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散论》是法国著名哲学家、美学家、随笔家阿兰最重要的随笔集之一。《幸福散论》九十三篇随笔,长不过两千字,短的仅数百字,从不同角度讲这个道理。既曰“散论”,所以不成体系。人生的烦恼,七情六欲,多半是自造的。既是自造,便有可能自灭。作者接受笛卡儿的说法,认为人们的情绪冲动既然形体动作——如果说我们不能控制生理反应——也就达到了克服情绪冲动的目的。其次,有些烦恼,例如后悔和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恐惧,纯属想像力的作用,皆为虚妄:想通了这个道理,烦恼不攻自破。再次,一个人无所事事时想像力特别活跃,如果我们总在追求、逼近某一切实的目标,我们就不会把精力消耗在无谓的想像上。
换一种分类法,如果不以“唯物”和“唯心”划界线,一般有两种哲学家。一种哲学家创造体系,如黑格尔,把宇宙间一切事物、一切变化都纳入他们的体系之中。另一种哲学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们认为哲学无非是一种普遍适用的智慧,教导人们怎样用清明的理智控制情绪冲动、杂乱的感觉活动和有害无益的想像力作用。苏格拉底是后一派的代表,法国哲学家阿兰也属于这一派。
阿兰除了是著名的哲学家以外,还是著名的美学家和随笔家,《幸福散论》算得上他最重要的随笔集之一。阿兰的学生、后来成为第一流传记作家的莫洛亚认为这些短文作为整体是世界上最美的书之一,堪与蒙田的《随笔》媲美。
《幸福散论》凡九十三篇随笔,长不过两千字,短的仅数百字,从不同角度讲凡人如何才能幸福的道理。既曰“散论”,所以不成体系。不过从中还是可以归纳出一些主导思想。人生的烦恼,七情六欲,多半是自造的。既是自造,便有可能自灭。作者接受笛卡儿的说法,认为人们的情绪冲动既然表现为相应的形体动作和生理反应,我们若用理智控制形体动作——如果说我们不能控制生理反应一也就达到了克服情绪冲动的目的。其次,有些烦恼,例如后悔和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恐惧,纯属想像力的作用,皆为虚妄:想通了这个道理,烦恼不攻自破。再次,一个人无所事事时想像力特别活跃,如果我们总在追求、逼近某一切实的目标,我们就不会把精力消耗在无谓的想像上。每个人只要愿意,稍加训练都能身体力行。“幸福”既用不着宗教上的“悟性”,也不要求多高的理想,而应该是人人有份的。
5.忧郁
不久以前,我见到一位患肾结石的朋友,他的心情很忧郁。大家知道这种病会使人变得很忧郁,我向他指出了这一点,他表示同意。于是我做结论说:“既然你知道这种病使人忧郁,你就不必奇怪自己情绪低落,更不应该因此发脾气。”这番道理使他开怀大笑,这个收获已经不小了。虽然我这种说法有点可笑,但是我确实讲出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而那些遭遇不幸的人却很少想到这一事实。
深沉的忧郁必定起因于身体的某种病态,而一种忧伤只要不是疾病,总会留给我们片刻平静,虽然我们不太相信这一点。如果不是疲劳或者藏在某处的结石使我们老往严重方面去想,我们想到某一不幸时与其说会感到伤心,不如说会感到惊讶。大部分人否认这一点,他们坚信,正是想到不幸才使他们在不幸中感到痛苦。我得承认,一个不幸的人很难不认为某些形象好像长着利爪或者带着刺一样伤害人。
