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先生的主要创作是诗歌，但是他的随笔，散文、评论和翻译的创作也非常多，而且，艺术成就很高。而《余光中随笔精选》就是精选余光中先生脍炙人口的随笔名作，汇编成集。特别是书中的诸多行记随笔，不仅是余光中先生的代表作，也可以说是当代中国文坛随笔创作的代表了．希望读者们能在这位大家的文字当中闲游，在诗意的随笔当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文字小屋。

余光中，深思多智的作家、美感充沛的教授、出入古今中外的通人。他的随笔将艺术哲学、人文关怀、艺术审美和高妙的中文表述融为一炉，已然成为华人文化圈跨越世纪引人注目的风景。《余光中随笔精选》是“中外名家随笔精华”系列之一，收入了作者的随笔精选，包括《猛虎与蔷薇》《阿拉伯的劳伦斯》《死亡，你不要骄傲》、《如何谋杀名作家》《茱萸之谜》等名篇。

辑一 学人心得

 自豪与自幸

 诺贝尔文学奖

 哀中文之式微

 错从口出

 专业读者

 笔耕与舌耕

 好书出头，坏书出局

 粉丝与知音

 翻案文章，逆向思维

 独木桥与双行道

 云门大开

 边界探险

 论抄袭

 幼稚的“现代病”

 横槊酾酒

辑二 典故新解

 猛虎和蔷薇

 论题目的现代化

 龙年迎龙

 茱萸之谜

 鸦片战争与疝气

 毕卡索画中的牛马

 樵夫的烂柯

 民歌的常与变

 论天亡

 两个寡妇的故事

 车上哺乳不雅？

辑三 赞颂片跋

 阿拉伯的劳伦斯

 人本大师毕卡索

 莫奈

 死亡，你不要骄傲

 夜读叔本华

 焚祭梁实秋先生

 赵丽莲老师墓志铭

 显极忽隐，令人惆怅

 《中国现代民歌集》出版前言

 为抗战招魂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

 有福同享

 《百年佛缘》赞

 帝国虽大，语文更久

 《五行无阻》后记

 传家之宝

辑四 清玩雅好

 开卷如开芝麻门

 三间书房

 世界脸谱

 图穷匕见

 花 鸟

 秦琼卖马

 凭一张地图

 钞票与文化

 尺素寸心

 墨香濡染，笔势淋漓

 长未必大，短未必浅

辑五 从容自得

 假如我有九条命

 鸡犬牛羊

 轮转天下

 绣口一开

 娓娓与喋喋

 横行的洋文

 开你的大头会

 谁能叫世界停止三秒？

 一笑人间万事

 心猿意马：意识乱流

辑六 戏谑自遣

 幽默的境界

 悲喜之间徒苦笑（节选）

 如何谋杀名作家

 另有离愁

 饶了我的耳朵吧，音乐

 麦克雄风

 鸡同鸭讲

 旬短味长说幽默

 戏孔三题

自豪与自幸

——我的国文启蒙

每个人的童年未必都像童话，但是至少该像童年。若是在都市的红尘里长大，不得亲近草木虫鱼，且又饱受考试的威胁，就不得纵情于杂学闲书，更不得看云、听雨，发一整个下午的呆。我的中学时代在四川的乡下度过，正是抗战，尽管贫于物质，却富于自然，裕于时光，稚小的我乃得以亲近山水，且涵泳中国的文学。所以每次忆起童年，我都心存感慰。

我相信一个人的中文根柢，必须深固于中学时代。若是等到大学才来补救，就太晚了。所以大一国文之类的课程不过虚设。我的幸运在于中学时代是在纯朴的乡间度过。而家庭背景和学校教育也宜于学习中文。

一九四。年秋天，我进入南京青年会中学，成为初一的学生。那家中学在四川江北县悦来场，靠近嘉陵江边，因为抗战，才从南京迁去了当时所谓的“大后方”。不能算是什么名校，但是教学认真。我的中文跟英文底子，都是在那几年打结实的。尤其是英文老师孙良骥先生，严谨而又关切，对我的教益最多。当初若非他教我英文，日后我是否进外文系，大有问题。

