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八天的黎明,暴风雨还是没有停,船员们降下帆,关上舱门。这是为了方便船员在一座稍微可以避风的桥附近整理货物,以减小船对锚的拉力。
一天中午,风刮得更猛烈了,船长命令降下所有的帆。我开始感到担心,即使像这样保持高度警惕,情况也丝毫未见好转。风浪更大了,船头转向风吹的方向,船身在剧烈摇晃,巨大的浪头猛烈地扑过来席卷了船头。
船员们的脸上开始出现惊慌的神色,随即变成了恐惧。船长极力保持镇定,小心指挥,可是,他在船上进进出出的时候,我就听见他喃喃自语:“看来这次真要完蛋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不由得浑身发抖。我晕晕乎乎地走进船舱,躺在乱七八糟的床上,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但有一个事实很明确,我从来没有死的想法。上次都能平安无事地活下来,我相信,这次也一定能够挺过去。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恐惧,每次想起船长的话,我都禁不住浑身颤抖。
我从船舱里出来向船员们走去,通过船舷上的窗户,我看见海面上一个个巨大的浪头朝这边涌过来。一个船员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呼救声,原来,在离我们一英里远的地方停泊着的一艘船被海浪吞没了。过了一会儿,我们又看见不远处并排停泊着的两艘船被暴风刮散了。
到了傍晚,暴风雨一点儿也没有要减弱的样子。大副和水手长请求船长允许他们砍断前桅,船长没有同意。但是水手长解释说,如果不砍断前桅,船就有沉没的危险。船长无可奈何,只得同意。可是前桅被砍断之后,中间的主桅摇晃得很厉害,整只船都跟着晃了起来,所以,他们只得把主桅也砍断了。
多年之后的今天,一想起那次经历,我仍然心有余悸。与对死亡的恐惧相比,一错再错,不知悔改的这种做法更加让我恐惧。
然而,这场灾难却只是刚刚开始。最年长的船员也承认,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暴风雨。也许正因为如此,我看到了平时难得一见的场面:所有的船员都围着船长跪在甲板上,大声地祈祷上帝快把他们从这可怕的地狱里救出来。
到了半夜,一个船员急急忙忙地跑来向船长报告船舱进水了,积水已经有一米多深了。
“快去水泵室!快去水泵室!”船长命令道。
“孩子,”船长对我说,“快来帮忙,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和其他所有人二起开始拼命工作。正在这时,船长发现两支船队正向我们这边驶过来。为了向他们求助,船长命令船员立刻发射求救信号弹。
大炮响起的时候,我以为船已经断裂,整个人顿时虚脱,放开抽水机晕了过去。我恢复意识后,马上又回到了我的岗位上去。虽然我们一直在抽水,但已经没什么用了。过了一段时间,积水已经增加到原来的两倍多了,虽然风暴已经开始减弱,但是之后不久,船已经开始漂流了。
船长命令再一次开炮,两队船中的一队经过我们旁边,听到了我们反复发射大炮的声音。尽管非常危险,那艘船还是派了几个人来帮助我们,给我们送来了救生艇。
我们陷人了极度困难的境地。波涛太汹涌了,我们根本上不了救生艇。来帮我们的人也不能靠近我们的船。
几次尝试失败后,船员们使用了最后的办法。我们从船尾扔下一条系着浮标的绳子,对方的船员终于抓住了绳子。就这样,我们把救生艇拉到了我们船的后面,我们终于能全部下到救生艇上了。
弃船以后,我们没法再划到他们的船那儿了,现在看来把救生艇尽力向陆地划去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们才离开船不到十五分钟,就远远地看见我们的船沉没了。上帝把我们在适当的时间救了出来,他对我们是多么仁慈啊!
那真是可怕的景象。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只好把眼睛闭上了。我闭着眼睛的时候想,命运对我们这些可怜的漂流者还会施加什么样的惩罚昵?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救生艇一会儿摇摇晃晃地冲上波峰,一会儿又翻着跟头跌到地狱般的波谷,救生艇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大海撕成碎片。许多人为了援助我们,向海边赶来,但是,我们却前进得很艰难。最后直到我们越过了温特顿灯塔才勉强登上了陆地。因为那个地方的海岸凹了进去,挡住了一点儿风,风浪没那么大了。
我们从那里出发,徒步向雅茅斯走去。到了雅茅斯,居民们的热情接待使我们暂时忘掉了这段时间以来所经历的危险,我们都十分感动。当地一些有地位的人还给了我们不少旅费,足够我们去伦敦或者赫尔城了。
上帝给了我一条生路,我当时如果明智一点儿,趁机回到父母身边,那该多好啊!他们一定会张开双臂迎接我的。但是,渴望冒险的坚定信念完全控制了我,使我不顾一切地走上了毁灭之路。
我又见到了当初一个劲儿鼓动我上船的朋友(上次分开后,我们去了不同的地方),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神气了。他问我今后有何打算。我告诉他,我要去海边并准备马上出海,他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他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我,建议我跟他当船长的父亲一起走。
“小伙子,听我儿子说,你还没有从上次残酷的经历中得到充分的教训,你急着再去冒一次险,对吧?我如果是你,我就会安安静静地回到约克城的父母身边,这辈子永远不再出海航行。”船长这样对我说。
我带着自信的表情看着船长,问他:“船长先生,请您坦率地告诉我,您对从事航海这个职业后悔过吗?”
“没有!”船长坚定地回答道,“我在海上工作,航海就是我的职业。但你不一样。对你来说,大海只是苦难,所以,你最好把这个苦难从你的人生中清除出去。我的儿子告诉了我关于你的所有事情,我不想让你上我的船,因为我不想帮助你这种不愿待在明智的父亲身边的没有判断力的家伙,我不想因此再惹上什么麻烦。上次的灾难就是你惹恼了上帝的证据。”
坦白地说,十九岁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听了这个了不起的人的话以后很不高兴,但是,我对冒险的热情并没有因此而消减,我对以后该怎么办一直下不了决心,看着口袋里还有一些钱,于是,我决定先去伦敦,再做今后的打算。P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