇来归,先母弃养,我已有了两儿一女,还是七口人;另外一只小猫、一个女用人。

父亲是有名的忠厚人,能忍辱负重。这许多人靠他一手支持二三十年。父亲也有嗜好,喜欢买彩票,喜欢相面。曾记得在北京时有一位名相士,相我父亲就该分发挂牌了。他老人家本来不带武人气,赤红脸,微须,矮胖,像一个县官。但也有一位相士,算我父亲该有二妻三子、两万金的家私。倒被他料着了。只是只有二子二女,人说女婿有半子之份,也就很说得过去。至于两万金的家财,便是我和我弟的学名排行都有一个“万”字。

然而虽未必有两万金,父亲殁后,也还说得上遗产万贯。——后来曾经劫难,只我个人的藏书,便卖了五六百元。不幸我那时正是一个书痴,一点世故不通,总觉金山已倒,来Et可怕,胡乱想出路,要再找回这每月数百元来。结果是认清了社会的诈欺!亲故不必提了,甚至于三河县的老妈郭妈——居然怂恿太太到她家购田务农,家里的裁缝老陈便给她破坏:“不是庄稼人,千万别种地!可以做小买卖,譬如开成衣铺。”

我到底到三河县去了一趟,在路上骑驴,八十里路连摔了四次滚,然后回来。那个拉包车的老刘,便劝我们开洋车厂,打造洋车出赁,每辆每月七块钱;二十辆呢,岂不是月入一百多块?

种种的当全上了,万金家私,不过年余,倏然地耗费去一多半。

“太太,坐吃山空不是事呀!”

“少爷,这死钱一花就完!”

我也曾买房,也曾经商。我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这其间,还有我父亲的上司,某统领,据闻曾干没了先父的恤金,诸如段芝贵、倪嗣冲、张作霖……的赙赠,全被统领“人家说了没给,我还给你当账讨去么?”一句话了账。尤其是张作霖,这位统领曾命我随着他的马弁,亲到顺城街去谢过,看过了张氏那个清秀的面孔,而结果一文也没见。据说是一共四千多元。

我觉得情形不对,我们孤儿寡母商量,决计南迁。安徽有我的海轩大哥当督练官,可将余资交他,代买田产房舍。这一次离别,我母率我妻及弟妹南下,我与大妹独留北方;我们无依无靠,母子姑嫂抱头痛哭!于是我从邮局退职,投考师大,我妹由女中转学津女师,我们算计着:“五年之后,再图完聚!”

否运是一齐来!甫到安徽十几天,而××的变兵由豫境窜到皖省,扬言要找倪家寻隙。整整一旅,枪火很足,加上胁从与当地土匪,足够两三万;阜阳弹丸小城一攻而入,连装都装不开了!大抢大掠,前后四五天,于是我们倾家荡产,又逃回北方来。在济南断了路费,卖了些东西,才转到天津,由我妹卖了金戒指,把她们送到北京。我的唯一的弟弟,还被变兵架去了七天;后来亏了别人说了好话:“这是街上卖进豆的穷孩子。”才得放宽一步,逃脱回来。当匪人绑架我弟时,我母拼命来夺,被土匪打了一枪,幸而是空弹,我母亲被蹴到沟里去了。我弟弟说:“你们别打她,我跟你们走。”那时他是十一二岁的小孩。

于是穷途开始,我再不能人大学了!

我已没有亲戚,我已没有朋友!我已没有资财,我已没有了一切凭借,我只有一支笔!我要借这支笔,来养活我的家和我自己。

笔尖下讨生活

在北京十年苦挣,我遇见了冷笑、白眼,我也遇见热情的援手。而热情的援手,卒无救于我的穷途之摆脱。民十七以前,我历次地当过了团部司书、家庭教师、小学教员、税吏,并曾再度从军作幕,当了旅书记官,仍不能解决人生的第一难题。军队里欠薪,我于是“谋事无成,成亦不久”;在很短的时期,自荐信稿订成了五本。

辗转流离,终于投入了报界;卖文,做校对,写钢板,当编辑,编文艺,发新闻。我的环境越来越困顿,人也越加糊涂了;多疑善忌,动辄得咎,对人抱着敌意,我颓唐,我愤激,我还得挣扎着混……我太不通世故了,而穷途的刺激,格外增加了我的乖僻。  终于,在民十七的初夏,再耐不住火坑里的冷酷了,我甘心抛弃了税局文书帮办的职位。因为在十一天中,喧传了八回换局长,受不了乍得乍失的恐惧频频袭击,我就不顾一切,支了六块大洋,辞别了寄寓十六年的燕市,只身来到天津,要想另打开一道生活之门。

我在天津。

我用自荐的方法,考入了一家大报。十五元的校对,半月后加了八元,一个月后,兼文艺版,兼市闻版,兼小报要闻主任,兼总校阅;未及两个月,月入增到七十三元——而意外地由此招来了妒忌!

两个月以后,为阴谋所中,被挤出来,我又唱起来“失业的悲哀”来了!但,我很快地得着职业,给另一大报编琐闻。

大约敷衍了半年吧,又得罪了“表弟”。当我既隶属于编辑部,又兼属于事务部做所谓文书主任时,十几小时的工作,我只拿到一份月薪,而比其他人的标准薪额还少十元。当我要求准许我两小时的自由,出社兼一个月惰二十元的私馆时,而事务部长所谓表弟者,突然给我延长了四小时的到班钟点。于是我除了七八小时的睡眠外,都在上班。“一番抗议”,身被停职,而“再度失业”。

我开始恐怖了!在北平时屡听见人的讥评:“一个人总得有人缘!”而现在,这个可怕的字眼又在我耳畔响了!我没有“人缘”!没有人缘,岂不就是没有“饭缘”!

