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2009年“笔会”作品的精选。本书共分七个部分，包括：人间烟火；书与史；会思想的芦苇；怀人集；美的历险；译文。笔会年选，希望能成为更多人的年度“心灵史记”；但愿这里的文章能带我们一起分享过去一年的经历与情感。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我一个劲地想着一个人，并且不知为什么竟有希望……

……表哥的目光是睿智的，自信的，从容的……他是一个按自己想法去活，并且活得精彩的人……

想象，它到底是什么？……今春到美国的探亲，跟孙女儿玩，突然间好像看到想象这个奇妙的东西在我眼前运作。

——这些文字摘自本书前三篇作品。这里有丰富的人性，有人的知、情、意。

这些文字是全书的缩影。但愿翻书时，你会有《乡村舞会》的心境：“今夜永无止境，年轻的想法也永无止境。”

 人间烟火

李娟 乡村舞会／3

裘山山 子非鱼／9

朱虹 爱玛的想象／14

 附录：陈蓉霞 爱玛的想象与游戏精神／17

柳鸣九 一个90后的“灰姑娘”／20

桑永海 《掌声》之后的掌声／25

张蛰 乡间学校敲钟人／28

戴冰 烫脚读书／31

沈昌文 肉食小记／33

司徒双 幸福：最美丽的战利品／36

陈飞雪 “妈妈，今天我没有错”／39

曹雷 藏族朋友米玛／41

迟子建 飞向泥土的箭／44

吴建国 寻找鱼儿沟／47

戴平 普罗旺斯方式／51

 书与史

杨绛 我们仨的朋友／57

辛丰年 梁任公的鱼与熊掌／58

黄波 杨乃武案中的《申报》／65

朱正 剪辫子的故事／67

夏晓虹 这是我一生的福分／71

王继如 钱锺书的六“不”说／76

陆其国 无恨于此生／81

孙郁 朱德熙与汪曾祺／84

邵燕祥 关于胡适之死／88

 附录：曾彦修 八本书我都没看过／92

徐开垒 阿满的影子／94

李修文 把信写给埃米莉／96

马慧元 汉娜日记／102

边芹 吕克的二十四条命／106

 艺文杂谈·世说新语·超短篇

姜德明 可爱的小书／115

饶毅 读传记／117

张弘 记忆的封底，你在哪里？／118

绪源 鲁迅的信能这么引吗／121

钱谷融 冯友兰错了吗／124

周国平 最合宜的位置／125

麦家 时代确实变了／126

闻兹 今事与昔闻／127

王渝 我径自走进了雨里／128

徐慧芬 两盏灯／129

任大星 异变／132

朵拉 窗外有光(四则)／134

 会思想的芦苇

资中筠 履历、身份及其他／139

舒芜 《红楼梦》能超越吗(外三则)／141

冯世则 《霸王别姬》的英译及其他／145

顾土 大师的分量／148

陈四益 关于杂文家的一件往事／150

司徒伟智 “杂文惹祸”之历史变迁／153

詹克明 新星·流星·观星人／156

鄢烈山 关于自我感动／161

魏明伦 “巅峰之作”要害何在／163

唐韧 情景记忆与压缩记忆／165

江曾培 不知“门”在哪里／168

 怀人集

吴小如 六十年前的“红楼”梦影／173

铁凝 教我学游泳的章仲锷／175

陈丹晨 遥祭梁羽生／178

止庵 谷林先生／182

刘庆邦 把自己站成了独特的风景／185

刘梦溪 文化孩童丁聪／189

俞可 德意志式严谨／191

郑涌 苍凉的回望／194

郜元宝 李子云老师二三事／197

卞毓方 回望钱学森／201

王庚 想念一位老头儿／205

 美的历险

吴冠中 话说美展的评选／211

韩羽 贺友直画像赞／213

汪涌豪 漫画中的世界绮想／214

宋红 特殊年代的陈怀皑／218

陈丹燕 童话／222

李文俊 爱玛，这就是我！／224

杨燕迪 价值论随想／228

 附录：雨生 杨燕迪一语中的／229

施雪钧 陕北酸曲／230

李皖 呼伦贝尔的孩子们／236

毕飞宇 急就章：《地球上的王家庄》／239

 译文

[美]乔夫·尼克尔森丁骏译 文学家与痛风／245

[英]迈克尔·比林顿 张雅琳译 悼品特／249

 附录：韦春晓译品特诗三首／250

[美]彼得·艾坡博姆 向丁丁译 小书店之殇／252

[英]欧大旭杨宇光译 他制造砖头／255

[法]米兰·昆德拉尉迟秀译 生命的年龄秘密／262

补记／265

我在乡村舞会(拖依)上认识了麦西拉。他是一个漂亮温和的年轻人，我一看就喜欢上他了！ 可是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够走到他面前和他跳舞？——我的鞋子那么脏，裤腿上全是做晚饭时沾的干面糊。我刚干完活，脏外套还没换下来。最好看的那一件还在家里放着呢……

