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当五井商事一行人前往伊拉克的时候，位于巴格达东北700多千米处的伊朗首都德黑兰刚过早上8点。
德黑兰市海拔1 232米，空气干燥，从沙漠吹来的褐色沙砾在城市中四处飞扬。
“哇！不愧是东日的接待处，真是气派。”
茶几边上，一个穿着白衬衫，未系领带的男子正打量着这个房间。
宽敞的屋子中央摆着一台足有一席榻榻米大的大型平面电视，24小时播放日本卫星传来的节目。
三面墙上都装饰着12寸镶框照片，围了房间半圈。 有某个签字仪式的照片，有东日购买的阿瓦士炼钢厂的全景图，还有东目干部同身着黑色法衣的伊朗前总统拉夫桑贾尼愉快交谈的照片，共有十张。
“哪里哪里，谈不上豪华啊。就一个小小的综合商社哪里有什么气派呢。”
茶几的另一方，一个富态的男子连忙推辞道。
他叫龟冈吾郎，东日综合商社的经理，中东地区的总负责人。
龟冈吾郎也是一身白衬衫，不过衬衫左腕处用深蓝色的线绣着GK两个缩写字母，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件定制品。绿色的绸质领带也是法国名品。
龟冈身边坐着东日驻德黑兰事务所的负责人，是一个看上去40岁左右、古板严肃的男人。
“来，来，不要客气，尝一个吧。”
龟冈招呼着，把桌上的白色瓷盘向对方推过去。 盘内成列地摆着军舰寿司，每一个寿司卷上都满满地堆着伊朗特产的鱼子。
“是鱼子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年轻男子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这个年轻男子叫十文字一，是经济产业部的干部，35岁左右的年纪，瘦长的个子，长脸，银边的眼镜后的一对小眼睛里充满野心。十文字目前任职于资源能源厅，担任石油政策企划官。因为是东京大学文学部毕业，在经济部门的经济产业部中，与同是东大出身的法学部、经济学部的人一比，十文字一总被人看低一等，他因此暗中怨愤不已，一心要在工作上做出点成就，出人头地。
“那个，怎么样了？沙特那边怎么说？”
龟冈哑着声音问道。
因为说得太快， “怎么样了”听上去颇为奇怪。
“呀，今天真是热啊！”
十文字却故意岔开了话题。 敷衍的语气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腔调，仿佛正向对方炫耀：“喂，我和你可不一样哟”。德黑兰事务所的负责人脸上已显出了不满，龟冈却依然是一副浑然不觉的表情。
“今天据说有50度呢。那么，那个延长许可的事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依然是龟冈特色的快人快语。
而丝毫不介意对方岔开话题的行为，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去也算是龟冈的特色之一。
十文字这次是为了延长本应于2002年2月27日到期的日本阿拉伯石油公司对哈夫吉油田的开采权，前往沙特阿拉伯进行交涉的。 而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取道德黑兰，了解一下伊朗当前的石油情况。
“这个事不好办啊。”
含着一嘴寿司的十文字显出一脸郁闷的表情。
“沙特那帮人就一直抱怨：‘日本的投资太少了，不够，不够’，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打算给我们延长期限。” 十文字低头啜了一口酱汤，脸上流露出了烦躁和不满。
茶几上摆着日本厨师精心烹调的银鳕鱼西京烧、干烧芋头、凉拌菠菜、纳豆、烤海苔等，日本高级饭店的早餐也不过如此。
招待所主要是为出差人员及技术员提供住宿，但也兼作了交易场所和接待处。
“听说桥本总理11月也要去沙特，是吧？”龟冈说。
“啊呀，你也知道这事啊。果然是顺风耳。”
龟冈曾就读于东京著名都立高中。 同班同学里有不少人现在已成为国会。议员、高级官僚、上市企业的干部等。他充分利用这些人脉资源，在财政界建起了一道信息网。
室内商用空调在低低地呻吟着。八月的德黑兰酷暑炎炎。
“你那张相片是什么时候的？看上去有些日子了吧。”
十文字再一次转移话题，指着墙上的一张照片问道。
那是某个签字仪式的相片。 照片中的龟冈不过40来岁，站在正签字署名的日本伊朗双方代表的身后，关注着仪式的进程。
“哦，那大概是1983年，在签署石油协议后向对方销售新西兰羊肉时候日勺事。”
这是一种以羊肉出口的资金从伊朗换取石油的交易方式。
“嗯，是石油协议下的交易啊。”
“也没有多大的交易额。 不过当时因为霍梅尼革命。以及两伊战争，其他日本公司都撤离了。为这事，伊朗政府还相当感谢我们呢。”
当时龟冈还只是驻德黑兰事务所的负责人。但是，他在两伊战争(1980—1988)期间，为公司谈成了一笔又一笔的生意，使得在日本国内商界仅排名第七八位的东日一跃成为伊朗目系公司的龙头。
“那张又是怎么回事呢？”
十文字又指着另一张照片问道。
照片上，接待室里，龟冈同一个戴着黑帽、留着白须的宗教人物模样的伊朗人面对面坐着。
“那位就是现任伊朗总统哈塔米先生。 我在三年前有幸见了一次。那个时候哈塔米先生刚刚辞去部长的职务。担任前伊朗总统拉夫桑贾尼先生的顾问。”
龟冈把自己的茶碗放下，快速地解释道。
“接下来这张照片是去年承揽哈尔克岛原油出口基地的建设立项时照的。这笔生意大概有200亿日元吧。然后旁边这张。这是向德黑兰市捐赠100辆巴士时照的。”
每一张照片都是以龟冈为中心拍摄的。
“还有，那边那张是……”
就像是着迷了一样，龟冈滔滔不绝地解说着一张张照片。
墙上的数十张照片记录着龟冈在德黑兰的丰功伟绩，如同一座龟冈吾郎博物馆。
用过早餐后，龟冈同德黑兰事务所所长一道。将十文字送出招待所。
室外温度接近30度。二层高的招待所前，道路被明晃晃的太阳烘烤着，附近的几株树上薄薄地蒙着一层沙土。
在招待所的正面，即可远眺海拔5671米的达马万德山的雄姿。
“这辆车您不用客气，就先用着。”事务所负责人对十文字说道。
十文字坐上一辆黑色的奔驰。这是东日德黑兰事务所的专用车。
当汽车扬起尘土飞驰而去的时候，德黑兰事务所的负责人咂着嘴说：
“这人的态度，比传闻中描述的还要糟糕！”
“这就是所谓的气量狭小的男人吧。”龟冈说， “听说他的老家是越前那边的。在那种多雪地带，想必家里应该不富裕。” “哦？”
“还传闻他父亲经营一个小染色作坊，因为石油危机破产了。”
“是么……”P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