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人大量涌入美国前，美国早期的对华了解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图书、媒体等各种印刷品文献，而在这些文献中，对孔子及其思想的介绍占有相当分量。可以说，那个时期美国人最熟悉的中国人非孔子莫属，孔子的形象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中国的形象，他的思想观念对于美国人认知中国起了重要影响。本书通过深入发掘、研究大量的美国早期印刷品文献来考察1849年以前美国人对孔子的认知史及孔子在美国的形象的起源和早期演变。本书梳理了孔子步入美国的初始途径，对孔子在美传播的主要推动者群体进行了分析，详细勾画了早期美国所理解的孔子及其思想，阐释了美国人对于孔子憎爱杂陈的态度以及对孔子影响下的传统中国的认识。本书还着重论述了孔子与美国早期伦理道德、政治原则、发展道路和外交思路等线索的交叉，展示了孔子思想在美国社会生活中的实际意义。本书使用的英文文献有860种之多，这其中既有欧美各界人士写作并在早期美国流传的涉及孔子的介绍性材料，也有大量媒体甚至连今天美国人都很少有人知道的当时的一些地方小报和以手稿信件为代表的未曾公开发表的文献，涵盖思想、文化、宗教、社会、政治、外交等多个领域。将这么多年代久远的文字材料用于研究孔子在早期美国的影响，在国内外学术界尚属首次。

张涛，四川岳池人，北京大学博士。现为四川外国语大学美国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重庆市人民政府决策咨询专家委员会专家和中华美国学会理事。曾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乔治·华盛顿大学和密苏里大学等高校和科研机构从事研究工作。主要研究领域为中美文化关系史、美国华人华侨史、美国种族关系史、美国社会文化等，已承担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等各类研究课题6项，出版学术专著4部，在国际A&HCI期刊和国内CSSCI来源期刊等权威期刊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多篇被人大复印资料、《中国社会科学文摘》和《高等学校文科学术文摘》全文转载，数次获得学校和省级学术奖励。

自序
上篇 孔子初入美国的途径
第一章 耶稣会著译的开拓性贡献
一、《中国哲学家孔子》的重大意义
二、李明和杜赫德的影响
三、其他耶稣会成员的作用
第二章 新教传教士的贡献
一、英国传教士的儒学译介
二、英国传教士的非翻译类著述
三、美国传教士的现身说法
四、普鲁士教士郭实腊
第三章 新教孔子观的刊物载体
一、《印中搜闻》上的孔子
二、《中国丛报》谈孔子
三、两刊孔子观的来源及其向美国的传播
第四章 欧美世俗民间文献与孔子入美
一、商人的著译
二、美国商业展览和商人信件的媒介作用
三、商人在华报刊传回美国的孔子形象
四、传入美国的欧洲文人的孔子观
第五章 欧美外交文献传播的孔子观
一、英国外交使团眼中的孔子
二、英国在华官方人员刻画的孔子
三、美国及其他国家使华外交人员的孔子观
下篇 孔子美国化的开端
第六章 透过孔子看中国
一、孔子：堪称完人的异教思想家
二、孔子对于中国的政治与社会寓意
三、中国孔子崇拜的弊端
第七章 早期美国政治视野中的孔子
一、以孔子为参照的美国政治原则
二、孔子与美国的为政美德
三、孔子衬托的农商道路之争
四、美国早期外交视野中的孔子
第八章 孔子与早期美国的社会生活
一、孔子思想的道德参照意义
二、孔子衬托下的美国道德培养途径
三、孔子与早期美国的日常生活
四、孔子与早期美国的社会进步理想
第九章 孔子与早期美国对华文化攻势
一、区别对待耶稣会与英国传教士
二、鼓动美国传教士亲临中国的声音
三、在中国迎击孔子
结束语
参考文献
一、原始文献（1）：书籍、印刷品、手稿等
二、原始文献（2）：报纸杂志
三、研究性文献
附录 孔子思想传入美国大事记（1849年华人移民之前）
后记

孔子（前551-前479）是中国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
，儒学的创始人，其博大而深邃的思想体系深刻影响了中