我自己宣布了自己的死刑:“糟了!没有人缘!”

我怎么会没有人缘呢?原因复杂,愤激、乖僻、笔尖酸刻、世故粗疏,这还不是致命伤;致命伤是“穷书痴”,而从前是阔少爷!

环境变幻真出人意外!我居然卖了一个半月的文,忽然做起外勤记者了。

我,没口才,没眼色,没有交际手腕,朋友们晓得我,我也晓得“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八个字的意味,我仅仅能够伏案握管。

“他怎么干起外勤来了?”

“我怎么干起外勤来了!”

转变人生

然而环境迫着你干,不干,吃什么?我就干起来。豁出讨人嫌,惹人厌,要小钱似的,哭丧着脸,访新闻。遇见机关上的人员,摆着焦灼的神气,劈头一句就问:“有没有消息?”人家很诧异地看着我,只回答两个字:“没有。”

那是当然!

我只好抄“公布消息”了。抄来,编好,发出去,没人用,那也是当然。几十天的碰钉,渐渐碰出一点技巧来了;也慢慢地会用勾拒之法、诱发之法,而探索出一点点的“特讯”来了。

渐渐地,学会了“对话”,学会了“对人”,渐渐地由乖僻孤介,而圆滑,而狡狯,而阴沉,而喜怒不形于色,而老练,……而“今日之我”转变成另一个人。

我于是乎非复昔日之热情少年,而想到“世故老人”这四个字。

由于当外勤,结识了不少朋友,我跳人政界。

由政界转回了报界。

在报界也要兼着机关的差。

当官吏也还写一些稿。

当我在北京时,虽然不乏热情的援手,而我依然处处失脚。自从到津,当了外勤记者以后,虽然也有应付失当之时,而步步多踏稳——这是什么缘故呢?噫!青年未改造社会,社会改造了青年。

我再说一说我的最近的过去。

我在北京,如果说是“穷愁”,那么我自从到津,我就算“穷”之外,又加上了“忙”;大多时候,至少有两件以上的兼差。曾有一个时期,我给一家大报当编辑,同时兼着两个通讯社的采访工作。又一个时期,白天做官,晚上写小说,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卖命而已。尤其是民二十一至二十三年,我曾经一睁开眼,就起来写小说,给某晚报;午后到某机关(注:天津市社会局)办稿,编刊物,做宣传;(注:晚上)七点以后,到画报社,开始剪刀浆糊工作;挤出一点空来,用十分钟再写一篇小说,再写两篇或一篇短评!假如需要,再挤出一段小品文;画报工作未完,而又一地方的工作已误时了。于是十点半匆匆地赶到一家新创办的小报,给他发要闻;偶而还要作社论。像这么干,足有两三年。当外勤时,又是一种忙法。天天早十一点吃午餐,晚十一点吃晚餐,对头饿十二小时,而实在是跑得不饿了。挥汗写稿,忽然想起一件心事,恍然大悟地说:“哦!我还短一顿饭哩!”

这样七八年,我得了怔忡盗汗的病。

二十四年冬,先母以肺炎弃养;喘哮不堪,夜不成眠。我弟兄夫妻四人接连七八日地昼夜扶侍。先母死了,个个人都失了形,我可就丧事未了,便病倒了;九个多月,心跳、肋痛,极度的神经衰弱。又以某种刺激,二十五年冬,我突然咯了一口血,健康从此没有了!

易地疗养,非钱不办;恰有一个老朋友接办乡村师范,二十六年春,我遂移居乡下,教中学国文——决计改变生活方式。我友劝告我:“你得要命啊!”

事变起了,这养病的人拖着妻子,钻防空洞,跳墙,避难。二十六年十一月,于酷寒大水中,坐小火轮,闯过绑匪出没的猴儿山,逃回天津;手头还剩大洋七元。

我不得已,重整笔墨,再为冯妇,于是乎卖文。

对于笔墨生活,我从小就爱。十五六岁时,定报,买稿纸,赔邮票,投稿起来。不懂戏而要作戏评,登出来,虽是白登无酬,然而高兴。这高兴一直维持到经鲁迅先生的介绍,在北京晨报译著短篇小说时为止;一得稿费,渐渐地也就开始了厌倦。

我半生的生活经验,大致如此,句句都是真的么?也未必。你问我的生活态度么?创作态度么?

我对人生的态度是“厌恶”。

我对创作的态度是“厌倦”。

“四十而无闻焉,‘死’亦不足畏也已!”我静等着我的最后的到来。

(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

内容推荐

《毒砂掌》,近代武侠小说名著,是《血涤寒光剑》续作,作者宫白羽。

故事讲述了玉幡竿杨华、江东女侠柳叶青联袂南下,追踪云南狮林三鸟的踪迹,狮林三鸟追杀峨眉七雄,而峨眉七雄却群集于江南鲁港,江南大侠华雨苍路见不平,四方豪杰,汇聚于此,江湖仇杀,血溅长剑。

编辑推荐

《毒砂掌》是一部武侠小说。宫白羽是“北派武侠小说五大家”之一,其作品思想内容丰富、深刻,塑造的人物形象逼真,极易打动人心,用传统术语、诗词典故、山水自然、动物象形、神话传说来给各种掌法、兵器命名,增加了武侠世界的文学色彩,为后来的新武侠小说大大开拓了思路。《民国武侠小说典藏文库·宫白羽卷》收录了宫白羽武侠小说二十部,本书作为其中一部,经过精心整理和点校,力求精益求精,兼可读性与文学性于一身,是值得出版和收藏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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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5 1:2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