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皂荚树》写的是一个孩子的出走和历险。因为和家人小小的矛盾，还有对远方的爸爸长长的想念，一头扎进了从未到过的远方，怀着初次离家的兴奋和不安，以及对即将开始的陌生旅程的期盼，开始了充满未知的游荡。作家通过一个细节将“我”五味杂陈的感受鲜活地呈现了出来：“我看见一朵黄云彩，像家里的大黄狗，它跟着我跑了几步，就倏然消失了。”

雁阵，本名潘红亮，河南宜阳人，1970年生。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麦子的语言》《一个人的火车》。作品散见于《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小溪流》等刊物，曾获《儿童文学》金近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青橙杯”中国工业文学奖等奖项。

“红旗”自行车
田野与月光
金色的泥哨
草木生灵记
导读
童年笔记
关于“冰心奖”

汉语童心与成长
相对于高度成熟的中华文化来说，童年是属于现代中
国的一个新词，“童年中国”无疑是对这一古老文化的重
新回眸与打量。中国儿童的发现和现代白话写作有着共时
和历时的双重勾连，儿童文学的发展也与现代白话文学共
生相成。近百年来，现代白话文置身于从传统到现代的嬗
变中，如何以汉语写作重新审视、解读与建构自身的现代
传统，从价值伦理和审美意蕴等维度赋予汉语新的现代性
品质，这些无疑都是当下中国汉语写作最为本质的文学追
求。“童年中国书系”从独特的时间维度回望当代中国的
生活经验、伦理风俗和人情人性，在童心所照亮的世界中
呈现美善的伦理境界，在城乡交融的景观中映射中国儿童
的精神情感成长，在汉语白话文学流变中赋予当下儿童文
学新的人文传统和审美意蕴。
生命感知与乡土中国审美
中国文化重视感官与审美伦理之间的关系，童年是对
世界万物感受最直观的人生阶段。万物在这个时间流中向
童年敞开了最本真的状态，因此儿童有着对万事万物最为
形象、直观和原初的感知与审美。这个书系中，作家们笔
下的童年无不充满着童真时代对于天地万物的神奇体验，
乡野自然以平原高岗、湖泊溪流、烈日星空、秋收冬藏、
农事庄稼、草木虫鱼等等面目出现，四季轮回，时空和季
节更迭往复，让中国式童年充溢着农耕文明特有的宁静、
温馨与和谐。相对于中国近现代历经磨难的社会历史进
程，这些作家笔下的童年在贫穷和困顿中依然保有着蓬勃
的好奇、戏谑、玩闹和天真的儿童心性。在物质匮乏、文
化贫瘠和生存境遇逼仄的时空维度中，童年依然以其强大
的生命力让中国式乡土呈现出美善合一的审美伦理。
有来历的人生出场与中国式人伦价值
随着中国传统社会的式微，现代原生家庭获得了更多
个体意义上的精神、情感和生活空间。然而，在现代性的
双刃剑之下，中国人与自己的传统渐行渐远，具体而微到
对于自己的家族来历和伦理文化身份所知甚少。尤其置身
于现代物质主义和欲望情境中，人们往往在“我是谁”的
尴尬境地中踟蹰徘徊，不知所终。这个书系的众多作家恰
恰在人生出场的情境中叙述了有来历的童年经历，这些在
中国乡土社会亲历的童年饱含着个人成长与乡土文化经验
的共生关系，祖辈父辈生活史叠加在童年记忆中成为一个
个惊艳的传奇，熟人社会的拜师学艺，乡村的菜园后院、
农家场屋等等呈现出活色生香的乡土生活场景，乡人邻里
的婚丧嫁娶映射出深厚的伦理亲情……中国式人伦风俗给
童年生命打下了深刻的精神印记。这些印记是耕读传家的
淳朴厚重，是乡里先贤的文化传承，是家族乡村风俗意义
上的生存体验。
汉语童心与成长的人文传统
童心是懵懂的，但童心所折射的童年记忆却能够神奇
地照亮成长。在向童年回溯的时间之旅中，童心和童年不
断被久远的时光所淘洗，在历久弥新的童年中国，天地万
物、世情百态、原野村庄、宗族乡里等等都带上了不可思
议的魔力，那是一种指引着人心归乡和精神皈依的神奇力
量，让独行于现代和后现代的个体在城市和乡土中感知自
然的馈赠、生命的美好和人性的温暖。近半个世纪，当下
中国的乡土经验日渐式微，但是中国式童年却以建构性的
姿态向光生长。童年中国从三毛式的苦难叙事中日渐走
出，作家们重新理解劳作的日常对于农人的生命意义、地
域风物对于文化性格的濡染、乡土人伦对于心性的浸润。
他们以文学的方式给曾经混沌的乡土以诗意的譬喻，给一
方水土、一片树林、一眼泉水、一伙乡邻和一群少男少女
以爱和真的命名。这些作家回归童年记忆的写作是对于汉
语童心的一次正面摹写，这是现代汉语语境下的中国式童
心。
童心是有时光印痕的，不同时光年轮中的儿童具有不
同的时代特质。中国儿童依然还在经历着从传统到现代的
嬗变，在物质丰裕的环境中，他们依然经受着刻板教育制
度的逼压，更要承受物质主义无形的内在性逼迫。从这一
点来说，当下儿童并未获得真正意义上纯粹而快乐的童
年，却在一个貌似开放自由的现代性语境中陷入了物质、
游戏、享乐和考试制度等怪圈当中，童心在被异化的维度
上与自然、纯真的人性渐行渐远。如何在中国文化语境中
重新建构真正的童年及其成长？这是当下中国儿童文学应
有的题中之义。汉语童心是一种中国式的人文传统，是中
国人在日常滋养下的温润和美，是世俗伦常践行中的温良
恭俭，是伦理亲情的孝悌友爱，是天地人三才的相得益彰
……当童心在宽泛抽象的天真、烂漫、纯粹的爱与关中，
注入这些属于东方文化的精神和人文传统之后，中国式童
年便有了自身的来路、出场和面目。当这些汉语童心以文
字的方式流传久远的时候，中国式童年便会在现代性维度
上拥有心性成长的力量和新的人文传统。
郭艳
文学评论家、鲁迅文学院教研部主任