不过且让我们观察一下所谓的忧郁病患者吧!我们会看到,无论什么想法都会使他们找到忧郁的理由。你可怜他们吧,他们觉得受到屈辱,益发不幸。你不可怜他们吧,他们又说自己没有朋友,无依无靠。他们转了这么多念头,无非是为了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回疾病带给他们的那个不愉快状态。当他们找出理由来跟自己过不去,被自认为的不幸理由完全压垮的时候,实际上他们所做的正像老饕品尝美味一样捉摸着忧郁的滋味。忧郁病患者把悲伤的形象放大了给我们看。显然,在他们身上忧郁成了疾病,这对我们大家应该也是适用的。我们努力思索精神痛苦的原因,痛苦反而加剧,我们的推理起的作用不过是触及痛处。
我们可以摆脱这种能使情绪激化的疯狂劲头,只消对自己说,忧郁仅仅是疾病而已,人们应该像忍受疾病一样忍受忧郁,不必过于推理,去寻找那么多理由。这样一来,我们就会不再满口怨言,而把忧伤当作腹痛一般看待,于是我们达到一种无声的忧郁,进入某种类似失去意识的麻木状态。我们就会不再怨天尤人,而是默默地忍受。其实与此同时我们得到休息,而这正是与忧郁作斗争的正确方法。祈祷追求相同的目的,想出这个办法确实很妙。面对无边无际的对象,面对这个无所不知、掂量过一切的智慧,面对这一不可理解的威严,这不容揣测的正义,虔诚的信徒放弃了任何思想活动。凡是诚心诚意的祈祷没有不立即产生许多效果的:浇灭怒火,这已是不小的收获。不过我们如果通情达理,也可以给自己服用这剂想像的鸦片,省得逐一列举我们的不幸。
6.论情绪
人们比较容易忍受疾病,却难以忍受情绪。原因可能在于我们觉得自身的情绪完全起因于我们的性格和想法,但同时带有不可抗拒的必然性的标记。当我们因肌肤受伤而痛苦时,我们认为这是一种外部的必然性,除了这一痛苦,我们身上一切都是好端端的。当我们眼前有一物体因其形状、声音或气味引起我们强烈的恐惧或欲望时,我们还可以指责这一物体,躲避它,从而恢复内心的平衡。但是对于情绪我们却无计可施,因为当我爱或恨的时候,爱或恨的对象不一定非要在我眼前不可。我想像它,我们内心活动像在做诗,使它产生变化,一切都把我引回这个对象。我的推理本属诡辩,我却觉得言之成理。突然触发的激情引起的痛苦不至于此。但是,如你曾因某事害怕,事后自己害臊,别人也借此羞辱你,你的羞耻心将转化成怒气,或者发泄为言语。不过夜深人静,当你独处一室,被迫休息时,你的耻辱在你自己眼里会变得无法忍受,因为不妨说你那时正在细细揣摩它的滋味,无法可救。你射出的一支又一支利箭纷纷落到你自己身上,你在与自己作对。一个完全受情绪支配的人确信自己没有病,眼下没有任何事情妨碍他舒舒服服生活的时候,他偏会得出这个结论:“我的情绪就是我自己,我对付不了它。” 这类情绪始终伴随着后悔和恐惧,而且我以为这是理性的作用。因为人们会想:“我怎么会失去自制到这个地步呢?我怎么会翻来覆去想着同一件事呢?”于是就产生了一种屈辱感。恐惧亦然,因为人们会对自己说:“必定是我的思想能力中了毒,我的推理结果都对我不利。莫非有一种魔法在支配我的思想?”这里用魔法这个词倒也合适。我以为是情绪的力量和内心的奴役使人们想到一种神秘的权力,或相信一句话、一道目光会带来厄运。受情绪支配的人既然不承认自己有病,便以为自己命运不济。他从这个念头推导出无数想法,活活折磨自己。这种强烈的、但又是捕风捉影的痛苦,难以描述。看到自己受的罪非但永无宁日,并且与时俱增,他们最后就把死亡当作解脱。