国的历史发展和文明进程，早已深入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
层面，成为中国在世界国家之林中的文化标志。孔子不但
在中国是人们常谈不衰的话题，在国外同样如此。自从16
世纪耶稣会向中国派遣传教士以后，孔子论著便通过会士
的译介传入西方，尔后又传到北美殖民地，奠定了美国认
知孔子的基础。正因为美国社会知晓孔子已有300余年时间
，孔子成为美国人长久以来所熟悉的为数不多的中国人之
一，拥有广泛而深远的民众认知基础。也正是因为意识到
这一点，中国在美国的众多文化推广活动总是以孔子为中
心。然而，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很少有人思考过，孔子
及其思想最初是通过哪些途径传入美国的？传入以后又被
美国社会赋予了何种形象？成因是什么？厘清孔子及其思
想传入美国的源头对于今日的中国文化走出去有何启示？
本书尝试回答这些问题，以期能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人们更
为全面地认识孔子在美国的影响。
孔子在美国的影响，是孔子在西方影响的重要组成部
分，而其最初传入美国（包括殖民地时期），亦是孔子传
入西方历史进程的一部分。所以，欲知学界已在孔子传播
入美问题上做了哪些研究工作，我们就需要先关注学界在
研究孔子时整个西方的历史影响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总体
来看，这些研究有三大重心：孔子及其思想向西传播涉及
的门派问题、孔子在欧洲的实用价值、孔子对于美国的参
照意义。
孔子及其思想能够传入欧美，最主要应该归功于耶稣
会的译介。自16世纪末期该会传教士来华开始，在将近两
个世纪的时期内，欧美的孔子信息几乎都建立在这些译介
的基础之上。当然，译介过程和译介影响又牵涉到各种社
会力量，群体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在所难免。不同思想和教
会门派在孔教认识问题上的争执，成为学术界持续关注的
重要对象。
耶稣会选择赞赏儒教，贬低道教和佛教，已是学界共
识。而儒教本身还存在宋明理学和所谓正统儒学之间的区
别。对于耶稣会而言，如何取舍成为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
。唐纳德·F.拉赫（Donald F.Lach）与埃德温·J.范克
利（Edwin J.Van Kley）用较长篇幅就此作了阐述。两人
认为，耶稣会在刻画孔子及其思想时，较早注意到正统孔
学与宋明理学（即西方研究者所谓的新儒学）存在区别，
指出后者包含源自佛教和道教的“非孔教”内容，“明确
区分古代崇拜上帝的孔教徒和近代的新儒教徒”，坚信古
代的孔子更接近真理和基督教。耶稣会因而青睐所谓的正
统儒学。美国著名汉学家史景迁（Jonathan D.Spence）
在解释利玛窦如何汉译“上帝”时，谈论了同一问题。史
景迁写道，利玛窦对于孔教西传发挥了开创性作用，而在
利氏看来，正统儒学因为使用具有宗教寓意的“上帝”，
因此更为可取，但这层意义却因为新儒学的兴起而消失殆
尽了。为避免新儒学给传教士和皈依基督的中国人造成混
乱，利玛窦生造“天主”二字，用以表示传统儒学和基督
教共同提及的宗教“上帝”。
如果说上述研究反映耶稣会的最初译介倾向于选择正
统儒学，其他论著则显示，新儒学也受到了某些耶稣会会
士和受其影响的译介者的重视。这样一来，所谓的新旧儒
学都借由耶稣会之手，传到了西方。孟德卫（David
E.Mungello）在20世纪70年代发表的两篇论文曾论及这一
现象。在比较耶稣会神父利安当（Antonio Caballero，
1602-1669）和马若瑟（Josephde Premare，1666-1736
）的著作时，孟德卫重点关注了两人取舍新旧儒学的情况
，认为他们都极大地促进了孔子及其思想的西传。据孟德
卫考证，利安当明显不赞同作为新儒学代表人物的朱熹对
于儒家经典的诸多解释。例如，针对《大学》开篇之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中的“亲”，利安当认为
，其含义不是新儒学所谓的“革新”，应为“爱”，这就
与基督教的仁爱精神相契合了。马若瑟虽然也对后世扭曲
正统儒学之事颇有微词，但并不认为新儒学完全没有可取
之处。他甚至认为，新儒学在某种程度上保留了中国古代
的上帝意识，与利玛窦的看法明显相左。孟德卫在马若瑟
