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曲》是三卷本“阿赫玛托娃诗文集”中的一本，收录了安娜·阿赫玛托娃代表性的长诗和组诗作品，包括《安魂曲》《北方哀歌》《野蔷薇开花了》《子夜诗抄》《没有英雄人物的叙事诗》等。另有译者高莽先生所作的前言、后记，阿赫玛托娃的自述和生平。

安娜·阿赫玛托娃（1889-1966），俄罗斯著名的抒情女诗人，是位炽热的爱国者，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1964年获“埃特纳﹒陶尔明纳”国际诗歌奖。著有《黄昏》《念珠》《安魂曲》《没有英雄人物的叙事诗》等。

前言
简略的自述
安魂曲（1935-1940）
代序
献词
前奏
一、拂晓时他们把你带走
二、静静的顿河静静地流
三、不，这不是我
四、爱嘲笑人的女人
五、我呼喊了十七个月
六、淡淡的日子
七、判决
八、致死神
九、疯狂张开了翅膀
十、钉死在十字架上
尾声
北方哀歌
一、历史的序曲
二、关于1910年代
三、在那栋房里居住太可怕
四、这就是它哟
五、严酷的时代改变了我
六、回忆有三个时代
七、我沉默
野蔷薇开花了
一、焚尽的笔记本
二、清醒的时刻
三、梦中
四、我窥见了狡黠的月亮
五、我以高昂的代价
六、第一支短歌
七、另一支短歌
八、梦
九、当年
十、你臆造了我
十一、在破碎的镜子里
十二、让某些人还在南方休养吧
十三、你多余把雄伟、荣耀、权力
十四、你别十白
十五、多年以后
十六、这一天对人们来说
子夜诗抄
代献词
一、迎春哀曲
二、初次警告
三、镜子的背面
四、十三行
五、召唤
六、夜访
七、最后的一首
代后记
没有英雄人物的叙事诗
代前言
献词一
献词二
献词三，也是最后一篇
开场白
第一部 1913年
第二部 硬币的背面
第三部 尾声
附录一
关于《没有英雄人物的叙事诗》
附录二
安娜·阿赫玛托娃生平简历与创作
后记

我第一次知道安娜·阿赫玛托娃的名字，是
1947年。
当时我在哈尔滨《北光日报》编辑部文艺组任
职，开始从事俄译汉翻译工作。
日本投降以后，哈尔滨成立了中苏友好协会，
提出学习苏联的口号。
联共（布）中央，即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
那几年颁发了一系列有关文艺的决议，其中之一即
关于《星》和《列宁格勒》两杂志的决议。同时联
共（布）中央书记日丹诺夫还发表了一篇长篇报告
。当时我们报社领导认为这是有关文艺的极重要的
文件，让我将决议和报告译成汉文。那时我对苏联
文艺、对苏共的文艺政策、对苏联思想斗争一无所
知。我只能逐字逐段翻译，在翻译过程中同时接受
了其中的精神。我的俄文与汉文水平都较低，译文
的质量可想而知。后来，我的译文经过前辈金人和
赵洵的校改，在报刊上发表了。我颇为得意，殊不
知在无形中也接受了“左”的观点。
从那时起，我以联共（布）中央决议的精神看
待苏联文学的现状和作家们的情况。我没有读过一
篇阿赫玛托娃的作品。我认为她就是日丹诺夫所斥
责的一个“奔跑在闺房和礼拜堂之间的发狂的贵妇
人”，是“混合着淫声和祷告的荡妇和尼姑”。
时间飞驰流逝。我国经过一系列的政治斗争，
又延续了十年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各种灾
难后开始了改革开放的新时期。
我国被禁锢的外国文学领域也开放了。当时我
在北京图书馆看到了美国用俄文出版的阿赫玛托娃
文集，唤起我早年的兴趣。借回家来，连夜诵读，
阿赫玛托娃的形象在我心中完全变了样。她不是“
荡妇”，更不是“尼姑”，她是位抒情女诗人，是
位炽热的爱国者，始终和多灾多难的人民在一起。
特别是读了她翻译成俄文的中国古典诗词，更让我
由衷地感动。
我对她产生了敬爱，开始翻译她的作品。
199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我翻译的她的
几十首诗，取名为《爱》。
阿赫玛托娃的抒情诗情真意切，倾倒了无数青
年男女。随着她家庭的不幸、个人的遭遇，再加上
了解一些无辜的人所遭到的迫害和冤狱，发现在阳
光下的苏联诸多使人窒息的阴影，她的声音变了，
她的诗歌中唱出受苦受难的感受。她的作品多了一
层隐晦的色彩，显得尤为悲怆深沉。她的创作倾向
当然与当时的政策不协调。
斯大林逝世后，阿赫玛托娃的名誉有所恢复。
她的诗人地位也日益受到读者的推崇。
晚年，在行动极不方便时，她应邀去了欧洲访
问，会见了几十年前流亡国外的老友，各自有一段
辛酸的历史。
1964年，她在意大利接受了国际诗歌“埃特纳
一陶尔明纳”大奖。
1965年，英国牛津大学授予她“文学博士”荣
誉学位。
苏联国内也为她举办了祝寿等活动。阿赫玛托
娃面对这一切，不无戏谑地表示：“这是在为我举
行葬礼”，“难道能为一个诗人操办如此隆重的庆
祝活动？”
1983年，我访问苏联时，阿赫玛托娃已逝世十
七年。我总觉得我有负于这位女诗人，总想对她表
示一下自己的心意。
我在列宁格勒喷泉楼专门访问了她的纪念馆，
与馆长进行了长谈，介绍了我国翻译出版阿赫玛托
娃的作品的情况。
2001年，我专门走访被她戏称为“岗亭”的列
宁格勒郊外故居。门锁着。我在院中长时间徘徊，
隔窗窥视她度过生平最后日子的地方。陪同我的史
格林教授说：“这个地方很难找，你是第一个来到
这里的中国人……”我几次到列宁格勒郊区的科马
罗沃墓园拜谒她的坟墓，伫立在石头砌成的象征监
狱的高墙前，在她的浮雕像下，献上殷红的玫瑰。
有人告诉我，镶嵌浮雕像的地方本来修的是牢房的
铁窗，当局认为不妥，于是用雕像将它掩饰了起来
。
女诗人留下多么丰厚的文学遗产，我国虽然翻
译发表了一部分，但对她的理解还很有限。
阿赫玛托娃作品的结集出版也许能够使我国读
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认识这位杰出的苏联女诗人。
高莽
2010年8月15日