至于国文老师，则前后换了好几位。川大毕业的陈梦家先生，兼授国文和历史，虽然深度近视，戴着厚如酱油瓶底的眼镜。却非目光如豆，学问和口才都颇出众。另有一个国文老师，已忘其名，只记得仪容儒雅，身材高大，不像陈老师那么不修边幅。甚至有点邋遢。更记得他是北师大出身，师承自多名士耆宿，就有些看不起陈先生，甚至溢于言表。

高一那年，一位前清的拔贡来教我们国文。他是戴伯琼先生，年已古稀，十足是川人惯称的“老夫子”。依清制科举，每十二年由各省学政考选品学兼优的生员，保送入京，也就是贡入国子监，谓之拔贡。再经朝考及格，可充京官、知县或教职。如此考选拔贡，每县只取一人，真是高材生了。戴老夫子应该就是巴县(即江北县)的拔贡，旧学之好可以想见。冬天他来上课，步履缓慢，意态从容，常着长衫，戴黑帽，坐着讲书。至今我还记得他教周敦颐的《爱莲说》，如何摇头晃脑，用川腔吟诵，有金石之声。这种老派的吟诵，随情转腔，一咏三叹，无论是当众朗诵或者独自低吟，对于体味古文或诗词的意境，最具感性的功效。现在的学生，甚至主修中文系的，也往往只会默读而不会吟诵，与古典文学不免隔了一层。

为了戴老夫子的耆宿背景，我们交作文时，就试写文言。凭我们这一手稚嫩的文言，怎能入夫子的法眼呢?幸而他颇客气，遇到交文言的，他一律给六十分。后来我们死了心，改写白话，结果反而获得七八十分，真是出人意外。

有一次和同班的吴显恕读了孔稚圭的《北山移文》，佩服其文采之余，对纷繁的典故似懂非懂，乃持以请教戴老夫子，也带点好奇，有意考他一考。不料夫子一瞥题目，便把书合上，滔滔不绝，不但我们问的典故他如数家珍地详予解答，就连没有问的，他也一并加以讲解，令我们佩服之至。

国文班上，限于课本，所读毕竟有限，课外研修的师承则来自家庭。我的父母都算不上什么学者，但他们出身旧式家庭，文言底子照例不弱，至少文理是晓畅通达的。我一进中学，他们就认为我应该读点古文了，父亲便开始教我魏徵的《谏太宗十思疏》，母亲也在一旁帮腔。我不太喜欢这种文章，但感于双亲的谆谆指点，也就十分认真地学习。接下来是读《留侯论》，虽然也是以知性为主的议论文，却淋漓恣肆，兼具生动而铿锵的感性，令我非常感动。再下来便是《春夜宴桃李园序》、《吊古战场文》、《与韩荆州书》、《陋室铭》等几篇。我领悟渐深，兴趣渐浓，甚至倒过来央求他们多教一些美文。起初他们不很愿意，认为我应该多读一些载道的文章，但见我颇有进步，也真有兴趣，便又教了《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滕王阁序》、《阿房宫赋》。

父母教我这些，每在讲解之余，各以自己的乡音吟哦给我听。父亲诵的是闽南调，母亲吟的是常州腔，古典的情操从乡音深处召唤着我，对我都有异常的亲切。就这么，每晚就着摇曳的桐油灯光，一遍又一遍，有时低回，有时高亢，我习诵着这些古文，忘情地赞叹骈文的工整典丽，散文的开阖自如。这样的反复吟咏，潜心体会，对于真正进入古人的感情，去呼吸历史，涵泳文化，最为深刻、委婉。日后我在诗文之中展现的古典风格，正以桐油灯下的夜读为其源头。为此，我永远感激父母当日的启发。