于是我飞快地跑回家换衣服，还洗了把脸，还特意穿上了熨过的一条裙子。

可是，等我再高高兴兴地、亮晶晶地回到舞会上时，麦西拉已经不在了，他已经走了！真是让人又失望又难过。但又不好意思向人打听什么，只好在舞会角落的柴禾垛上坐下来，希望过一会儿他就会回来的。

等了好长时间，不知不觉都过了午夜两点——舞会是十二点半开始的。

始终是那个在河边开着商店的塔尼木别克在弹电子琴。轮流有人上去唱歌，一支接着一支。围着圆圈转着跳的月亮舞跳过了，“黑走马”也跳过了，三步四步也过了好几轮了，年轻人的迪斯科正在开始。院子里围簇的人越来越多，可是麦西拉就是不来。我在那里越等越难过，可为什么合不得离开呢？总是会有人上来邀我跳舞，因为想跳而站起来笑着接受了。但心里有事，就是不能更高兴一些。

以往这样的时候呀，简直说不清有多兴奋，觉得拖依真是太好了，又热闹又能出风头，一个劲儿地在那唱啊跳啊的，玩累了就找个热气腾腾的房间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喝点茶。和一群人围在大炕上弹冬不拉(双弦琴)呀，拉手风琴呀，喝喝酒唱唱歌什么的，暖和过来了再出去跳。就这样，三个通宵连在一起也玩不够似的。

今夜似乎没什么不同，场场不缺的阿提坎木大爷仍然来了，所有人都冲他欢呼。这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儿有趣极了，总是出不完的洋相。他不停地做鬼脸，脸拧到了几乎不可能的程度——我是说，他的眼睛和鼻子的位置都可以互相交换。他看向谁，谁就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更有意思的是，无论是什么舞曲他全都半蹲在地上扭“黑走马”，边跳还边“呜呜呜”地大声哼哼黑走马的调，并且只跟着自己哼的调踩舞步，电子琴那边的旋律再怎么响彻云霄也影响不到他。

他兀自在喧闹的、步履一致的人群缝隙里入神地扭肩、晃动双臂，又像是独自在遥远的过去年代里与那时的人们狂欢。他半闭着眼睛，年迈枯老的身体不是很灵活，但一起一落问稳稳地压着什么东西似的——有所依附，有所着落。好像他在空气中发现了惊涛骇浪，发现了另外一个看不到的，和他对舞的情人。音乐只在他衰老的、细微的、准确的，又极深处的感觉里。舞蹈着的时光是不是他生命最后最华丽最丰盛的时光？

漂亮的姑娘娜比拉一身的新衣服，往电子琴边招眼地一站，仰起面庞唱起了歌。歌声尖锐明亮，一波三折，颤抖不已。那是一首我们经常听着的哈语流行歌。全场的人都跟着低声哼了起来。

我大声地向阿提坎木大爷打听娜比拉正唱着的那支歌是什么意思。他凑过耳朵“什么！什么！”地嚷了半天，最后才听清了并回答道：

“意思嘛，就是——喜欢上一个丫头了，怎么办？哎呀，喜欢上那个丫头了，实在是太喜欢了，实在是喜欢得没有办法了嘛，怎么办？！ ……”

我心里也说：“怎么办？……”

但是胖乎乎的家庭主妇阿扎提古丽却说：“这歌嘛，就是说‘你爱我、我爱你’的意思。”

那些嘻嘻哈哈瞎凑热闹的年轻人则这么翻译：“——要是你不爱我的话，过一会儿我就去死掉！”

麦西拉又会怎么说呢？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我一个劲地想着一个人，并且不知为什么竟有希望，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发生的一切都无凭无据的啊……我从人群中溜出来，找了个安静些的房间坐了一会儿，房间里火墙边的烤箱上搁着几只干净碗，我倒了碗黑茶，偎着烤箱慢慢地喝，又把冰凉的手伸进烤箱里面暖和。越想越难过，犹豫着要不回家算了。这时外面换了一支慢一些的曲子，我把剩下的茶一口喝尽，重新出去走回跳舞的人群里。

人更多了。气温也降得更低了，所有人嘴边一团白气，没有跳舞的人站在空地里使劲跺脚。但是个个脸庞发光，神情兴奋，一点也没有嫌冷的意思。往往是两个人跳着跳着就停下来，携手离开人群，去到挂满彩纸的树下、门前的台阶旁、柴禾垛边、走廊尽头的长凳上、安静的房间里……进行另外的谈话……没完没了……今夜真正开始。

