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么希望他突然回来,给她一个哪怕是敷衍的答案,又甚至只是简单地和她确认,确认他已经不再爱她了。那么她会离开的,不会纠缠,然后好好地独自生活,努力让自己的生命里不再有他。但是连这些现在对她来讲都是奢望,她真的不要他就这样的突然消失。
公车到站后她慢慢走回家,一路都是死气沉沉。她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这个家,第一次来这里看房子的时候,她就告诉王海涛,这里像墓地。可王海涛坚持要买,因为这栋楼有他参与设计,而靠着这点关系他可以拿到便宜的折扣,住在第一层。她最终妥协。谁知道搬进来的第一天,隔壁的老人突然心脏猝死。她更加讨厌这个晦气的地方。但是毕竟是他们的家.她仍旧憧憬着他们平淡但幸福的生活。
在新家的日子里,开头还好,但渐渐地,她开始老做恶梦,梦里充斥着死人,流血,支离破碎的画面和惨不忍睹的屠杀。她越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每天都睡在一块冰冷的墓地。王海涛在搬到新家之后就几乎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因为无聊她会找住在同层的一个漂亮男孩玩足球,男孩五岁,乖巧聪明。突然的某天,她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男孩了,她按了他家门铃,男孩的母亲抽泣着告诉她,男孩得了骨癌,晚期,一直在医院化疗,医生说活不过今年冬天。再然后就是王海涛的不告而别。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恨透了这个鬼地方。可是房子还在还贷,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里毕竟可能是属于她自己的最后的一个私密空间了,她需要这个地方。
阳台有莫名的响声,不知又是哪只野猫跑到她家阳台来搔首弄姿懒惰矫情地打哈欠。好在野猫不随处拉屎,她也就常任由它们去。
响声持续着,而且越来越怪异,她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侧耳仔细听个究竟,好像是有人在痛苦地呻吟。她一惊,难道自己又开始出现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走过去猛地拉开窗帘.只见一个男人倒在阳台的地上,眉头紧锁,双眼紧闭,手微微颤抖地捂着腹部,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白色衬衫。
她希望这又是奠名其妙的幻觉,眼睛紧紧闭上又猛地睁开,希望阳台上是干干净净的。可惜这次似乎是千真万确的。她犹豫着拉开门,男人微微睁开眼睛,褐色的眼珠在阳光下变得通透,像有颜色的玻璃珠。
“嘘!”他示意她不要出声,痛苦的眼神中竟有几分哀求的味道。
她转身跑进屋里,拿起电话准备叫救护车。受伤的男人挣扎着直起身,踉跄着跟进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电话,扔了出去。
她惊恐地瞪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是谁,到底想干嘛。
“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嘴唇发白,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诫她。然后一下倒向她,奄奄一息。
他倒在她的怀里,血不断地流到她的身上,他的呼吸越来越虚弱,她感觉他就像受伤的动物,即将在她的怀中慢慢死去。
她猜想这个男人应该是遭到黑道仇杀,要么就是个受伤的贼,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她根本就应该报警的,她根本是事件以外的人,报警才能把自己彻底撇清。但当这个男人用几近哀求的眼神看着她时,她心中竟然会有一丝的心痛和不舍。她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伤口,腹部一片血肉模糊,伤口很奇怪,不像是刀伤又或者枪伤,倒像是被锋利的牙齿咬伤。他痛苦地紧紧皱眉,硬忍着痛楚不叫出来。清理过后她用绷带帮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他躺在沙发上依旧昏迷不醒,只有浅浅的呼吸让她确定这个人还活着,刚刚包扎好的白绷带又被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
她开始有些担心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就这样因为失血过多而默默地死去,她当然不在乎他死,但问题是,总不能死在她家吧。她拿着电话烦躁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也许现在报警还不算太晚,也许警察会理解她所做的一切,然后相信她和这个男人毫无半点瓜葛。一直到凌晨两点,她还是犹豫不决,叹了口气抱怨地回头瞪了这个麻烦制造者一眼,却意外地发现他呼吸已经平缓稳定,伤口也似乎止血了。她终于放心,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很快就昏昏欲睡过去。
窗外狂风四起,树枝被吹得东摇西坠,时不时地隐约有黑影掠过窗口。突然清脆的“啪嗒”一声响,一根树枝断裂,打在阳台的玻璃门窗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脑海中是几秒的空白,然后跟着声响往阳台看去,苍白的月光下,一只血手印猛地拍在阳台的玻璃窗上。
谁?她吓了一跳。她看见一个浑身是血没有头的尸体撞在门上,两只血手痛苦地拍打门窗,像是在求救。
她只觉得心脏像猝死一般突然停止,她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她大口急促地呼吸着,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只是一个梦。她稍稍冷静下来了之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揉了揉疼痛发胀的太阳穴,转头一看,发现躺在沙发上受伤的男人已经不见了。沙发边散落着带血的绷带和那件白色衬衫。
阳台的门窗敞开着,外面的空气闷热干燥,像桑拿室里的热气让人心脏加速忍不住想逃离。她爬起来,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跑去将门窗美好的时候看见阳台底上有一根断裂的树枝,上面有血一样的痕迹,估计是昨晚受伤男人爬到她家阳台的时候扯带下来的。她烦躁地拉上窗帘,转身的时候,发现一直挂在客厅墙上的蓝色衬衫不见了。那是去年王海涛生日.她送给他的礼物,也变成了他最喜欢的衬衫。王海涛离开以后,她每天都把这件衬衫挂在这里,对着它发呆,嗅他留下的味道,每次都觉得他就快回来了,然后每次都失望。衬衫上他的味道越来越淡了,但她还是愿意相信他会回来给她一个交代。可现在衬衫居然消失了。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定是被那个男人拿走了。她忍不住用恶毒甚至下流的字眼咒骂他.他怎么可以随便拿走了她的希望却连一声招呼都没有。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