不过那时为我启蒙的，还应该一提二舅父孙有孚先生。那时我们是在悦来场的乡下，住在一座朱氏宗祠里，山下是南去的嘉陵江，涛声日夜不断，入夜尤其撼耳。二舅父家就在附近的另一个山头，和朱家祠堂隔谷相望。父亲经常在重庆城里办公，只有母亲带我住在乡下，教授古文这件事就由二舅父来接手。他比父亲要闲，旧学造诣也似较高，而且更加喜欢美文，正合我的抒情倾向。P3-5

淡远超然 清醇绵长

徐学

余光中，深思多智的作家、美感充沛的教授、出入古今中外的通人。他的随笔将艺术哲学、人文关怀、艺术审美和高妙的中文表述融为一炉，已然成为华人文化圈跨越世纪引人注目的风景。

在讲究科学范型、分工明晰、条块分割的时代，他几乎成异数另类，处于边缘；是资深教授，却并不想写二十世纪标准型的学术著作：为著名诗人，笔下又处处学术风采哲学识见。

余光中随笔或可归属于庄子一类，通过“游艺”以“游心”。每能“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寓妙理于豪放之外”，行云流水姿态横生。天性中有强烈的天真童痴，吞食雅俗混杂中西并陈奇书，与当代鸿儒才士高谈阔论，发为文章，“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相对于“诗美”，他的随笔更自由，更其“参差错落”。不但讲究“笔路”——纪实性、说理性、解析性，且讲究“文章”——融合诗的风采和乐的韵律。

赏阅余光中，已有三十余年；近距离地与余先生交往，也超过二十年。然而，对待立体多元，横岭侧峰气象万千的文学大师，这逾越一甲子依然生机盎然的艺术生命，我依然葆有“遇世之奇伟非常之观，入之愈深，其进越难”的感觉。此次受命编选，不敢懈怠，静下心来再细读余光中近二十本散文评论，以及所有文集的前言后记。

限于篇幅，几经斟酌最后确定编选基本守则：一、以千字上下的知性小品为主。二、尽量纳入先前各选集之未收之文章，若干名篇只能割爱。三、舍弃文学和艺术专题论述。

本集收入七十余篇，写作时间为1952—2015年。分为六辑，对此略作说明。

《学人心得》有学者可敬亦可亲，思考古今中外激荡相搏之下当代种种文化现象。《诺贝尔文学奖》《幼稚的现代病》《哀中文之式微》《独木桥与双行道》等多篇写于40年前，今天读来有若先知；近年新作谈粉丝和知音，谈简讯文学亦每见灼见。最后一篇《横槊酾酒》开篇幽默，让人忍俊不禁，但读完方知也是严肃话题。

《典故新解》命题时斟酌再三，用典故或者掌故，最终采用典故为题。因为它涵盖掌故。学贯中西的眼光让此辑以小见大，见人之所未见，言人之所未言。末篇谈车上哺乳，似乎评论新闻，但旁征博引，出入经典，故归入此辑。

《赞颂序跋》四种文体并列。令我感动的是前面的人物小赞，涵盖古今中外，有勇者与仁人，智士和巨匠，在饱蘸深情的笔墨里，亦可见作者的大智大勇和大爱。

前三辑外向，指点江山臧否人事，后三辑《雅好自遣》《从容自得》《戏谑自嘲》更多深入作者性灵和情趣。

有闲阶级日益壮大，玩物丧志这古训已不合时宜，文人少见苦行僧。有道是，不休闲无神气不游戏无生机。年近九旬的余光中文思泉涌，其不竭生机源自何方?他不烟不酒，衣着简朴，生活规律严谨，几十年如一日非常斯巴达。青年粉丝初谒余光中，写过“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诗人，都有些失落。对此，诗人说，我与王尔德相反，我是用百分九十九的生命写作，百分之一的生命生活。生活平平常常的，过得去就行了。(好一个现代版的“立身须谨慎，文章且放荡”!)