的信件中找到证据，显示马若瑟的确相信新儒学的宗教寓
意。沃尔特·W.戴维斯（Walter W.Davis）关于17、18世
纪欧洲知识界的研究、理查德·J.史密斯（Richard
J.Smith）考察《易经》西译的论文都证明，耶稣会并未完
全排斥新儒学，而是将其与正统儒学一道，传播到了西方
。
……
为从具有代表意义的不同侧面论证上述主题，本项研
究搜集利用了较为丰富全面的文献资料。由于英语在美国
的通用程度，笔者找寻的资料皆为英文。其他文本（如拉
丁文、法文、德文等）虽然也被美国图书馆收藏，但鉴于
其难以在美国社会大范围流传，故基本不在本书的考虑范
畴之内。根据粗略统计，笔者从美国多个相关图书馆寻获
1087篇报纸文献、966篇杂志文章、586部图书馆藏书以及
少量手稿。这些文献大体囊括了早期美国社会可能接触和

本书力求以历史学的考据方法为基础，综合应用话语分析、分类统计、比较研究等跨学科视角，较为系统全面地展现以二元线索为主轴的孔子美国化源头。主体部分拟分为两大板块：孔子进入美国的主要渠道和孔子美国化的开端。

形容某件事情耗时漫长，人们经常引用唐代诗人贾岛
的名句“十年磨一剑”。本书的面世，前后花费的时间虽
然没有十年，但也较为接近了。2011年，我出版了《孔子
在美国：1849年以来孔子在美国报纸上的形象变迁》。紧
接着，我便着手研究孔子及其思想最早传入美国的途径，
解决孔教在美国的起源问题。迄今，本书耗费的时间已达
八年。
在本书研究的初期，我曾试图申报国家社科基金，未
果，随即把成形的书稿交给商务印书馆出版。2014年6月，
正当合同签好、准备启动出版过程之时，我申报的国家社
科基金课题居然获批。我赶紧与责任编辑朱绛先生商量，
决定将出版时间推迟到课题结项之后。在此，我要特别感
谢朱绛编辑和商务印书馆的理解和支持。今年6月，国家社
科基金课题“孔子思想传入美国的渊源研究”（14BZS083
）以“优秀”等级结项。五位匿名评审专家给出了中肯而
又宝贵的修改意见，笔者极为感谢。展现在读者面前的，
就是根据专家意见修改而成的课题最终成果。
在研究过程中，我曾数次前往美国，搜集和补充研究
资料。感谢美国费城图书馆公司（Library Company of
Philadelphia）、纽约吉尔德·莱尔曼（Gilder Lehman
）美国历史研究院、四川外国语大学博士生导师出国研修
项目提供慷慨资助，让我顺利完成拟议中的各项研究任务
。在美期间，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系的艾明如（Mae Ngai）
教授、美国哲学会图书馆原印刷品部主任罗伊·古德曼
（Roy Goodman）先生和夫人、纽约城市大学的李琦佑
（Kyoo Lee）教授和李鹏飞博士、费城图书馆公司的詹姆
斯·N.格林（James N.Green）先生、康涅狄格大学博士
生杰西卡·林克尔（Jessica Linker）小姐、圣约翰大学
东亚研究所的李又宁教授和沈弘毅教授等，都给予笔者大
力协助并提供诸多方便，在此深致谢意。
北京现代信息与文化开发中心的崔文琳先生也为资料
搜集提供了及时的帮助，笔者非常感谢。与历届博士生和
硕士生的各种讨论促使我不断拓宽思路，深化思考。我尤
其要感谢程玲、王洁、孔令宇和陈雲鑫在不同场合就我的
研究内容做出的反馈。本书的部分章节曾整理成11篇专题
论文，在《社会科学辑刊》、《安徽史学》、《孔子研究
》、《贵州社会科学》、《思想战线》等CSSCI来源期刊发
表。笔者谨对有关刊物和审稿专家提出的建议表示由衷的
感谢。
在开始新的研究之际，特套用几年前的网络流行金句
，与诸君共勉：“庸碌虽易，科研不易，且行且珍惜”。
张涛
2018年9月29日星期六
重庆歌乐山麓
四川外国语大学美国研究所

从汉代独尊儒术开始，孔子逐步登上中国思想体系的最高位置。随着其在中国的地位日渐巩固，孔子的影响不但渗入中国社会的各个层面，还被作为中国文化的象征，扩散到中国以外的地区，孔子也就踏上了成为世界思想家的旅途。也许，学术界很难说清楚，孔子跨出国门始于何年何月。但毋庸置疑的是，历史上深受中国影响的东亚地区，很早就感受到了孔子及其思想的强大吸引力。朝鲜半岛就是如此。根据詹姆斯·B.帕雷斯（James B.Palais）的说法，自从公元四世纪晚期，朝鲜就处于佛教的影响之下；然而，到了13世纪末，佛教终于不敌孔教，拱手让出了在朝鲜的势力范围。帕雷斯此处所言，仅仅涉及孔子在朝鲜占据绝对垄断地位的时间。实际上，他也注意到，早在中国的唐代，就已经有朝鲜人带回了有关孔子的信息。