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农
神农以赭鞭鞭百草,尽知其平毒寒温之性,臭味所主。以播百谷。故天下号神农也。
【译文】
神农氏用赤色的鞭子鞭打各种草木,详尽掌握它们的无毒性、有毒性、寒热性、温凉性等,闻草木的气味所呈现的特征,进而根据这些经验来播种各种谷物,所以天下人都尊称他为“神农”。
2.赤松子
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服冰玉散,以教神农。能人火不烧。至昆仑山,常人西王母石室中,随风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至高辛时,复为雨师,游人问。今之雨师本是焉。
【译文】
赤松子是神农时候的雨师。他服用长生不老之药冰玉散,并把它教给了神农。赤松子能够跳进火里也不会被烧死。到了昆仑山,他经常进西王母所居住的石屋,伴随着风雨上上下下。炎帝的小女儿跟随他学道,也得道成仙,与他一起升天了。到了高辛帝的时候,他又成为雨师,游历人间。当今的雨师把他视为祖师。
3.赤将子
赤将子■者,黄帝时人也。不食五谷,而啖百草华。至尧时,为木工。能随风雨上下。时于市门中卖缴系在箭上用来射击飞鸟后收回的生丝绳子,故亦谓之缴父。
【译文】
赤将子搴是黄帝时候的人。他不吃五谷杂粮,而是吃各种草木的花,到尧帝的时候,他做了木工。他能够伴随着风雨上上下下。他又经常在集市上卖“缴”这种物品,因此也被称为“缴父”。
4.宁封子
宁封子,黄帝时人也。世传为黄帝陶正管理陶器制作的官职名。有异人过之,为其掌火。能出五色烟。久则以教封子。封子积火自烧,而随烟气上下。视其灰烬,犹有其骨。时人共葬之宁北山中。故谓之宁封子。
【译文】
宁封子是黄帝时候的人。世间传说他是黄帝时的“陶正”。曾经有个神奇的人来见他,帮助他烧制陶器,此人能够在五色烟火中进出自如。时长久了,神人就把法术教给了封子。封子堆积柴火自焚,也能随着烟气上下自如,人们查看燃烧后的灰烬,里面还有封子的骨头。人们一起把封子的残骨葬在了宁邑北山中。因此称他为“宁封子”。
5.僵俭
僵俭者,槐山采药父也。好食松实。形体生毛,长七寸。两目更方。能飞行,逐走马。以松子遗尧,尧不暇服也。松者,简松也。时受服者,皆三百岁。
【译文】 僵俭是槐山上的一个采药老汉。他喜欢吃松子,身体上生长毛发,有七八寸长,双眼可以变换方向观察事物。能够飞行,能追上奔跑的马匹。他把松子赠送给尧帝,但尧却没有时间服用。这种松树也就是简松,当时吃过这种松子的人,都能活到三百岁。
6.彭祖
彭祖者,殷时大夫也。姓钱,名铿。帝颛顼之孙,陆终氏之中子第三个儿子。历夏而至商末,号七百岁。常食桂芝。历阳有彭祖仙室。前世云:祷请风雨,莫不辄应。常有两虎在祠左右。今日祠之讫停止、消失,地则有两虎迹。
【译文】
彭祖是殷商时候的大夫。姓钱,名铿,是颛顼帝的孙子,陆终氏的第三个儿子。他经历夏朝直到商朝末年,号称活了七百岁。他经常食用桂芝。历阳还有彭祖的仙室。前人说:在彭祖的仙室祈求风雨,没有不马上应验的。经常有两只老虎在他的祠堂左右,如今他的祠堂已不在了,但原地仍有两只老虎的足迹。
7.师门
师门者,啸父弟子也。能使火,食桃葩。为孔甲龙师。孔甲不能修其心意,杀而埋之外野。一旦,风雨迎之,山木皆燔。孔甲祠而祷之,未还而死。
【译文】
师门是啸父的弟子。他能堆柴自焚成仙,吃的是桃花。他担任夏帝孔甲的御龙师,孔甲因为他不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就把师门杀了埋在城外荒野。有一天,风雨来迎接师门升天,山上的草木都熊熊燃烧起来。孔甲建立了神祠来祷告他,但还没回到家就死了。
8.葛由
前周葛由,蜀羌人也。周成王时,好刻木作羊卖之。一旦,乘木羊人蜀中,蜀中王侯贵人追之,上绥山。绥山多桃,在峨眉山西南,高无极也。随之者不复还,皆得仙道。故里谚日:“得绥山一桃,虽不能仙,亦足以豪豪侠,无拘束,随心所欲。”山下立祠数十处。
