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雕花笼,青花瓷。
父君说,这样的夜晚适合吟诗作对。
然而我偏偏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父君送我的青花瓷被我拿来盛了酒。这酒是我从司命星君手里骗来的,他向来爱酒如命,这几年不知从哪里得了几坛好酒,总是藏着掖着,一点也没把我当好友。
所以对于这次骗来的这一小壶,我很是珍惜。
“哐当”一声,雕花木门被人狠狠地撞开,急急忙忙地走进来一个白发男子。
“你还有心情喝酒!”他吼我。
我将酒壶往身后藏了藏,生怕他那堪比哮天犬的鼻子闻出来这是他的酒。
“怎么了?”
“我给你算了一卦,你大劫将至,须得下凡历劫。”
我被他说得蒙了,司命这些年一直喜欢给人算卦,但是还从未给我算过。他说我命格奇怪,强行窥探会伤他本源。实际上父君告诉我,那是他算不出来会丢脸,所以干脆不算。
我没理他,瞧了瞧被他撞过的雕花木门,心疼了片刻。司命还跟我说了些什么我并不记得,只是那日他走时的神色很怪异。
三天后,父君从佛祖的讲经大会归来,一副有气无力、面黄肌瘦的样子,好似他此去西天一月有余佛祖没给他饭吃。
父君是九天之上闲散的官员,我们一家子都很闲散。我至今都觉得,父君和娘亲能够飞升上神,完全是因为他们是天君的亲戚。
“女儿,你今年多大?”
“父君,孩儿三千岁了。”
“整吗?”
“整。”
父君叹了口气,说:“你该下凡历劫去了。”
我又蒙了,为何父君和司命一样,都要我下凡历劫?
三千岁在天界实在不算什么,父君啸黎都十几万岁了,司命今年也整整十万岁了。按说我这个年纪是断然不用下凡历劫的,我也还并未到飞升的年岁,如此我便觉得有些怪异。
“父君,为何?”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父君似乎真的饿了许久,狼吞虎咽地没有时间理我。我恍惚想起,父君虽然是仙身不用吃饭,但是他那张嘴是极爱吃的。这次去西天,实属难为了他。无果。
夜里,我被噩梦惊醒。
我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个噩梦了,梦里我被一群人围着,他们对我剑拔弩张,我搞不清这到底为何。有个人穿过一条河走到我面前,他说:“这忘川水这样疼,我陪着你可会好些?”
我惊呆了,他的身体被河水腐蚀着,血淋淋的一片;更让我呆愣的是,前一秒还柔情似水的人,下一刻就将一柄剑刺入了我的胸口。
我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问他明明是他杀了我,为何他如此悲伤,然而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我的身下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莲花,将我整个梦境染红。
醒来以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我一向乖巧,很少离开家,天界的许多地方都是我不曾去过的,更何况要我下界?娘亲也该是舍不得我的吧?
思及此,披了件斗篷就去了娘亲的宫殿。
月色落了一地,我出门时竟然忘了穿鞋,好在我天生耐寒。娘亲房里的灯还亮着,父君傍晚去找太上老君下棋,估计三天三夜也不会回来。
我正欲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父君的声音:“不行,一定要让她下凡,走得越远越好!”
紧接着是娘亲有些哽咽的声音:“她还那么小,我舍不得啊,万一出了危险怎么办?下凡都是犯了罪的仙人才去,我的女儿又没有过错,为何要去?!”
父君叹了口气:“因为苍衣要醒了。”
娘亲蓦地一怔:“战神他……”
“我又能如何?三千年父女之情,我怎会不念?夫人,我实属无奈。”
我敲门的手讪讪地收了回来。苍衣?司命醉酒时跟我说过,苍衣是所剩不多的远古大神,天君也要让他三分,他真真是六界的神话,无人能敌。
司命很是崇拜苍衣,好似天界许多人都将他视为榜样。
我也从书里看到过,书上说,三千年前,六界浩劫,战神苍衣以自己之躯拯救苍生,从此冰封沉睡。
既然是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物,他醒了不是该高兴吗?
我越发不明白,他醒了,为何我要下凡?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七天之后,天后忽然召了我过去,语重心长的一番话之后我发觉今天的中心思想是送别。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君下了旨,要我下凡历劫。
我走的那日,司命来送我。他那银白色的头发,在天门之外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哮天犬在他身边叫个不停。司命向来怕狗,只好使了法术将哮天犬冻住。
司命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白衣白发。他长得也是极好看的,只是总喜欢将自己打扮得老成一些,他说这样算命才会有人信他。他再次对我笑道:“好友啊,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我也笑了笑:“你靠谱吗?”
司命撇了撇嘴:“就凭你的身份,还有咱俩的交情,你还能不信我?”
我想了想也对,就算他那颗大脑长期被酒精荼毒已经不怎么灵光了,但是就凭我父君,他也该给我挑个好人家,衣食无忧,平安一生然后飞升得道。想到这些,我便放宽了心。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