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赤潮
雁湖村太小了,小到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它的标示;雁湖村太偏了,偏到初来乍到的人面对稔山也摸不清进村的路口。
莲花山的余脉从白云深处起伏而来,又向着南边的海域逶迤而去。平汕公路一出铁马关便豁然开阔,公路沿山底蜿蜒迂回,把一座树木葱葱的大山隔到了一边,因那山顶一年四季都有各种山花争相开放,红艳满目,当地人便称之为红满顶。红满顶靠南的山下,便是雁湖村。
雁湖是稔山属下的一个偏僻的自然村,旧属归善,后称惠阳,解放初改为惠东县所辖。
站在红满顶,可一览山下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农舍,还有平平整整的干顷良田。白云河从自云前的山涧穿过雁湖,从村口一直流进四里外的大海,河水清冽,哗晔不息。旧时,盐船可从海上逆水而行直抵雁湖村前,雁湖村设有盐栈和小码头,尽显商旅繁华。然而,正是这么一块山清水秀,土地肥沃,水路便利的地方,从高家先祖大玄公迁徙至此,到1949年,竟没出过一个地主富户或殷实人家。80多户人家,200多口人,清一色的长工、佃户、挑夫、苦力,屋前有干亩良田,屋后有400亩旱地,却没有一张田契属雁湖村人所有。
1906年,高汉如的父亲高维全只有十二岁,因为家里穷,只好跟着哥哥高维仕到离家十几里的碧山做长工。工钱没有,图的只是一目三餐。年纪小的高维全扛不动力气活,东家便安排他放几头牛。农闲时节牛也闲,他要把牛赶到山里或河滩去放牧;农忙的时候牛要耕地,高维全则要挑着簸箕、挂着镰刀,到山上去割鲜嫩的芒草喂牛。芒叶锋利如剑,稍不小心手指头一抓就是一道血口子,小小的高维全常常是两手血迹斑斑地挑着芒草回家。直到掌灯时分,大人把劳作的耕牛赶回栏里,高维全添上草料、喂上水、拴好绳子、扣好栏门,才可以端起东家留给他的那碗番薯稀饭呼噜噜地喝下去。
日子虽然又苦又累,却让高维全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这个收获与他后来成为雁湖狮队的领头以至走上革命道路,有着密切的联系。
原来,那时的碧山村有个拳馆,村里的小伙子们饭后多聚在拳馆里习武练拳。授拳的师傅叫甲师,有时甲师没空来就由邓奀顶替,这两位师傅时值中年,中等身材,个子虽然不大,但长得结实健壮。授拳前,他们都要脱下大褂,腰系红绸,先把手脚伸屈几下,再蹲成四平大马的架势,一吐一纳中,浑身的肉腱子便鼓凸分明。
高维全年纪小没钱交学费,成不了学徒,便常趴在窗外瞧,看到动情处,自己也学着比比划划。有一回,甲师出来小解,看到趴在窗边偷窥的小维全,故意咳了一声,吓得高维全摔了下来。高维全以为要挨骂挨赶,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甲师却一把拉起了他,微笑着对他说:“细佬仔,有有跌着?想看拳进去看啦。”
高维全心头一热,连忙对甲师说:“我是外村来此帮人放牛的,没有钱,等到我挣到钱了一定拜您为师。”
甲师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头:“没关系,进去看吧。”从此,拳馆里就多了一个常客。
高维全生来身手敏捷,活泼好动,加上悟性极高,看着大人在大厅练的招式,就默记在心,手脚也在跟着比划,等第二天放牛时,一到河滩,常能把头天套路中的一招一式学练出来。到隔天晚上,他又会再去练拳场对照,把一些记错或是走样的动作纠正过来,几个月后,竟学会了一路南拳。哥哥高维仕见了既高兴又羡慕,也跟着高维全学了起来。待有一天,甲师和邓奀都观看了高维全学会的那套舞狮的拳脚,都夸他是块练武的料,除纠正了他的一些动作,还教了一些散打的招式。甲师还对高维全说:“舞狮拳路主要是表演形式,散打才是攻击型的。当然,我们练武主要是为了防身,不能仗着功夫去欺侮弱者。”
高维全说:“师傅,我们雁湖高姓人总是受人欺侮,我怎么还会去欺侮别人啊……”
甲师问:“为什么受人欺侮?”