【译文】
西周的葛由是蜀地的羌人。周成王的时候,他喜欢用木头雕刻木羊卖掉。有一天,他骑了木羊到蜀中,蜀地的王侯贵族们都追随他,就一起上了绥山。绥山有很多桃树,位于峨眉山的西南,高得没有尽头。追随他的人没有再回来,都得道成了仙。所以民间谚语说:“得到绥山上的一只桃,即使不能成仙,也足以成为无拘束的豪侠。”绥山下数十个地方都为葛由建了祠庙。
9.崔文子
崔文子者,泰山人也,学仙于王子乔。子乔化为白霓,而持药与文子。文子惊怪,引戈击霓,中之,因堕其药。俯而视之,王子乔之履也。置之室中,覆以敝筐。须臾,化为大鸟。开而视之,翻然飞去。 【译文】
崔文子是泰山人,他跟随王子乔学仙道。王子乔变幻为白色的霓虹,带着仙药送给崔文子。崔文子惊奇,举起戈投击白霓,击中了它,于是仙药坠落。崔文子俯下身子察看,是王子乔的鞋子。崔文子把鞋子放在屋里,用破筐子覆盖。一会儿,鞋子变幻成大鸟。崔文子打开筐子去看,这只大鸟绕了几圈飞走了。
10.冠先
冠先,宋人也,钓鱼为业。居睢水旁百余年。得鱼,或放,或卖,或自食之。常冠带。好种荔,食其葩实焉。宋景公问其道,不告,即杀之。后数十年,踞宋城门上,鼓琴,数十日乃去。宋人家家奉祠之。
【译文】
冠先是宋国人,他以钓鱼为职业,住在睢水岸边一百余年。冠先钓到的鱼,有的放生,有的卖掉,有的自己食用。冠先经常戴着帽子,束着衣带。他喜好种植薜荔,食用薜荔的花儿和果实。宋景公向冠先求教仙道,他不肯说,宋景公就把他杀了。几十年后,冠先蹲踞在宋国城门上弹琴,几十天后才离去。宋国人家家都供奉祭祀他。P1-4
干宝《搜神记》是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代表作。干宝(?--336),字令升,东晋新蔡(今属河南)人。生卒年详见李剑国考证。少勤学,博览群书。以才器召为佐著作郎。平杜弢有功,封关内侯。晋元帝时,中书监王导表为史官,领国史。因家贫求补山阴令,升任始安太守。王导请为司徒右长史,迁散骑常侍。曾著《晋纪》二十卷,时有“良史”之称。另有《春秋左氏义外传》《百志诗》《干宝集》《搜神记》等。除《搜神记》外,余皆散佚。事见《晋书》卷八十二《干宝传》。《搜神记》的通行本有:《秘册汇函》本、《津逮秘书》本、《四库全书》本、《学津讨原》本、《百子全书》本、《丛书集成初编》本、今人胡怀琛标点本(商务印书馆1957年版)、汪绍楹校注本(中华书局1979年版)等,均为二十卷。与干宝《搜神记》体例不类,而也名为《搜神记》的,另外还有两部书,一是商溶《稗海》八卷本,一是句道兴一卷本。读者务必加以留意。
《搜神记》的题材来源,据干宝《搜神记序》,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为“考先志于载籍”,一为“收遗逸于当时”,即或抄撮于故书,或采自魏晋时的传闻。由于干宝以极为认真的态度来从事写作,精心地加工整理搜罗到的材料,遂使《搜神记》成为不朽的名著。
仙、鬼、怪构成了《搜神记》的主要形象系列。仙人集中在卷一,如赤松子、宁封子、僵俭、彭祖、琴高、刘根、钩弋夫人等。他们或辟谷服食,或乘风雨烟气上下,或双舄化凫,或变化隐形,或劾鬼召神,或呼风唤雨,或画符念咒,都似曾相识。倒是《董永》《杜兰香》《弦超》三篇,在仙故事中别开生面。兹以《弦超》为例,对《搜神记》的女仙形象略加解剖。
