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灵魂之伤》是《你好,忧愁》作者弗朗索瓦丝·萨冈的小长篇力作,探讨爱情对灵魂的救赎与伤害。
弗朗索瓦丝·萨冈,一九三五年出生于法国南部卡亚克小镇,她到巴黎上中学期间读了许多作家的著作:兰波、普鲁斯特、斯丹达尔、福楼拜、福克纳、海明威、加缪、菲兹杰拉德,还有后来成为她朋友的萨特。一九五一年,她通过会考被索邦大学录取,但经常出入酒吧,过着布尔乔亚的生活。一九五三年,她写了小说《你好,忧愁》,在朋友的鼓励下,她将书稿投给了多家出版社。次年,《你好,忧愁》由朱利亚尔出版社出版,立即引起文坛关注,获得了“批评家奖”,一年内售出八十五万册,并被拍成电影,成为轰动一时的文学现象。萨冈喜欢赛车、赌博、酗酒,生活奢华放纵,但她最热爱的还是写作,“写作是一种激情,没有它,生活将是死水一潭。”她于二〇〇四年去世,一生中发表了二十部长篇小说、十部剧作和四部短篇小说集。
这部《灵魂之伤》重新起用了弗朗索瓦丝·萨冈剧作《瑞典城堡》中的一对兄妹:塞巴斯蒂安和他的妹妹埃莱奥诺。他们居住在巴黎一所公寓里,年近四十但依然漂亮可人,对一切形式的工作都嗤之以鼻。为了满足生活所需,兄妹俩开始寻找倾心其魅力的人,不久塞巴斯蒂安就做起了美国老女人诺拉的食客。他们还遇到了经理人罗贝尔和影坛新星布鲁诺,一起混在巴黎的文艺圈里,但爱与不爱都是罪,悲剧终于发生了。萨冈在《灵魂之伤》中穿插进一些散文化章节,对文学、社会和自身存在进行自我反思,还对塞巴斯蒂安和埃莱奥诺的故事进行自我解读,揭示小说创作过程的某些秘密。
一九七一年三月
我原想写:“塞巴斯蒂安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一边吹口哨,一边轻轻喘气。”此刻重拾起十年前的人物:塞巴斯蒂安和他妹妹埃莱奥诺,——当然是戏剧人物,不过那是个轻松的剧本,我写的——并且让他们身无分文,但始终快乐,玩世不恭却腼腆羞怯,在一个自恨平庸的巴黎,徒然地想将自己。重塑”成莫里斯·萨克斯式的人物。不幸的是,巴黎的平庸,或者说我自己的平庸,已甚于我那多少有些疯癫的愿望,于是今天,我正在艰难地回想,“这个”是何时、又是怎样开始的。“这个”是一种否认、一种厌倦和一种存在方式所启发我的迂回外观,直到现在,出于某种强烈的原因,这种存在始终引诱着我。比原先更甚。我想那是在六九年,而我并不认为六八年的那些事件,那些冲动和那些失败,有什么大不了的。年龄也不是问题:我三十五岁,身体健康,如果喜欢上某个人,那总的来说还过得去。只是,我再没有这种渴望了。我倒希望可以去爱,哪怕受伤,哪怕在电话的一头颤抖。或者,连续十次播放同一张唱片,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呼吸我所熟悉的、自然赐福的空气。“我对水的渴望被剥夺,对征服的渴望也随之失落。”我想这是布雷尔的一张唱片。但不管怎样,这一切都不管用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把这几页纸给我的出版人看。这并不是文学,不是一种真正的忏悔,这是一个因为害怕自己、害怕打字机以及一个个清晨和夜晚、诸如此类而敲着键盘的女子。也因为害怕其他人。害怕的情绪并不美好,这甚至是可耻的,我也不曾了解它。一切就是这样。但这个“一切”真是可怖。
在七一年春天的巴黎,我这样的情况并不鲜见。我听到、看到的都只是这样一些优柔寡断、惶恐莫名的人。也许是死亡总在我们周围兜来转去,我们也预感到了它,并没由来地觉得不幸福。因为说到底,问题不在这里。死亡——我说的不是病痛——死亡,我看到它披着天鹅绒、戴手套,一身黑色,总之,无可避退、决绝无比。然而,我怀念那种决绝,就像十五岁时那样。不幸的是,我已体验过生命中的许多快乐,以至于这种绝对的观念在于我只能是一种倒退,一种软弱——这让我避之不及。或许是因为骄傲,或许又是因为惶恐。死亡反倒是最微小的痛苦。
但事物的可怕之处在于:那些处处可见的无休止的暴力,那些误解,那些常常被视作正当的愤怒,那孤独,那种加速迎向灾难的印象。那些已经无法接受——因为人们是如此不厌其烦地向他们灌输着——青春终有一天会消逝这一念头的年轻人,以及那些三年前就开始竭尽全力拒绝衰老并且仍然挣扎其中的“成熟”的人。还有那些想和男人平等的女人,一些人的雄辩的理由和虔诚的信仰,另一些人的无可避免的怪诞,他们却都还是人类,都臣服于同一个上帝,他们不想再信仰的、唯一的上帝:时间。可是谁还读普鲁斯特?
还有新的语言,沟通障碍,有时突然再现的人性的温情。很稀少。有时又是一张可爱的脸孔。疯狂的生活。我一直把这生活认作是一只母性泛滥的凶残牲畜。它是血腥妈妈、伊俄卡斯达和蕾阿,当然了,最终都会是:美狄亚。她将我们一扔,扔在这个似乎不再是唯一的星球上——哦,最后的耻辱——当我说“耻辱”,我想的就真是“耻辱”二字,因为唯一的生命,唯一的思想,唯一的音乐,唯一的故事,终究都是我们的。而假如还有别的呢?假如我们的母亲,人生,这个无耻的骗子,在别处还有别的孩子呢?当“人类”,阿波罗的人类,投身到宇宙中,我确信他不是为了去找到他的兄弟。而是为了确认他没有兄弟,确认他将要度过的这不幸的七十年只属于他一个人(这段岁月是人生已经应许他的)。此外,只消看看“假定”的火星人的脸就够了。为什么他们就必须又丑又矮呢,那些火星人?因为我们嫉妒。还有,“月球上没有草,对吧?”没有,“草可是属于我们的。”于是这个如此民族主义的、如此易受惊怕的可爱地球终于安心了,并立马愉快地自相摧残起来,将草从地表连根拔起,或是用鲜血将之浇灌,用的是一样荒诞的动作。
还有所有这些关心“人民”,把“人民”挂在嘴边的蠢货,他们穿着那代表左派的小礼服的笨拙样子简直叫人可怜,这又着实令我们为之操心因而终究很是累人,可得要我们这些憎恨右派的人来维护他们,以防一个狂热的(或是一个冷静的)疯子真就把那可悲的礼服变成无法再穿的破烂布条。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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