维全答道:“一是穷,二是人丁少。等我学会了功夫,那地主老财再逼上门来,我一拳一脚打他个人仰马翻!”说着还跨出前腿,左手出拳,后腿随即踢出,左手往上一晃再往下部一插,活脱脱是甲师教的“泼猴抓脸”和“手中捞月”的两个招式,这一比划把甲师引得哈哈大笑。笑毕,甲师说:“功夫,功夫,一胆、二力、三功夫啊,你要打坏人,首先要有胆,再就是力,最后才是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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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东江纵队成立七十周年,这支活跃在东江流域的抗日武装力量,诞生于中华民族命悬一线的危难时刻。在八年抗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七十年过去了,这对党史研究专家或文艺工作者来说无疑是十分宝贵的研究课题和创作素材。
高汉如是东江纵队的一个普通战士,早在东纵成立之前就已参加了革命,而东纵北撤时他又被安排复员待命,解放战争打响再度参加武工队。新中国成立后他参加新中国建设,亲历各种政治运动。可谓经历曲折,命运坎坷。高汉如的人生际遇应该是许多老革命老战士的共同缩影,我之所以写他无非是感到这种曲折坎坷的老共产党人太多太多了。在他们身上你会看到一种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和坚定的革命信念。
我们经常听到“弘扬东纵精神,建设幸福广东”的口号,那么究竟什么是东纵精神?它在我们的民族精神的内涵中有哪些特质和个性?我们又该如何归纳和提升,继承和弘扬?要回答这个问题,也许从高汉如一代人身上很容易找到。
由于创作需要,笔者曾专程去了趟深圳坪山。坪山是东纵司令曾生的故乡。当地政府要打两张牌来建设新区,一是客家文化,二是东纵文化。我认为这是很有见地的。他们不再把东纵单单作为抗日事件来宣传,而是上升到一种文化现象来研究。众所周知,文化符号一旦形成会成为一个地方的标识和品牌。惠州是东纵活动的根据地,它是东江革命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丰富的创作素材。
若从精神的层面来总结归纳这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它起码具有以下几方面的特点和精神品格。
爱国爱乡的赤子情怀。东江纵队成立于1943年,但在此之前,东江流域已有许多自发组织的民间抗日力量——自卫队、青苗队、常备队等。诸多的爱国华侨、知识分子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赴国难,表现出难能可贵的家国情怀。
自强不息的坚定信念。东江纵队在成立之初,只有一个番号,既没有枪也没有人,更没有钱。东江儿女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自力更生、自强不息,坚定必胜的信念。在日、伪、顽的多重夹击中发展壮大,从几十人发展到一万多人的队伍,成为了华南抗日武装的中流砥柱。
默默奉献的大局意识。东纵北撤后,8000余名东纵战士一夜间退伍复员,而北撤的部队则成为两广纵队并人三野作战序列。至解放战争打响,复员战士响应号召重新归队,组成粤湘赣边纵队继续与国民党部队作战。而两广纵队转战淮北,又随四野南下解放广东。东江纵队屡经更名整编,分、合、并、撤,始终以大局利益为重,为新中国的诞生默默做出贡献和牺牲。
综上所述,我认为高汉如既是东江纵队的一个普通战士,又是东江纵队的一位典型代表。大亚湾与稔平半岛一衣带水,日本鬼子登陆的大亚湾正是他的家门口,稔平半岛一带自然成为华南抗日的最前线。东纵成立之前,高汉如干过自卫队、常备队、青苗队。东纵成立后他成为第七支队的在编战士,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1944年加入共产党。抗战胜利东纵北撤,他与那8000多名东纵战士一样一夜之间解甲归田。解放战争打响之后又马上归队,组建武工队时上级只给他们一个番号,这支队伍活跃在稔平半岛,成为粤湘赣边纵队控制沿海的武装前卫。新中国成立后高汉如历任手枪队长,土改队长,供销社副主任等职,历经土地改革、 “三反五反”、三面红旗、“四清”、“文革”等政治运动。正是这样一位兢兢业业对党无限忠诚的老同志,却在1966年被打成叛徒特务,含冤受屈十五年之久,直到1980年才得以平反昭雪。
漫长的十五年里高汉如无数次信访,在信访中对于降职、降薪、批斗、清退、家庭困难、子女就业都无所顾及,唯一要求上级落实的就是恢复他的党籍问题。他把共产党员这个称号看得比一切都重要。1981年3月高汉如病逝了。在他短暂的五十八年生命历程里我们是否可感受到一种自强不息的战斗精神和坚定不移的坚强信念?这是不是我们所要弘扬的东纵精神?