《弦超》所显示的时代色彩是异常浓郁的。其一,在两汉志怪中,求仙之艰难是被强调的重点,至于仙界的生活究竟如何,人们并不关心,而魏晋南北朝志怪作者,却对后者倾注了较多的注意力。他们无法为仙界的日常生活安排充实的、富于情趣的内容,遂推测仙人必然活得寂寞无聊。于是,与求仙相对的另一主题——思凡,便应运而生,因为,人间的生活才是真正值得眷恋的。葛洪《神仙传·彭祖》中的彭祖说:“仙人者,或竦身人云,无翅而飞;或驾龙乘云,上造天阶;或化为鸟兽,浮游青云;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气;或茹芝草;或出入人间而人不识;或隐其身而莫之见;面生异骨,体有异毛;率好生僻,不交俗流。然此等虽有不死之寿,去人情,远荣乐,有若雀化为蛤,雉化为蜃,失其本真,更守异气。余之愚心,未愿此已。人道当食甘旨,服轻丽,通阴阳,处官秩耳,骨节坚强,颜色和泽,老而不衰,延年久视,长在人间。”彭祖的话,无异于一篇思凡的宣言,只是术士气太浓,给人贪得无厌之感,很难使读者喜欢。比较起来,读者更愿接受成公知琼的下凡。她早年失去父母,孤苦无依,天帝可怜她,遂令她下嫁从夫。这样一来,成公知琼的翩然到来,以常人的观点来看,也是应该热情接纳的。因为,她毕竟是一位孤苦无依的女子。设想仙女也会寂寞,也会孤独,也会需要亲人,这使魏晋南北朝志怪中的仙,与人的距离越来越小。至于董永因至孝感动天帝,天帝令织女帮他偿债,织女的下凡,理由与成公知琼不同,但在思慕人间生活这一点上,两者并无差异。
其二,在两汉志怪中,亦不乏女仙,如西王母等,但她们总是居高临下地俯瞰人世。汉武帝以帝王之尊,在西王母面前亦只能仰视。甚至在较早的《列异传》中,凡人对女仙的任何不敬的念头,也会招致大难,如《麻姑》:“神仙麻姑降东阳蔡经家,手爪长四寸,经意日:‘此女子实好佳手,愿得以搔背。’麻姑大怒;忽见经顿地,两目流血。”蔡经只是心里想想(“意日”),麻姑竟大动干戈。干宝笔下的成公知琼就亲切多了。当然,她与人的交往仍闪烁着仙凡相通的神秘色彩,所谓“宿世感运”,便传达出此种意味;但成公知琼毕竟和普通女性一样,作为妻子,对她的丈夫满怀恩爱之情。当她因春光泄漏,不得不与弦超分别时,恋恋不舍,先赠裙衫,再赠诗,然后“把臂告辞,涕泣流离”,那份情意,是能感动弦超的;后来,二人因偶然的机遇重逢,悲喜交加,重温旧好,这和人间情侣的久别重逢有何不同?中国古代较早涉及人神(仙)相恋的是赋这种文体,如先秦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读者一向当作虚构的作品来看;并非偶合,《弦超》的本事亦出自晋张敏《神女赋》(张敏还作有《神女传》),显然亦是虚构。这篇产生于晋代的虚构故事,将女仙世俗化、凡人化,正是魏晋知识阶层人格觉醒的标志之一,难怪人情味如此浓郁了。
其三,两汉志怪中的女仙,其容貌之美已得到大笔渲染,如《汉武内传》中的西王母:“视之年可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但对女仙的才情似未予重视。而《弦超》在简洁地交代成公知琼“非常人之容”后,一再写她长于诗、文,其文“既有义理,又可以占吉凶”,其诗可用于抒发别情,才色兼具,已近于唐人传奇中的恋爱女主角了。上述三个特点,表明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的女仙形象已相当丰满。
《搜神记》中的鬼故事集中在十五、十六两卷,其中名篇颇多,如《河间郡男女》《苏娥》《秦巨伯》《紫玉》《卢充》《贾文合》等。《河间郡男女》所描述的坚贞不渝的恋情是异常感人的。更值得注意的也许是王导对河间女复活所做的解释:“以精诚之至,感于天地,故死而复生。”在当时人看来,感情是可以超越生死的,河间女复活即是例证之一。
《搜神记》卷十一《韩凭夫妇》亦旨在突出感情的永恒性。宋康王欲夺韩凭的妻子何氏,致使这对忠贞的夫妇先后自杀殉情。何氏在遗书中请求康王将他们夫妇合葬,可是残忍的康王却故意将二人分埋,使两冢遥遥相望,并以挑衅的口气说:“尔夫妇相爱不已,若能使冢合,则吾弗阻也。”出乎康王的意料之外,奇迹居然很快就发生了:“宿昔之间,便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夕不去,交颈悲鸣,音声感人。宋人哀之,遂号其木日:‘相思树。,相思之名,起于此也。南人谓此禽即韩凭夫妇之精魂。”形亡魂在,身体虽消失了,但感情永生,对感情永恒性的确信是与灵魂不灭的观念糅合在一起的。