许多人关于这个问题写过文章,斯多噶学派通过精辟的推论,教会我们怎样消除恐惧,克制愤怒。但是第一个抓住问题要害的人是笛卡儿,他本人也引以为荣。他在《情绪论》里指出,情绪虽然纯属我们思想的一种状态,却受制于我们身体的运动。夜阑人静时有些想法会反复向我们袭来,怎么也甩不开,发生这种事情的原因在于血液的流动,在于某种液体在神经里或在脑部转悠。一般人对这种生理上的骚动毫无觉察,只看到它产生的效果,要不然就以为这一骚动是情绪引起的。其实相反,正是身体内部的活动激起情绪。我们一旦懂得这个道理,就不会去对幻梦或情绪作任何思索、判断,而情绪不过是比较有条理的幻梦罢了。我们不必责备或诅咒自己,只消认清这不过是人人都得服从的一种外部必然性。我们应该对自己说:“我心情忧郁,看什么都不顺眼,这与发生的事情毫不相干,与我的思考也没有关系,是我的身体要求思考。这不过是胃在发表意见,大脑不负责任。”P12-16
换一种分类法,如果不以“唯物”和“唯心”划界线,一般说有两种哲学家。一种哲学家构造体系,如黑格尔,把宇宙间一切事物、一切变化都纳入他们的体系之中。另一种哲学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们认为哲学无非是一种普遍适用的智慧,教导人们怎样用清明的理智控制情绪冲动、杂乱的感觉活动和有害无益的想像力作用。苏格拉底是后一派的代表,本书作者阿兰也属于这一派。
阿兰(1868—1951)原名爱弥尔·沙吉埃,曾在法国外省和巴黎有名的亨利第四中学教哲学,达四十年(1892—1933),并先后在《卢昂快报》和《自由言论》上逐日发表随笔。这些随笔分类结集出版,《幸福散论》,即是其中一部。他的学生,后来成为第一流传记作家的莫洛亚认为这些短文作为整体是世界上最美的书之一,堪与蒙田的《随笔》媲美。
世人无不追求幸福。庸人以权力、财富、物质享受为幸福;志者以献身,以实现理想为幸福。前一种人品格太低,而且权力、财富和物质享受更多取决于外部条件,而不是个人的努力;后一种境界太高,一般人私心未尽,难以企及。哲学家既为普通人说法,他提出的幸福应该是人人有份的。古希腊哲人伊壁鸠鲁有句名言:“肉体的健康和灵魂的平静乃是幸福生活的目的。”肉体的健康有赖经常锻炼和注意卫生,此处不具论。保持灵魂的平静则需要做精神体操,讲究心理卫生。
《幸福散论》凡九十三篇随笔,长不过两千字,短的仅数百字,从不同角度讲这个道理。既日“散论”,所以不成体系。不过从中还是可以归纳出一些主导思想。人生的烦恼,七情六欲,多半是自造的。既是自造,便有可能自灭。作者接受笛卡儿的说法,认为人的情绪冲动既然表现为相应的形体动作和生理反应,我们若用理智控制形体动作——如果说我们不能控制生理反应——也就达到了克服情绪冲动的目的。其次,有些烦恼,例如后悔和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恐惧,纯属想像力的作用,皆为虚妄:想通了这个道理,烦恼不攻自破。再次,一个人无所事事时想像力特别活跃,如果我们总在追求、逼近某一切实的目标,我们就不会把精力消耗在无谓的想像上。
所以,这里讲的都是实用哲学。每个人只要愿意,稍加训练都能身体力行,用不着宗教上的“悟性”,也不要求多高的理想。作者这些短文写于二十世纪前二十五年,当时汽车没有普及,欧洲各大都邑的街头还是马车的天下。作者就近取譬,他的“参照体系”今天有点过时了。有些议论未免失之偏颇;又有些议论,如关于战争的,尽管他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志愿入伍当炮兵,亲历战火,今天我们读来,或许感到迂腐,置之一笑可矣。但是只要人还是人,本书讨论的根本问题是不会过时的。有的书永远成不了畅销书,但每隔若干年必定再版一次,因为它们在每一代人里都有新的读者。阿兰这本书属于这一类。这个中译本,也是第三版了。足见此书在中国亦有不断更新的读者群。
施康强
二○○九年九月再次重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