《东纵战士高汉如》主要是根据高锦炬提供的《高汉如革命人生》为基本材料撰写的,并以高峰同志的自传《高峰人生》一书作为佐证材料。在创作期间采访了老革命、老党员、老东纵战士以及高汉如生前的同事、子女、亲属等数十人。
由于高汉如去世多年,与之当年一起参加革命的同龄人也大多去世,即便是健在的也已口齿不清,记忆衰退。幸好惠东稔山雁湖人在十多年前就意识到抢救历史、弘扬革命文化的重要性和迫切性,除了组织高育满(高汉如弟弟)、高锦炬、高月宏等五人小组,到北京等地采访当年在雁湖一带活动的老革命之外(包括书中出现的李涛的夫人、高健、邓秀芳等等),又组织党史研究专家、作家深入挖掘,写下了《稔平半岛的革命摇篮》《赤色雁湖——高维全传》等书。有了这一系列的基础工作,在省、市、县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又建成了雁湖红军出港纪念园。如此自觉地抢救革命历史文化,无论是对历史还是对未来,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前几年,本人参与了《赤色雁湖——高维全传》一书的创作,在采访中有许多东纵老战士、老党员还健在,他们不但给我们讲述了当年的战斗经历,还提供了不少珍贵的资料。今年初创作此书时,我欲再去回访那些老革命,却闻知他们一个个先后去世,高史良、高峰、胡统……健在的老革命越来越少了。可见,挖掘抢救革命历史文化,实在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东纵战士高汉如》一书分为五大部分来追述高汉如的人生轨迹。即稔山赤潮、初生牛犊、抗日救亡、解放战士、烟雨平生。每部分都分若干章节并加上小标题,按时间或事件发生顺序予以复原。由于高汉如出生在一个老革命的家庭里,父亲高维全对他的教育和影响非同一般,很多历史事件和战斗经历都难以分割。有专家在改稿会上提出要突出高汉如,淡化高维全,这个意见是有道理的,但笔者还是对高汉如的父亲着墨不少,并认为如此非但不冲淡主题,反而有衬托之作用。因为高汉如的成长正是在这个特殊的革命家庭里,他的战斗经历又主要是在东江纵队这支革命队伍里和新中国成立后的历次运动中产生的。
由于时间仓促,《东纵战士高汉如》一书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无论文稿水平高低,我都是怀着无比敬仰的心情,在如实追述一个东纵战士的战斗足迹。因为我深知东纵的旗帜,浸润着东江儿女数干名年轻官兵的鲜血,飘扬着客家人万众一心共御外侮的民族气节。在新的历史时期,它无疑是推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实现中国梦的不竭动力!
陈雪
2013年11月于惠州枫园阁
今年12月初,我到惠州参加东江纵队成立70周年纪念活动时,接到作家陈雪的新著《东纵战士高汉如》的书稿,请我作序。书中的主人翁高汉如,是从孩提时就接受革命思想熏陶的东江纵队老战士。虽然我与他素昧平生,但说起来也算是东纵老战友了。因此,接到书稿即浏览了全书,对高汉如平凡而又饱经风霜的人生有了大致的了解,从中看到了一个从小投身于革命的共产党人对党对人民忠贞不渝的精神品质,其坎坷的人生经历,使人感慨万千。
高汉如和我是同龄人,都出生在风雨如晦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我生在相对较为封闭的山区,他出生在广东农民运动发祥地、著名农民运动领袖彭湃的故乡——与海丰相毗邻的稔平半岛的一个村庄。新中国成立后,我曾一度供职于中共惠阳地委,对惠阳(惠东)的革命斗争历史也有所了解,听闻过老共产党员高维全的革命事迹,但当时并不知晓高维全就是高汉如的父亲。
在海丰农民运动和彭湃的影响下,高维全很早就投身于革命,并于1923年秋在其家乡稔山雁湖村组织农会,翌年加人中国共产党,是广东早期的共产党员之一。随后,高维全组织人民群众支援国民革命政府的两次东征,组织农民武装,参加了东江工农武装的三次大暴动,为海陆丰苏维埃的建立做出了积极的贡献。1928年夏,海陆丰苏维埃失陷后,革命处于低潮,在东江几经征战的工农红军第二师和第四师遭受严重挫折,红军官兵牺牲极大,处境相当艰难。这时,中共中央和广东省委决定将幸存的红军官兵撤离东江,并派中共惠阳淡水区委书记李涛到高汉如的家乡雁湖村,协助交通总站长高维全将红军官兵护送撤出东江,前往香港。负伤的李涛来到雁湖村后,一边养伤,一边进行护送红军的准备工作。当时,年仅5岁的高汉如,在父亲革命行动的熏陶下,尤其是在见多识广的李涛的教育下,开始感悟“共产党为穷人打天下”的革命道理。帮助父亲为李涛疗伤,给李涛送茶、送饭,成为父亲的好帮手。