《紫玉》和《韩凭夫妇》的相同之处较多。吴王小女紫玉与韩重相“悦”,“私交信问,许为之妻”。韩重托父母去求婚,吴王一怒之下,断然拒绝,致使紫玉心情抑郁而死。韩重从外地游学归来,得知紫玉去世,“往吊于墓前”。紫玉“魂从墓出”,与韩重相见,并唱了一首哀怨欲绝的歌。这种感伤情调以及对感情的执着,都与《韩凭夫妇》相通。区别在于:韩凭与何氏系夫妻之情,韩重与紫玉为恋人之情。宋康王因好色而蓄意制造悲剧,是卑鄙的权贵;吴王因不满于女儿的私订终身而拒绝韩重求婚,是个“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的父亲。
《紫玉》还有些内容是无法与《韩凭夫妇》作比较的。比如对于“死生异路”的强调。紫玉在唱完那首哀怨欲绝的歌后,唏嘘流涕,邀请韩重到她的墓中去,韩重不愿意,说:“死生异路,惧有尤愆,不敢承命。”他后来虽然进去了,也仅停留了三天三夜。韩重的这种态度,紫玉表示非常理解:“死生异路,吾亦知之,然今一别,永无后期,子将畏我为鬼而祸子乎?欲诚所奉,宁不相信!”并非偶合,在《搜神记》卷十六《卢充》中,当卢充得知“崔是亡人”而他曾“人其墓”时,亦“懊惋”不已;他与崔少府女的婚姻,亦以三日为限。小说强调“死生异路”,人与鬼是不能长期在一起的。
《搜神记》中的怪故事集中在十七、十八、十九三卷。怪,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妖精,系由年老的动物、植物、器物变化而成,是与人格格不入的异类。它们作恶多端,常干坏事,并不时幻化为男子,淫人妻女,如《田琰》中的犬怪。也许有必要指出,在涉及男女关系的志怪小说中,和人恋爱的鬼几乎全是女性(已死的丈夫与活着的妻子同居属于例外),同样,下凡结婚的也全是女仙。为什么不是男鬼或男仙呢?主要是因为,倘若一位男仙下凡,或一位男鬼现形,来到人间建立家室,又不能“从一而终”,那就有玩弄女性的嫌疑。而女鬼、女仙与人间的男子恋爱,却不会被视为品行不端。与上述现象成为对照,物怪却常以玩弄女性的面目出现在男女关系中,这便鲜明地显示出了怪的可恶。
物怪有时也幻化成求爱的女性,其中尤以狐精最善于蛊惑男子。如《阿紫》中的阿紫。后世称善作媚态迷惑人的不正派女子为“狐狸精”,就是由这类故事演变而来的。阿紫的神通也确实够大的。王灵孝因阿紫而放弃了职守,抛弃了发妻,被救出来后,还恋恋不舍地回顾那段“乐无比”的生活;阿紫之善于媚惑,可见一斑。至于别的物怪,虽也想方设法媚人,但那本领就小多了。如《搜神记》卷十八《苍獭》。苍獭之不高明,从几个方面看得出来:其一,全身上下都穿着青色的衣服,撑着青色的伞,装束甚为古怪;其二,它诱惑的对象是管堤的小吏丁初,丁初从未见过这样一位女子,现在忽然有个女人冒着阴雨走路,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其三,丁初快步地走,它也追得很急,但距离却越拉越大,足见其能耐有限。如此獭怪,却多次用色相来迷惑年轻人,假如有人上当的话,那也只是因为男子太好色(人性的弱点)。
从《搜神记》中,我们还能了解到魏晋南北朝人对物怪的蔑视之意。无论物怪有多大的神通,人都不必害怕它们。采取这种态度的理由是充分的。第一,人有办法使物怪现出原形,只要带上一只猎犬或一面古铜镜即可;第二,方士可以服怪,如《搜神记》卷三《淳于智》所写;第三,气豪胆壮、风度旷达足以服怪。第三类与魏晋南北朝的士风相通,故事也较有趣,如《搜神记》卷十八《宋大贤》。
《搜神记》的问世,标志着“搜神”体在志怪小说中确立了其主导地位。它在中国小说发展史上的地位和意义,都应以此为基点来加以阐述,否则便不得要领。值得关注的有下述三个方面。
