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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推荐 这是第一部描述我国东北少数民族鄂温克人生存现状及百年沧桑的长篇小说。似一壁饱得天地之灵气,令人惊叹却难得其解的神奇岩画;又似一卷时而安恬、时而激越,向世人诉说人生挚爱与心灵悲苦的民族史诗。 著名女作家迟子建,以一位年届九旬,这一弱小民族最后一个酋长女人的自述,向我们娓娓道来—— 在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居住着一支数百年前自贝加尔湖畔迁徙而至,与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他们信奉萨满,逐驯鹿喜食物而搬迁、游猎,在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同时也艰辛备尝,人口式微。他们在严寒、猛兽、瘟疫……的侵害下求繁衍,在日寇的铁蹄、“文革”的阴云乃至种种现代文明的挤压下求生存。他们有大爱,有大痛,有在命运面前的殊死抗争,也有眼睁睁看着整个民族日渐衰落的万般无奈。然而,一代又一代的爱恨情仇,一代又一代的独特民风,一代又一代的生死传奇,显示了弱小民族顽强的生命力及其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 小说语言精妙,以简约之美写活了一群鲜为人知、有血有肉的鄂温克人。小说以小见大,以一曲对弱小民族的挽歌,写出了人类历史进程中的某种悲哀,其文学主题具有史诗品格与世界意义。 作者简介 迟子建,1964年元宵节出生于黑龙江漠河北极村,1984年毕业于大兴安岭师范学校,1987年入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办的研究生班学习,现为黑龙江省作协主席。1983年开始写作,已发表以小说为主的文学作品六百余万字,出版有八十余部单行本。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伪满洲国》《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群山之巅》等,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等,散文随笔集《我的世界下雪了》等。曾获鲁迅文学奖(三次)、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第六届庄重文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等多项文学大奖。作品有英、法、目、意、韩、荷兰文等海外译本。 目录 上部 清晨 中部 正午 下部 黄昏 尾声 半个月亮 跋 从山峦到海洋 导语 本书充盈着丰厚的生态意蕴,对大自然的热爱与敬畏,对生灵的关爱与体贴,对人的自然天性的礼赞与颂扬,对人类所面临的生态困境的忧虑与不安,对宇宙生态平衡秩序和谐的祈盼与畅想。 书中以信奉“万物有灵论”构建起了人与自然对话的平台,自然有灵性地与人类同悲喜的动人景象比比皆是。 后记 跋 从山峦到海洋 一部作品的诞生,就像一棵树的生长一样,是需要机 缘的。 首先,它必须拥有种子,种子是万物之母。其次,它 缺少不了泥土。还有,它不能没有阳光的照拂、雨露的滋 润以及清风的抚慰。 《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出现,是先有了泥土,然后才 有了种子的。那片春天时会因解冻而变得泥泞、夏天时绿 树成荫、秋天时堆积着缤纷落叶、冬天时白雪茫茫的土地 ,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熟悉——我就是在那片土地出生和长 大的。少年时进山拉烧柴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在粗壮的大 树上发现怪异的头像,父亲对我说,那是白那查山神的形 象,是鄂伦春人雕刻上去的。我知道他们是生活在我们山 镇周围的少数民族。他们住在夜晚时可以看见星星的撮罗 子里,夏天乘桦皮船在河上捕鱼,冬天穿着皮大哈(兽皮 短大衣)和狍皮靴子在山中打猎。他们喜欢骑马,喜欢喝 酒,喜欢歌唱。在那片辽阔而又寒冷的土地上,人口稀少 的他们就像流淌在深山中的一股清泉,是那么地充满活力 ,同时又是那么地寂寞。 