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遗产
妮基·兰朵夫在扬伍德镇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一个白色尖顶,它从满山坡的松林里高耸而出。她俯身向前,透过车窗向外看。“就是那里吗?”
她的姨妈克丽丝特尔正在专心驾驶。这时她抬起一只手,遮住落日的余晖向那里望了望。“是的。”她说。
“我的新家。”妮基说。
“你最好别这么想,”克丽丝特尔说,“那是不可能的。”
我会让它成为可能的,妮基想,虽然她嘴上没说出来,因为克丽丝特尔的心情已经够差了。“我们多久能到?”她问。
“顺利的话二十分钟。”
这一路她们很不顺利。沿线火车由于国事危机被迫关闭,所以她们不得不开车来。从费城开到这里本来只需要不到五个小时,她们却已经在路上颠簸了七个小时。加油站人满为患,高速公路上坑洼不平、冰雪堆积使她们只能绕道,沿途还有重重架设的军事路障——这些都让她们快不起来。克丽丝特尔不喜欢拖延。她是一个行动快速、做事高效的人,路途的不畅让她心烦气躁,和妮基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是紧绷着的。
她们开到了通往扬伍德镇的出口。克丽丝特尔转出高速公路,驶上一条上山的道路。山路两旁树木茂密,它们长得特别高,以至于光秃秃的树冠缠结到了一起,在路的上方形成一个树枝天篷。下雨了,雨滴开始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飞溅。
开了一会儿,她们来到一块路标前,那上面写着“扬伍德镇,前方2460米”。路旁的树木逐渐稀少,雨却越下越大。又经过几间储藏棚屋、一个摇摇欲坠的谷仓和一处木材场,路边开始出现居民房——一栋栋小木屋看上去疲倦不堪,雨水滴滴答答地从屋檐上落下。许多屋子的前廊上都摆着摇椅或者睡椅,如果不是正值隆冬,现在应该会有人坐在上面休憩。
路边的一所小砖房里走出一名警察,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禁行标牌。他高高举起标牌向她们挥动。克丽丝特尔放慢车速停下车,打开车窗,警察在窗边弯下腰。他穿着一件带兜帽的防雨外套,雨水从帽檐滴落到他的鼻子上。“您好,女士,”他说,“请问您是本地居民吗?”
“不是,”克丽丝特尔说,“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例行检查,女士,”警察说,“这是我们安全项目的一部分。最近发现可能有恐怖分子在树林里活动。您来这里是……”
“我祖父去世了,”克丽丝特尔说,“我和我妹妹继承了他的房子,我来是准备把房子修整一下卖掉。”
那人看了一眼妮基。“这是您妹妹?”
“是我外甥女,”克丽丝特尔说,“我妹妹的女儿。”
“那您祖父是……”这人问。
“阿瑟·格林。”克丽丝特尔说。
“哦,是他,”警察说,“那是位和蔼的绅士。”他微笑起来,“您在这里的时候要小心。我们收到报告,在某些地方可能有方阵国家联盟的间谍,他们有的独行,有的成小队活动。有什么可疑的陌生人向您搭过话吗?”
“没有,”克丽丝特尔说,“只有你。你好像很多疑。”
“哈哈,”那人不自然地笑了笑,“好了,女士,”他说,“您可以走了。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但您知道,现在时局紧张,我们要处处小心。”
他让开路,她们继续开车前行。
“难道这里也有恐怖分子?”妮基问。
“耸人听闻罢了,”克丽丝特尔说,“恐怖分子去树林里晃悠什么?别理他。”
危机已经持续数月了,妮基对此感到很厌倦。无论是电视上还是收音机里,听到的都是关于危机的消息:我方和敌方如何快要全面宣战,虽然目前还处于僵持阶段。大概从上周开始,电台每小时都在播放让人恐慌的指令:“一旦双方宣战或出现大规模恐怖袭击,市民将被有序疏散……居民将被引导到安全的地方……市民须保持冷静……”
妮基觉得似乎世界上的一切都变糟了,包括她自己的家。八个月前,她爸爸因为政府公务离开了家。他没说去哪里,也没说去做什么,只是提醒家人说,他可能没办法和她们经常联系。他说的是事实。到现在为止,她和妈妈只收到过一张爸爸寄来的明信片。上面的邮戳已经褪色,看不清卡片寄自哪里,从卡片的字里行间也得不到什么信息。卡片上写着:“亲爱的瑞秋和妮基,我在努力工作,一切都很好,别担心。我希望你们也都过得很好。爱你们的爸爸。”
但她们过得并不好。妮基的妈妈思念丈夫,难以忍受他的音讯全无,同时又因担心失去工作而加倍辛劳,所以她总是感到悲伤和疲倦。妮基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幸福感或安全感。她厌恶费城。这里似乎到处都在发生可怕的事情,紧急警报不分昼夜地呜叫,直升机在城市上空不断盘旋。垃圾被风吹得满街都是,每个角落里都可能藏着危险分子。而学校——那个卫生间又脏又臭的高大阴森的建筑——也同样糟糕。那里只有老旧的书本、无心教学的老师和寻衅滋事的坏孩子。妮基讨厌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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