“童年中国书系”力邀当代百位荣获冰心奖的中国优秀儿童文学作家书写童年，秉承“五四”以来中国散文文脉，师宗冰心先生典雅、清丽、真情、凝炼的美文风格，契合她的“自然爱、母爱、儿童爱”的美学宗旨，返照初心回到童年，书写真挚情感，表达文学本真，记录人间温情，描绘故乡风土。它既是百名作家具有个体色彩的童年故事，又将汇聚成一幅书写童年的中国文学地图、社会文化长卷。作家笔下的童年生命记忆，也是展现当代社会发展变迁的中国故事。本书是本系列其中一本，本书介绍了，农村自然景观，儿童生活的诗情画意，淳朴而亲切的童趣，还有自然百科书一样的记录，所有的点勾勒出一块土地，一方人物，一片美丽的乡村景色。

怀恋永无乡
这是一段在田野中、月光下、绿树上铺展开来的童年
记忆。
拥有这样童年记忆的作者是幸运的，因为自然永远是
与童年最匹配的场景；能够看到这样童年记忆的读者也是
幸运的，因为在现时现世，让孩子们在这样的场景中度过
童年时光恐怕只能是一个奢侈的梦想。好在，我们还能跟
随着作品中的“我”细微的内心感受，去品味那个或许再
也到不了的地方，去看看另一种成长。
《青青皂荚树》写的是一个孩子的出走和历险。因为
和家人小小的矛盾，还有对远方的爸爸长长的想念，一头
扎进了从未到过的远方，怀着初次离家的兴奋和不安，以
及对即将开始的陌生旅程的期盼，开始了充满未知的游
荡。作家通过一个细节将“我”五味杂陈的感受鲜活地呈
现了出来：“我看见一朵黄云彩，像家里的大黄狗，它跟
着我跑了几步，就倏然消失了。”当这朵充满象征意味的
“黄云彩”消失之后，城市像一棵巨大的皂荚树那样在
“我”面前伸展开来，“我”感到的是全然的无助和无所
适从。若不是父亲的突然出现，“我”恐怕会迷失在城市
的枝叶中。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那棵任“我”攀
爬和栖息的皂荚树，还有家人的切切叮咛，才是最让人安
心的所在。这或许正是历险的意义：成长一定要走出家
门，然而无论走多远，最终指向的却都是回归。
“父亲”，是这本书中的重要意象。在《青青皂荚
树》中，父亲出现在“我”最脆弱、最疲累的时刻，将我
带回安稳的日常；《“红旗”自行车》中，骑着崭新的自
行车突然在林场路口出现的父亲，给“我”带来了无比的
欢快：“飕飕的风声在我耳畔呼啸，我像坐在一朵快乐颠
簸的云彩上，和父亲一路回家。”而在风雨中骑车缓慢前
行的父亲。让童年的“我”开始隐约感受到生活的不易
……这点点滴滴的片段，共同组成了一个立体、丰富的父
亲形象，作者也同时完成了对自我独特的童年世界的刻
画。
作者对于自己童年生活场景的再现，是我们阅读这部
作品的另一个收获。剜野菜、割麦子、刨红薯、收花生、
摘棉花、割谷子、晒豆荚、追蝴蝶、玩弹弓、摸“树
猴”，抓子儿……这曾经无比平淡、如今难以实现的场景
和游戏，在作家细细的描摹中焕发出了令人着迷的魅力，
让我们不由感叹：当田野变成了的乡愁，幸好还有这样的
文字，在咏唱着我们怀恋的永无乡。
周英
广西师范大学教师、儿童文学博士

