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芷盈。莫芷盈……”
我感觉到有人在摇晃我。
“怎么了……”我软弱无力地应着。
“你回床上去睡吧,别伏在计算机前!”我意识到这是方浩然的声音,而他正在移动我沉重的身体。
“有病就吃药!”他说。
“药吃完后很困的,我下午五点deadline呀……”我嘀咕。
“去看医生,拿一张医生纸就可以延迟deadline啦!”
我几乎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我没空去看医生啊……”
“你不要死在我面前呀!”这个时候他竟然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是不是要笑呢?”
“哭也行。”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不用交功课?”
“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你一定病得很重。要我替你买什么晚上吃吗?南记?”
“大肠小窝米线!”我垂死前有力地吐出这番遗言。然后就沉沉睡去。
1950年,方东泉和徐二娣成婚。
1958年,徐二娣替方东泉怀了孩子。方东泉知悉后兴奋地对她说:“今后你要小心保重身体才行。”徐二娣看到方东泉的眼里不单有她.更有着他们即将诞下的儿子方志成。徐二娣知道,她比谁都幸福。
1971年,有一天,方东泉突然对徐二娣说“你很美”。那是结婚21年来他第一次这样赞美她。其实徐二娣心里知道,自己开始老了,毕竟岁月不饶人。儿子都那么大了,她不认为自己还能美得什么样子。不过以前方东泉很吝啬赞美的话,所以当他这次说“你很美”时,徐二娣的脸羞得通红。就在那个场景,她掉下泪来。
1978年,是方东泉和徐二娣结婚的第28个年头,方志成20岁。日子过得艰苦,但总算安安稳稳地过来了。虽然苦,却很甜。
2009年。徐二娣的记性又差了。她现在整天抓着方浩然的手在喊“东泉”。
“东泉。你不开心吗?”徐二娣问。
“不,我表现得不开心吗?”方浩然反问。
“你今日在喝可乐,你不开心的时候才喝的。” 方东泉和方浩然之间的遗传是在这方面彰显的。
徐二娣没能分辨人的身份,但她最能看穿你。
岁月就在猜测和犹豫中飞逝。在她的眼里,事情才被看得最明白。
而有些记忆,最好被遗忘。
“回来了吗。”冯敏仪说。
“对.很累。”方志成说。
“来。给我外套替你洗一下,都是酒气。刚刚又是跟郭老板开会吗?”
“对啊。除了他还有谁。”
“我替你买了两条新领带,一条红的、一条黑的,你喜欢哪一条?明天可上班用啊!”
“随便一条可以了,都差不多。”方志成显得有点烦躁。
“来,试一试吧。”
“两条都好,不用试了。我明天早起,想早点睡。领带放在桌上我明天用就可以了。我先洗澡,都晚了,你先睡吧。”
“我不困,可以等你呀。”
“不用了。先睡。”方志成别过头去。
“好吧。对了,过两天是万圣节,阿琪让我们带浩然一起在他们会所庆祝,让几个小朋友玩一下……”
“别了,各自过吧。”
方志成带着衣服走向浴室。冯敏仪就坐在床上。
她听到浴室里传出的水声后,也轻轻地把自己脸上的水珠擦去。
方志成在中环街头遇上郭一念。
“Uncle Calvin!还认得我吗?”郭一念迎上前,向方志成打了个招呼。
“Michael,”方志成还认得他:“在中环上班吗?”
“在政府总部呀,门常开那里。”
“工作辛苦吗?”
“一言难尽。您呢?我知道Jonathan出了事,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声。”
方志成苦笑了一下,他的确需要人帮忙,因为他发现自己对儿子一无所知。未及开口,郭一念继续说:“我们一班大学旧同学听到?肖息后都很震惊……本以为Jonathan只是到欧洲度一个比较长的假期,几个星期前才看到他上载的欧洲照片和他写的一些近况。谁知道……”
“是吗?他有上载东西到网上去?”
“对呀,他定期都有在Facebook更新。我也是这样才知道他到欧洲去的呀。他这次连离开香港都只是随便在Facebook status上update一句而已。”
方志成因为赶着回公司开会,所以草草结束话题便告辞了。
回去后,他花了点时间上Facebook,想看看方浩然的东西。
然而方志成从来没有在Facebook跟儿子成为朋友。所以看不到他的posts。
尝试输入“19870123”,方浩然的生日日期,登入失败。
尝试输入“63338122”。方浩然的手提电话号码,登人失败。
尝试输入“27774215”,以前一家人同住时的电话号码,登人失败。
尝试输入“877830",方浩然的身份证头六个数字,登人失败。
登入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