土地革命战争失败后,东江革命根据地全面陷落。东江乃至广东全省党组织遭受破坏而停止组织生活之后,共产党人或被镇压杀害,或分散隐蔽,或流亡海外,革命斗争因此而沉寂。此时,在土地革命斗争中经受磨难考验的高维全,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由于国民党当局的通缉和围捕,高维全有家不能归,有亲不能投,被迫隐居到深山老林中。此时,高汉如已是十二三岁的小伙子,曾一次又一次机智地掩护父亲躲过国民党当局的围捕,并放弃学业,跟着父亲隐居深山,以捕猎烧炭为生。同时,以卖盐卖炭作掩护,为父亲四处联络党组织,接受隐蔽斗争的洗礼和考验。
抗日战争爆发后,高维全与党组织取得联系,重新回到党的怀抱,重新组织革命队伍,发展党的组织。高汉如在父亲和党组织的培养教育下,先后参加了抗日自卫队、常备队、青苗队组织。东江纵队成立后,他成为东江纵队第七支队的一名战士,并于1944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与部队一起参加开辟稔平半岛的革命斗争,为东江抗日敌后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不息战斗。
抗日战争胜利后,东江纵队主力北撤山东解放区,高汉如和大多数东纵战士一样“复员”回乡。由于国民党当局的“围剿”,高汉如被迫隐蔽,与复员战友一起度过了东江纵队北撤后隐蔽的艰苦斗争时期,迎来了广东恢复武装斗争的新时期。在解放战争中,他带领武工队,活跃在稔山半岛乃至整个江南地区,先后参加了铁马关、白花、三家村和解放稔山的一系列战斗,迎来了江南地区的解放。
新中国建立后,高汉如历任手枪队队长、土改队队长、供销社副社长等职,历经了土地改革、“三反五反”、人民公社、大跃进和“四清”等运动,不居功,不自傲,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努力工作,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1966年,“文化大革命”运动爆发后,这样一位自小投身革命,对党对人民忠心耿耿的共产党员却被打成“叛徒”、“特务”、“脱党分子”,蒙冤达15年之久,直至1980年才得以平反昭雪。平反时,党组织负责人曾征求他的意见,问他有什么要求,高汉如对自己的复职、复薪、家庭困难、子女就业只字不提,唯一要求是“恢复我的党籍!”由此可见,共产党员高汉如的坦荡心胸和高风亮节!1981年3月,高汉如不幸病逝。临终前,他嘱咐儿子将他恢复党籍的决定拿到他面前,睁开已经失神的双眼看了一遍又一遍才闭上双眼。
读罢《东纵战士高汉如》,使我感慨万千。作为一名东纵战士,在其50余年的生涯中,我深深感受到他对党对国家和人民的忠诚,对党对国家和人民真诚的爱,及其至死不渝的坚强信念。
最近,史学工作者和东纵老战士对“东纵精神”展开了讨论,大家都一致认为,东纵精神概括起来就是:“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顽强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无私的国际主义精神”,以我看,这也就是东纵老战士高汉如一生的写照。
我劝大家特别是青年一代,都读一读这本书,或许你可以从中得到许多教益和启示。
(作者系东江纵队人民武装自卫总队总队长,粤赣湘边纵队东江第二支队司令员,广东省政协原副主席)
人生多舛,命运无常,陈雪著的《东纵战士高汉如》追述了高汉如平凡而光辉的一生。在他短暂的58年生命历程里,亲历了革命征途的坎坷,血腥年代的恐怖,人生百态的炎凉,政治斗争的险恶。然而,无论是狂涛巨浪还是腥风血雨,他都以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和光明磊落的博大心胸从容应对,表现了一个普通共产党员和一个东纵战士坚强的革命信念。
陈雪著的《东纵战士高汉如》主要是根据高锦炬提供的《高汉如革命人生》为基本材料撰写的,并以高峰同志的自传《高峰人生》一书作为佐证材料。在作者创作期间采访了老革命、老党员、老东纵战士以及高汉如的生前同事、子女、亲属等数十人。
本书根据收集的材料,分为五大部分来追述高汉如的人生轨迹。即稔山赤潮、初生牛犊、抗日救亡、解放战士、烟雨平生。每部分都分若干章节加上小标题,并按时间或事件发生顺序予以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