二
从这棵皂荚树上看过去，我一眼就能望见东山坡那条蜿蜒伸出去的路。那是父亲每次从城里回家，最先出现的地方。 今天，我怄气没吃早饭。妈妈带三哥、妹妹去走亲戚了，偏不带上我。几天前说好的事，怎么就不算数了呢。还说三哥要帮着拿东西，路上还得背五岁的妹妹赶路。我去没什么用，白添了张吃闲饭的嘴，惹亲戚笑话！
“吃嘴精，等着啊，回来给你捎个大甜瓜！”三哥笑嘻嘻打趣。可真好！就像孙猴子，那想象中的“蟠桃会”没去成，我倒落了个难听的绰号。
他们走后，二哥又来烦了。他在院门外干木匠活，要我去屋里取这取那，最后还想让我跟他去田里拉玉米秆。真是得寸进尺！
我站着没动，气恼地把一个荆条篮子掼到地上，又踢了两脚。二哥被惹恼了，撵着要揍我。我才不会被轻易逮住呢，扭身就跑，像兔子一样蹿出去，最后被逼到了院门外这棵皂荚树上。
这棵大皂荚树，是我和伙伴们常玩摸“树猴”游戏的地方，今天成了最理想的“避难所”。
现在，我感觉自己真成了个多余、可怜的人，不仅被孤零零撇在家里，还被“霸道”的二哥追打。哼，仔细想想，我还不如山里吱吱叫的猴子，或是树叶缝里一只欢唱的小鸟呢！
骑在树权上，我想着妹妹他们走到哪里了，想着他们也许已经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前，等着开饭呢。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白面馍馍，还有香喷喷的炒鸡蛋(那是平时吃不到的美味佳肴啊)。他们有滋有味，有说有笑。而我，一个被封为“吃嘴精”“大懒虫”的家伙，却躲藏在高高的树枝间，空着肚子生闷气。
哼，都和我过不去！
我真想离开这里呀，插一双翅膀，飞起来，飞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望着那条通往城里的路，我发着长长的呆。突然，我热血沸腾起来了，竟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
哼！我要远走高飞，我要沿着东坡那条父亲走了无数次的路，去城里寻找父亲。
打定主意后，我立刻滑下皂荚树，像一个懂事的孩子那样，乖乖接过奶奶递过来的红薯玉米粥，呼噜呼噜，喝了个底儿朝天。
奶奶像不认识我似的，看我喝粥。她想不通，刚才还梗着脖筋、顽皮倔强的小孙子，怎么突然间就想通了。
“嘿嘿嘿，这才像个男子汉嘛！神仙看了也喜欢哩。”
奶奶张开几乎掉光牙齿的嘴巴，满意地呵呵笑着。
“奶奶，我去河里抓鱼玩啦，要很晚才回来。”
“别唬奶奶啊！你知道奶奶这小脚可走不得路，撵不上你。千万别跑远，让奶奶萦记。”
“知道了，奶奶！”
我嘴里说着，心里却在念叨：“对不起了，好奶奶，我给您撒谎了。” 走了几步，我转身又看奶奶一眼，就头也不回，踏上了那条通往外面世界的路。
我决定一个人去百十里外，那座父亲的城市。
今年我九岁了，是本村二年级的小学生，凭着几次随大人进城的模糊记忆，我不顾一切地出发了。因为我想告诉父亲我的全部委屈。
跨过村东那条河时，我看见铁蛋儿和阿土正弯着腰，在河边摸螃蟹。铁蛋儿的额头上溅了一块黑泥，他笑呵呵地说：
“瞧，又来了个人手。你快过来！咱们到下游围滩子捉鱼。”
“今天我爸回来，我得去东坡那边接接。” “哦，那一起去吧！”
“谁稀罕你呢？人家接爸爸，你去干什么？”
阿土撇撇嘴，瞟我一眼，又盯了铁蛋儿一下，继续低头在泥窝里摸索。
这都怪前几天，我和阿土闹了点儿小矛盾，他这态度我也不计较。生怕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我急忙逃也似的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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