我曾以为,我所看到的那些众多的林业工人、那些伐 木者才是那片土地的主人,而那些穿着兽皮衣服的少数民 族则是天外来客。后来我才知道,当汉族人还没有来到大 兴安岭的时候,他们就繁衍生息在那片冻土上了。 那片被世人称为“绿色宝库”的土地在没有被开发前 ,森林是茂密的,动物是繁多的。那时的公路很少,铁路 也没有出现。山林中的小路,大都是过着游猎生活的鄂伦 春和鄂温克人开辟出来的。始于六十年代的大规模开发开 始后,大批的林业工人进驻山林,运材路一条连着一条出 现,铁路也修起来了。在公路和铁路上,每天呼啸而过的 都是开向山外的运材汽车和火车。伐木声取代了鸟鸣,炊 烟取代了云朵。其实开发是没有过错的,上帝把人抛在凡 尘,不就是让他们从大自然中寻求生存的答案吗?问题是 ,上帝让我们寻求的是和谐生存,而不是攫取式的破坏性 的生存。 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三十年过去了,伐木声 虽然微弱了,但并没有止息。持续的开发和某些不负责任 的挥霍行径,使那片原始森林出现了苍老、退化的迹象。 沙尘暴像幽灵一样闪现在新世纪的曙光中。稀疏的林木和 锐减的动物,终于使我们觉醒了:我们对大自然索取得太 多了! 受害最大的,是生活在山林中的游猎民族。具体点说 ,就是那支被我们称为最后一个游猎民族的、以放养驯鹿 为生的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 有关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下山定居的事情,我们从前 两年的报道中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当很多人蜂拥到内蒙古 的根河市,想见证人类文明进程中这个伟大时刻的时候, 我的心中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和苍凉感。就在这 个时候,我的朋友艾真寄来一份报纸.是记叙鄂温克画家 柳芭的命运的一篇文章,写她如何带着绚丽的才华走出森 林,最终又满心疲惫地辞掉工作,回到森林,在困惑中葬 身河流的故事。艾真在报纸上附言:迟子,写吧,只有你 能写!她对我的生活和创作非常了解,这种期待和信任令 我无比地温暖和感动,我马上给她打了电话,对她说,我 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也做了一些资料,但我想等到时机 成熟了再写。 我其实是在等待下山定居的人的消息。我预感到,一 条艰难而又自然的回归之路,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 去年五月,我在澳大利亚访问了一个月。有一周的时 间,我是在澳洲土著人聚集的达尔文市度过的。达尔文是 个清幽的海滨小城,每天吃过早饭,我会带着一本书,到 海滨公园坐上一两个小时,享受着清凉的海风。在海滨公 园里,我相遇最多的就是那些四肢枯细、肚子微腆、肤色 黝黑的土著人。他们聚集在一起,坐在草地上饮酒歌唱。 那低沉的歌声就像盘旋着的海鸥一样,在喧嚣的海涛声中 若隐若现。当地人说,澳洲政府对土著人实行了多项优惠 政策,他们有特殊的生活补贴,但他们进城以后,把那些 钱都挥霍到酒馆和赌场中了,他们仍然时常回到山林的部 落中,过着割舍不下的老日子。我在达尔文的街头,看见 的土著人不是坐在骄阳下的公交车站的长椅前打盹儿,就 是席地而坐在商业区的街道上,在画布上描画他们部落的 图腾以换取微薄的收入。更有甚者,他们有的倚靠在店铺 的门窗前,向往来的游人伸出乞讨的手。 …… 附记: 《额尔古纳河右岸》二稿完成后,我写了上面这篇跋 ,以为这部长篇就此画上一个句号了。就在此时,我接到 了《收获》李小林老师的电话,她在赞赏它的同时,提出 了关于叙述者“我”的形象的一些遗憾之处。于是,我把 电脑打开,反复研读,觉得小林老师提出的意见是有道理 的。 我用了十天时间,细致地再改了一稿。虽然这部长篇 已经脱稿两个月了,但我还是又回到了初始的写作状态, 满怀忧伤和激情,所以增加的几个情节,写得都很动情。 同时,我又删掉了一些拖沓、芜杂之处,使叙述节奏更为 明快。改完第三稿,我通读了一遍,感觉它果然出落得更 漂亮了。在此感谢小林老师。也许 精彩页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它们就像我身下的已被磨得脱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浓密的绒毛都随风而逝了,留下的是岁月的累累瘢痕。