本书是安娜·阿赫玛托娃诗歌、散文作品选编，包括《安魂曲》《北方哀歌》《野蔷薇开花了》《子夜诗抄》《没有英雄人物的叙事诗》，由高莽编选并译，内容丰富，有助于读者对诗集的理解。其中，《安魂曲》创作于诗人的独子列夫入狱期间，诗中蕴含的压抑和痛苦，不仅属于诗人自己，也属于整个俄罗斯民族。

阿赫玛托娃的诗歌是我花费时间最长、用心最
多、推敲最久的译作。
三十年前，初译她的抒情诗时，没有感觉到太
多的困难，那是由于自己的无知使然。随着年龄的
增长、阅历的增加，—对文学、对翻译的要求更严
格后，越感翻译之苦、之艰难。我对阿赫玛托娃有
一种负疚之感，总想用较好的译文来报答她。我有
个心愿，想尽量多地翻译一些她的作品，使我国读
者更多地了解这位命运多舛、创作精粹的女诗人。
阿赫玛托娃是俄罗斯现实主义诗歌杰出传统的
继承者。她的作品充分显示了对普希金、莱蒙托夫
、杰尔查文、涅克拉索夫等古典诗人的熟悉，同时
也表现出对前辈诗人安年斯基的深刻理解。她不仅
重视诗歌传统，而且还重视俄罗斯心理小说，正是
在这样的基础上发展了她自己那独特的诗歌形式。
阿赫玛托娃从祖国的文学遗产中吸收了宝贵的
营养，丰富自己的创作，同时又对西方经典文学非
常熟悉。她通晓法语，熟悉法国文学；通晓德语，
早年还译过里尔克的诗；她懂英语，热爱莎士比亚
；她可以阅读意大利文，并能大段背诵但丁的《神
曲》。她常常引用外国诗人的原句作为题词，不仅
说明她学识渊博，还表明她借用先人的哲理来表达
个人对人生和世态变化的观点。她也涉猎过东方诗
歌。
阿赫玛托娃常常把不同年代完成的作品排列在
一起，形成组诗。有的时间相隔甚长，说明她所关
心的问题一直存在于她的脑海里。她无时无刻不在
寻找适当时机将埋藏在心中的看法表现出来。如本
集中的《北方哀歌》，由七首诗组成，其中最早的
写于1921年，最晚的一首写于1964年，跨度长达四
十余年之久，读起来既有现实感又不乏历史的沧桑
感。
诗人十分讲究诗学。对每首诗长期推敲，反复
修改，不到满意不罢休。她常常为好友朗诵一些诗
作，然后立刻烧掉。可是诗友们凭借自己的记忆又
把它们偷偷记录下来。正因为如此，有的诗有数种
版本。
编选这本译诗集时，我将《安魂曲》的旧译重
新作了修订，将早年译成而未发表的《没有英雄人
物的叙事诗》改了又改。我本想把阿赫玛托娃没有
最后完成的诗剧《梦中梦》也收进来，结果花了近
一年的时间，虽然完成了初译稿，但自己并不满意
，所以不敢示众，生怕贻误读者。
我学识肤浅，能力有限，文字掌握欠精，词汇
运用贫乏，难以理解原作的全部思想内涵与艺术特
色，又不能准确地用汉文表达原诗的意境，错误在
所难免，望同行们不吝赐教。
高莽
2010年秋