“搜神”体在写法上与正史的区别至为明显。北宋以前,正史的体裁主要分为三种:一为编年体,如《左传》;一为纪传体,如《史记》;一为国别体,如《国语》。其中,司马迁所开创的人物传记体尤为学者文人所青睐,两汉时即已蔚为大观。如刘向的《列女传》《列士传》《孝子传》,嵇康的《高士传》,均为广泛流传之作。它们的行文格局是:在记叙一人之事迹时,务求详备,首尾贯通。因此,尽管这类著述多因“虚不可信”而被后人视为“小说”,但其写法却严格遵循史家套路。“搜神”体则不强求完整和长度,即使是一个片断、一幅素描,也可以厕身其间。这是标准的志怪小说的写法,所以它们多以“记”为名。《列异传》虽以“传”名书,却并不谨守“传”的规范,如《望夫石》便谈不上系统化的叙事。
“搜神”体为古代叙事文体所做的一个贡献是:它大量采用了第三人称限知叙事。一个故事必须有一个讲述人。现代西方的小说理论认为这一要素的地位甚至超过了人物、情节与主题。在中国的正史中,叙事者扮演了无所不在的第三人称目击者的角色,历史人物的一切言行(除了心中所想与“密语”)他都了如指掌。但“搜神”体作家放弃了这一特权。他们记述的是奇闻怪事,为了使读者相信,有必要提供一个见证人。于是,第三人称限知叙事应运而生。我们来看一个实例,《搜神记》卷十九《张福》: 鄱阳人张福船行,还野水边。夜有一女子,容色甚美,自乘小船来投福,云:“日暮畏虎,不敢夜行。”福日:“汝何姓?作此轻行,无笠雨驶,可入船就避雨。”因共相调,遂入就福船寝。以所乘小舟,系福船边。三更许,雨晴月照,福视妇人,乃是一大鼍,枕臂而卧。福惊起,欲执之,遽走入水。向小舟,是一枯槎段,长丈余。
所谓第三人称限知叙事,意味着作者只能从“这个人物”那里得到信息,作者不能告诉读者“这个人物”所不知道的东西。在上例中,“这个人物”是张福。我们随着他来到野水边,我们通过他的眼睛见到鼍怪的前后表演;作者仍然是叙事者,但不再能对事件进行“全知”的描述——张福以为鼍怪是一“容色甚美”的“女子”,作者也只能照他的看法叙述;张福最终明白了“女子”是鼍怪,作者也跟着他恍然大悟。作者没有告诉读者任何一点张福所不清楚的情况。《搜神后记》卷一《桃花源》、卷六《张姑子》,《异苑·大客》等,均遵循这一规范。作家有意限制自己的叙事权利,这就增强了可信性。
“搜神”体所向往的风格是简澹、雅饬。回顾一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其中几部代表作的评价是必要的:
(《搜神记》)叙事多古雅。
(《搜神后记》)文辞古雅。
(《异苑》)词旨简澹,无小说家猥琐之习。
古雅简澹,跟正史的凝重厚实便迥然不同。这种不同具有重要的小说史意义。盖正史“资治”,而小说“消闲”,故正史理当凝重,而“小说”则务必淡雅。“搜神”体臻于这一境界,理所当然成为志怪小说的正宗,并因此在风格上区别于其他叙事文体,尤其是区别于历史著作。
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
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陈文新
干宝著的这本《搜神记(无障碍阅读权威版注释本)》不仅是志怪小说的典范,更是唐宋传奇、宋元话本、明清戏曲和小说的取材渊薮,其中的故事被不断地演绎,影响了一大批文人墨客。蒲松龄更是把《搜神记》作为自己学习的典范,他在《聊斋自志》中说:“才非干宝,雅爱搜神。”
干宝著的这本《搜神记(无障碍阅读权威版注释本)》是一部记录古代民间传说中神奇怪异故事的小说集,作者是东晋的史学家干宝。主角有鬼,也有妖怪和神仙,杂糅佛道。大多篇幅短小,情节简单,设想奇幻,极富浪漫主义色彩。《搜神记》对后世影响深远。《搜神记》原本已散,今本系后人缀辑增益而成,20卷,共有大小故事454个。所记多为神灵怪异之事,也有一部分属于民间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