坐在这样的褥子上,我就像守着一片碱场的猎手,可我等来的不是那些竖着美丽犄角的鹿,而是裹挟着沙尘的狂风。 西班他们刚走,雨就来了。在这之前,连续半个多月,太阳每天早晨都是红着脸出来,晚上黄着脸落山,一整天身上一片云彩都不披。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向_阳山坡的草也被晒得弯了腰了。我不怕天旱,但我怕玛克辛姆的哭声。柳莎到了月圆的日子会哭泣,而玛克辛姆呢,他一看到大地旱得出现弯曲的裂缝,就会蒙面大哭。好像那裂缝是毒蛇,会要了他的命。可我不怕这样的裂缝,在我眼中它们就是大地的闪电。 安草儿在雨中打扫营地。 我问安草儿,布苏是不是个缺雨的地方,西班下山还得带着雨? 安草儿直了直腰,伸出舌头舔了舔雨滴,冲我笑了。他一笑,眼角和脸颊的皱纹也跟着笑了——眼角笑出的是菊花纹,脸颊笑出的是葵花纹。雨水洒下来,他那如花的皱纹就像是含着露珠。 我们这个乌力楞只剩下我和安草儿了,其他人都在早晨时乘着卡车,带着家当和驯鹿下山了。以往我们也下山,早些年去乌启罗夫,近年来到激流乡,用鹿茸和皮张换来酒、盐、肥皂、糖和茶什么的,然后再回到山上。但这次他们下山却是彻底离开大山了。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叫布苏,帕日格告诉我,布苏是个大城镇,靠着山,山下建了很多白墙红顶的房子,那就是他们定居的住所。山脚下还有一排鹿圈,用铁丝网拦起,驯鹿从此将被圈养起来。 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我这辈子是伴着星星度过黑夜的。如果午夜梦醒时我望见的是漆黑的屋顶,我的眼睛会瞎的;我的驯鹿没有犯罪,我也不想看到它们蹲进“监狱”。听不到那流水一样的鹿铃声,我一定会耳聋的;我的腿脚习惯了坑坑洼洼的山路,如果让我每天走在城镇平坦的小路上,它们一定会疲软得再也负载不起我的身躯,使我成为一个瘫子;我一直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如果让我去闻布苏的汽车放出的那些“臭屁”,我一定就不会喘气了。我的身体是神灵给予的,我要在山里,把它还给神灵。 两年前,达吉亚娜召集乌力楞的人,让大家对下山做出表决。她发给每人一块白色的裁成方形的桦树皮,同意的就把它放到妮浩遗留下来的神鼓上。神鼓很快就被桦树皮覆盖了,好像老天对着它下了场鹅毛大雪。我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不过我不像其他人一样走向神鼓,而是火塘,我把桦树皮投到那里了。它很快就在金色的燃烧中化为灰烬。我走出希楞柱的时候,听见了达吉亚娜的哭声。 我以为西班会把桦树皮吃掉,他从小就喜欢啃树皮吃,离不开森林的,可他最终还是像其他人一样,把它放在神鼓上了。我觉得西班放在神鼓上的,是他的粮食。他就带着这么一点儿粮食走,迟早要饿死的。我想西班一定是为了可怜的拉吉米才同意下山的。 安草儿也把桦树皮放在了神鼓上,但他的举动说明不了什么。谁都知道,他不明白大家在让他做什么事情。他只是想早点把桦树皮打发掉,好出去做他的活计。安草儿喜欢干活,那天有一只驯鹿的眼睛被黄蜂蜇肿了,他正给它敷草药,达吉亚娜唤他去投票。安草儿进了希楞柱,见玛克辛姆和索长林把桦树皮放在了神鼓上,他便也那么做了。那时,他的心里只有驯鹿的那只眼睛。安草儿不像别人那样把桦树皮恭恭敬敬地摆在神鼓上,而是在走出希楞柱时,顺手撒开,就好像一只飞翔的乌,不经意间遗落下的一片羽毛。 虽然营地只有我和安草儿了,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孤单。只要我活在山里,哪怕是最后的一个人了,也不会觉得孤单的。 我回到希楞柱,坐在狍皮褥子上,守着火塘喝茶。 以往我们搬迁的时候,总要带着火种。达吉亚娜他们这次下山,却把火种丢在这里了。没有火的日子,是寒冷和黑暗的,我真为他们难过和担心。但他们告诉我,布苏的每座房子里都有火,再也不需要火种了。可我想,布苏的火不是在森林中用火镰对着石头打磨出来的,布苏的火里没有阳光和月光,那样的火又怎么能让人的心和眼睛明亮呢? 我守着的这团火,跟我一样老了。无论是遇到狂风、大雪还是暴雨,我都护卫着它,从来没有让它熄灭过。这团火就是我跳动的心。 P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