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唯一爱你的方式就是撒谎
容子走了过来,停在了门口。夕阳照进房间,轻柔的风掀起窗帘。我转身看着她,容子也望着我,眼里闪着泪光。我张开嘴,欲言又止。刚刚还在高声唱歌的她,终于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啊……”我苦笑了一下,打破了沉重的气氛,但是接下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我也哽咽了。
我张开双臂,迎接着一头扑进我怀里的容子:“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你身边,没事的。”
也许怀抱是我唯一能给她的安慰。但是我口口声声说着的“没事”却是那么软弱无力。什么叫“没事”呢?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还那样不停地说着破绽百出谎言。但是,那时那刻,我唯一能说出来的,也就只有这句毫无意义的谎言了。
我轻轻地拍着容子抽搐着的背脊,让她在我怀里尽情地哭着。容子的泪水湿透了我的衬衫,渗到我的皮肤上,凉凉的。身为丈夫,面对哭泣的妻子,我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无奈和无力。
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我反复地问自己。我不能代替她生病,不能代替她痛苦,我能做的就只有这样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给她一点点心灵上的依靠。在病魔面前,在生死面前,再伟大的人也只能俯首称臣。我渺小的力量又如何能撼动这个摧毁性的悲哀呢?我抱着容子,同时也抱着自己不知所措的心。
“没事的……”我继续机械地说。
依旧是那最灿烂的阳光,它投射进来,用暖暖的光辉将我们这对无助的白发夫妻环绕在淡淡的金色中。从那一刻开始,容子一天天走向衰弱和死亡。她的生命就这样被突然宣判了,猝不及防……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去
挚爱的妻子即将离我而去,对我而言,这是一份难以承受的痛苦。我们一起走过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她从不挑剔,穷日子的时候也没有怨言。容子是我的贤内助,生活中所有事情她都替我打点、为我准备,我从未担心过饮食起居。我们好不容易携手到白头,突然之间,永远的离别却摆在我们眼前。
面对生离死别,活着的人能做些什么呢?我该怎么做呢?守候在病床前,紧握着容子冰凉的手,我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分别的时刻来得晚些,再晚些……
三个月过去了,容子并没有像医生预言的那样离开,而是在病床上迎来了新的一年。不过容子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乐观了,一天不如一天,每况愈下。
容子不拒绝服用抗癌疫苗,我查到了一种疫苗的购买渠道,于是每周去一趟东京取药。独自坐在客车上,望着窗外的行人,我试着去想象每个人的生命旅程。出生、死亡,每个人都逃不出这个命运的循环。为了让容子能够多一线生的希望,我来回奔波着,这世上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有着一生珍爱的东西?在最珍爱的人即将要离开的时候,谁都会像我一样去极力挽留,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我每天去两次医院,从家或者工作室走过去,路上买些吃的。我每天和容子一起吃晚饭,我像照顾孩子一样精心照顾着容子,亲手把饭喂到她嘴里,饭后就漫无边际地和她聊天。容子靠在窗台,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迎着温柔的光线,我们讲起很多往事:我们去旅游时发生的种种趣事,我专程去阿拉斯加待了一周也没看到极光的糗事……
身体状态好的时候,容子的笑声还是那么爽朗。容子性格开朗,喜欢和别人交流,聊天的同时会把自己的快乐传达给周围的人。不论走到哪里,只要容子是开心的,她周围的人也一定会跟着开心起来。护士小姐有时候也会加入我们的谈话中。她问我们一起旅游时会不会经常吵架,并说她跟她丈夫新婚旅行时就开始吵了。
于是,容子解释了我们不吵架的原因:“到了观光地我们就各走各的,他喜欢逛名胜,我特别喜欢逛商店、买特产,所以我们想吵也没机会吵啊。”
说到极光的事情时,护士小姐都在笑我:“先生您居然不知道白夜现象啊!”我一脸尴尬,笑得最开心的却是躺在病床上的容子。
容子住院那段时间,女儿纪子几乎天天都在医院照顾容子,经常陪容子聊天。一天我还没走近病房就远远听到母女俩在笑。
一进门,女儿朝我坏笑着说:“爸爸,原来是这样的啊?”
“什么这样的?”我不解。
“我长这么大一直以为爸爸和妈妈是相亲认识然后结婚的呢!”
“哈哈,你猜错了吧?”容子接过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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