电子琴边换了一个小男孩在弹，和着曲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歌。他不唱的时候，会有暗处的另外一人接着下一句唱下去。院子角落煮过抓肉的篝火快要燃尽了，星星点点地在灰烬中闪烁着。我又呆了一会，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真的该回家了。

终于，凌晨三点钟时，我的“男朋友”库兰来了。他实在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伙伴，我们一见面就抱在一起，大声叫着对方的名字，边喊边跳、又叫又闹的。所有跳舞的人也都扭过脸看着我们笑。到现在为止，感觉才好了一些，以往在舞会上感觉到的那种出于年轻才有的快乐又完整地回来了。我们跳着跳着就会大声地笑，也说不出有什么好笑的。这支舞曲像是没有尽头似的，节奏激烈。我浑身都是汗，但是停不下来，也没法觉得累。我旋转的时候，一抬头，似乎看到了星空。而四周舞者们的身影都不见了，只剩一片热烈的舞蹈。

库兰刚满五岁。脏兮兮、胖乎乎的，是个小光头。他和阿提坎木一样，也只跳黑走马，两支胖乎乎的小胳膊扭得跟蝴蝶似的上下翻飞。更多的时候是扯着我的裙子满场打转，根本就是在疯闹嘛。我也不想一本正经地好好跳舞，就随他乱蹦乱扭着。音乐迫在耳旁，身体不得不动起来。再加上这周围这么多的舞蹈的身体呀，这么多的暗示……

我也不会跳黑走马的，我只会随着音乐拿架势。大家都说我架势摆得蛮像的。但我自己也知道，其中那种微妙的，微妙的……或者说是“灵魂”一样的东西吧，是自己所陌生的，是自己永远拿捏不稳的。

……今夜永无止境，年轻的想法也永无止境。但是——库兰太厉害了，一支接一支地跳，精力无穷。快四点钟时，我已经跳得肚子疼了，他还是跟刚刚开始一样起劲。一分钟都不让我休息，拽着我的裙子，一圈一圈地打转。而麦西拉还不来……我在这儿干什么呀！ 尤其是当我看到我的浅色裙子上被小家伙的小脏手捏黑了一大片的时候，突然一下子难过得快哭出来似的。

舞会这会冷清了一些，却又更浓稠了一些。场上只剩下了年轻人，老人和夫妇们都回去休息了，新郎新娘早已退场，弹电子琴的那个小伙子开始一支接一支地弹起了流行歌曲。不知为什么，我开始尴尬起来，很不是滋味似的。觉得自己是在拿小库兰“打掩护”……觉得自己永远是一个“独自”的人，唉，有些时候没有爱情真是丢人……

幸好这时，库兰的妈妈来找他回家睡觉，于是小家伙就被连哭带闹地抱走了。他的妈妈又高又胖，轻轻松松地夹他在胳肢窝里，随他两条小短腿在空中怎么踢腾。

我更是心灰意冷，终于决定离开，并且因太过沮丧而瞌睡万分。

但刚刚走出院子，突然听到后面隐隐约约有人在喊“麦西拉！麦西拉过来……”就连忙站住。再仔细地听时，院子里却只是电子琴声和细细密密的谈话声。忍不住悄悄往回走，一直走到院子北侧的大房那边，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窗子上蒙着塑料纸，里面红色金丝绒窗帘和白色蕾丝窗纱也拉上了，什么也看不见。人影幢幢的，手风琴和男女合唱的声音闹哄哄传了出来。

P3-6

本书是2009年“笔会”作品的精选，编法上一如既往，但有两点须说明一下：

一、自2008年末至2009年初，“笔会”增加了不少新栏目。除“译文”专版不定期地出刊外，还特设了即时批评当下书刊、文艺、学术的“艺文杂谈”，以短小精悍、言之有物为宗旨的“世说新语”，以及专登微型小说的“超短篇”。这三个栏目受到了作者和读者的欢迎，收到了大量好稿。但因本书篇幅有限，故将“译文”专列一辑，“艺文杂谈”“世说新语”和“超短篇”则合为一辑，作品也只能少量选人。

二、2009年系建国60周年大庆之年，“笔会”与上海市文史馆联合举办了“共和国的曙光”大型征文活动，登载了不少既有真情实感又有特殊史料价值的好稿，在社会上引起较大反响，这些文章均已编入《共和国的曙光》一书(文汇出版社2009年版)。为避免重复，征文稿本书不再收入。

编者

2010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