宝贝儿，别生我的气：
我想折磨自己而不是你。
清算的时刻已经临头——
你瞧，那边，雪花飞扬，狂风怒吼，
梅耶荷德剧院的黑人孩子们
在风雪中打闹淘气。
周围是古城彼得，
（正如当时的常言所说）
百姓挤来挤去——
到处是马鬃，挽具，运面粉的大车，
到处涂抹的是芳香月季花，
头顶上的乌鸦成群，翅膀如同云朵。
马林剧院的舞台上空
芭蕾舞的女主角正在飞翔、佯笑——
冒充绅士的家伙来迟了，还讲俏皮话：
你呀，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天鹅。
乐队演奏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有个影子在某处掠过），
寒颤传遍了一排又一排的观众，
莫非这是预感黎明将临的时刻？
又是那熟悉的歌声，
好像山间雷鸣的回响——
恐怖、宽恕、爱恋、死亡……
他不像大地上的任何东西，
如同神的信使飞翔
一次又一次把我们追上。
树枝披上了白里透蓝的雪……
彼得学院的走廊笔直，
看不到尽头，只听隆隆在响。
（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不过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
闯入现在走过那里的人的梦乡。）
收场快得令人发笑；
屏风后边露出了彼得鲁什卡的假面具，
马车夫们围着篝火不停地跺脚，
黑黄两色的旗帜在宫殿上空飘摇……
大家都已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从夏花园里传来了第五幕的音乐……
同时出现了对马岛地狱般的幻影。
——一个醉醺醺的水兵在歌在嚎……
雪橇的滑板沙沙响得好不威风，
羊皮毯子随雪橇滑行……
过去了，影子们！——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那刚强的侧影挂在墙上。
美人儿，你的骑士是加百列
还是梅菲斯托菲尔？
恶魔带着塔玛拉的笑容，
他那可怕的阴沉的脸上
隐藏着一股神奇的魔力：
肉体，几乎已经升华为灵魂， 古典的鬈发蓄在他的耳际——
来者处处显得十分神秘。
大厅里人山人海，是他把
插在酒杯里的黑色玫瑰送来，
或许那是一场梦？
是他怀着一颗死人的心，带着
死人的目光，窜进那该诅咒的楼房
和骑士团长相逢？
从他的话中大家得知，
你们如何在新的空间生活，
如何在时间外度过——
在那里，在忘川的河口——涅瓦河畔，
到过极地的何种水晶世界，
见过何种的琥珀光泽。
你从肖像中溜掉，来到此地，
空空的镜框挂在墙上
等你回去，直到天亮还等着，
你只好独自跳舞一没有舞伴！
而我同意扮演
宿命合唱团的角色。
你脸颊上有红色的斑点；
你最好是回到画布上去；
难得今天如此一个夜晚，
必须按账单付款……
让我克制困倦的昏沉
比克制死亡还难。
你从空无中来到俄罗斯，
1910年代的科洛姆比娜，
啊，我的淡发奇女！
彼得堡的玩具娃娃，女伶，
你是我的双影人之一，
你望着我，目光蒙咙又犀利。
除了其他头衔之外，还得加上这一个。
众多诗人的女友，
我是你荣誉的继承者。
在这里，在神奇大师指挥下的音乐声中，
列宁格勒的狂风呼啸，
在禁伐区的雪松的树荫下，
我看见了宫廷白骨在舞蹈……
婚礼的蜡烛在淌油，
头纱下露出“让人亲吻的肩头”，
教堂里唱起了：“童贞女，往前走！”
四月的群山开满帕尔马的紫罗兰——
马里塔小教堂。里的约会
如同诅咒噎在你的胸际，
往昔森严的混沌呈现出来的
是黄金时代的幻觉，
还是黑色的罪恶行迹？
哪怕是你现在回答我：
莫非 你当年确实存在过？
还用你那双光彩夺目的小脚
踏过广场上的木桩地？……
这栋楼房好花哨，胜似演滑稽戏的大篷车，
一些爱之神随着墙皮有所剥落，
他们照样把维纳斯祭坛保护。
你不曾把唱歌的鸟儿关在笼中，
你把寝室收拾得如同花亭，
愉快的斯科巴尔认不出
邻家这位村姑。
墙壁之问隐藏着盘旋暗梯，
各类圣像挂满天蓝色墙壁——
这些都是靠半盗窃弄来的财富……
你像波提切利的《春》，满身花束，
你接待客人，在自己的被窝，
可是龙骑士皮埃罗受尽痛苦——
他面带夕阳的微笑献身，
他比所有爱你的人更迷信，
而你对于他如同磁铁对一块钢。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他透过泪水，望着别人给你献玫瑰，
他知道情敌有更高的名望。
我是贴在玻璃窗上的寒气，
我没有见到你的夫婿……
听，城堡的钟声敲起……
这是他，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在房上做标记——
勇敢地走出来吧，迎接我——
你的命运图中早已是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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