但由于孔子在唐代的地位仍然不够牢固，而且来华的朝鲜人层级较低，孔子及其思想在当时未能引起很大反响。基·P.杨（Key P.Yang）和格雷戈里·亨德森（Gregory Henderson）把孔子传入朝鲜的时间推进到了公元前。两人表示，公元前108年到公元313年，中国汉朝在其位于今平壤一带的殖民地内，已经开始使用儒家典籍了。到了公元3-4世纪，孔子思想已然成为朝鲜知识分子和宫廷贵族的学习内容。由此看来，孔子传入朝鲜，当在公元纪年开始前后，他彻底占领朝鲜半岛的思想阵地，则是在中国明代程朱理学（即所谓的新儒学）兴起之后。深受汉文化影响的日本是孔子域外旅行的另一站。关于孔子
思想最早传入日本的时间，学术界有着不同的说法。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一篇论文中，王桂认为，若论有据可查，孔子影响波及日本，当从应神天皇十六年（公元285年）开始。是年，日本天皇从百济（今朝鲜半岛西部）请来中国人王仁。王仁随身带来《论语》十卷、《千字文》一卷，为皇室讲授汉学，颇受器重，孔子在日本的影响由此开始。然而，魏丽莎在谈论日本的孔庙时，却把孔子思想进入日本的时间延后到了公元5世纪初，认为自此以后，儒学成为日本大学的重要学习内容，孔子的影响也逐渐走向顶峰。笔者不是研究日本问题的专家，无法判断两种观点孰是孰非。但无论哪种说法更加精确，都证明了孔子进入日本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其对日本的影响可谓源远流长。
往南，孔子的影响同样很早就跨出了国界。在越南，随着中国影响的扩大，儒家思想很早就成为当地人们的学习内容。据越南学者考证，从公元前111年到公元937年，中国在越南首次确立宗主地位，儒学知识分子应运而生。然而，在当时，佛教影响非常强大，孔教在越南社会未能发挥很大作用。孔子最终确立在越南的绝对影响，则是在13世纪以后，这与孔子在朝鲜的情形较为类似。至于孔子思想向东南亚其他地区的传播始于何时，仅就笔者所见，未有确切记载。但鉴于中国人从公元1世纪起，就开始前往南洋，后来又兴起海上丝绸之路，孔子随之进入除越南等近邻国家以外的地区，应该也是距今较为久远的历史事件。再后来，孔子思想以及与其有关的各类著作纷纷涌入南洋，使该地成为中国以外的孔教重镇之一。马来西亚大学研究员亨利·钱伯特-洛伊尔（Henri Chambert-Loir）发现，在17世纪，荷兰殖民者就注意到，今印度尼西亚一带的华人学校主要教授的内容，就是算盘和四书；而在中国流传多年的孔子拜项橐为师的故事，最终也在19世纪后半期刊登在了当地的报纸上，并进入华人学校教材。这从另一角度说明，孔子在东南亚的影响堪称悠久。
相比之下，孔子进入西方社会则要晚得多。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根本原因在于传播儒学的西方使者姗姗来迟。尽管早在公元前后的西汉时期，陆上丝绸之路就已开通，中国与西亚之间的联系日渐密切，但这些交往主要是在贸易方面，没有能够为传播孔教发挥作用。西亚未能形成类似于东南亚的华人聚居区，这也进一步阻碍了孔子思想经由丝绸之路向西方传播。中国唐代，有记载的第一批基督教传教士——来自叙利亚地区的景教教徒（Nestorians）——来到西安。景教传教士固然对中国的思想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但现有资料无法证明他们推动了孔教西传，只能显示他们的确促进了中国人对于基督教的了解。
首次将孔子思想系统传回西方的文化使者，则是将近一千年后的16世纪末期，自亚欧大陆最西端远道而来的耶稣会传教士。耶稣会于1534年在法国巴黎成立，后在1537年获得罗马教皇恩准后，于1540年正式启用“耶稣会”之名。该会开始运转不久，就积极向包括中国在内的东方派遣传教士。1583年，利玛窦成为第一位成功抵达中国的耶稣会传教士。自此以后直到1773年罗马教廷宣布解散该会，耶稣会共有472名会士来华传教。但凡希望改变他人信仰之人，必须首先了解对方的思想体系。初来乍到的利玛窦等人，就遵循了这一规律。他们学习中国语言，研读并翻译中国经典，成为最早向西方系统介绍孔子及其学说的文化使者。为了赢得中国政府和文人阶层的好感，以利传教，同时向欧洲教会证明，在华传教切实可行，值得支持，耶稣会士在他们的著作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