当然，诗人也会让自己享有精神松弛忘却利害的自在时刻：买书读书，美丽的扉页一开，有如“芝麻开门”；看地图画地图，沉迷于美丽的世界脸谱；轮转天下，仿佛现代骑士；旅游讲学及其附带收获，辨钞票说文化和题词书法；还有与友人书札往来和养花饲鸟……

自遣亦有不同境界，两首《自遣》为证；“对酒不觉瞑，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此太白之自遣也；“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罗隐之买醉也。余氏为李白传人，只是他滋养精神放旷心灵的独门功夫已汇通古今中西。

最后两辑皆为幽默心灵的自然流露，《从容自得》侧重于自得其乐，《戏谑自乐》更多着墨于化解窘境。

1988年我的《隔海说文》就点评了《催魂铃》之谐趣，更多分析余光中幽默风格的文字，见于我《台湾幽默散文选序言》(1991年1月)和《台湾新文学概观》(1991年9月)，大陆文坛关注余氏幽默之窗自此开启。

幽默功力更多出自博大谦和的襟抱，而非负才任气即可奏效。倘不涉及民族大义中文兴亡，余光中从不剑拔弩张，老来愈是宽容温厚，因此，他的幽默比起钱墨存，少了居高临下任性尖锐，多了温情关切和戏谑自嘲。而诗家气质，又使他兼具恣肆飘逸和闲散冲淡，每能使二者千里相会，得成佳偶，这也是前辈林语堂、梁实秋等幽默大师力有不逮之处。

在《余光中传》中，我描写了一个热烈、紧张，不断蜕变和升华的余光中，一个在时间里自焚，必将于永恒中结晶的艺术生命……而本集里展现的是自得从容逍遥超然的余光中；前者如诗圣执着，而此……1898年分别出版了《支那文学史》和《支那历朝文学史》，英国人在1901年，德国人在1902年也写了两部中国文学史。

中国文学史写作落于人后，想起来有些气丧。如果说，文学史的撰写是文学研究现代化的标志，就应该给林传甲，我们的福州老乡记一大功。但我常想，为什么我们这么一个历史感如此发达的民族，两千年前就有史书和专职史官的国度，竟然没有文学史，而需要模仿和舶来。仔细琢磨，忽然悟到，华夏学者宁愿用作品选来传达表明文学观和文学史观，而不喜欢以凝固的概念化的论述来分割或者定义作家和作品。

从诗三百(有人说是经过孔子删定)，到《昭明文选》《全唐诗》《古文观止》，历朝历代选本琳琅。如何选编，每家多寡，历历分明地昭示着选家的文学史观和审美观。选本方便阅读和流传，教学与批注，也更加契合中国人的审美和习得，至今捧起《唐诗三百首》《花间集》《古文观止》，依然感到史家的郑重与审美的独到。林传甲处于附和新潮的年代，无暇顾及中国特有的地气和水土。在“与时俱进”的大旗下，中国文学史写作如雨后春笋，专题、地域、文体、思潮，无所不史。

文学史内中有话语权的争夺，在大陆有1958年吉林大学、复旦大学、北京大学的大学生写中国文学史，并力争以此为教材，贯彻他们拥戴的阶级史观。在当今台湾史(包括文学史、文化史)的撰写中，以意识形态(偏见)简化历史的叙述亦随处可见。本土主义的论述者把台湾史一刀劈成台籍人士与外省籍人士的历史，具备台湾意识和不具备台湾意识的文化，描写台湾经验或非台湾经验的文学……非本土主义者则把文化(文学)分为新与旧、纯文学与俗文学，将后者(诸如传统诗文的创作、赏鉴、团体聚合与印刷流播)置于研究视野之外。文学史还不得不抽象切割。如我们把台湾文学史分为五十年代的反共文学，六十年代的现代主义，七十年代回归乡土……忽略了大背景下的涓涓细脉。

文学史是舶来品，是受政治、社会话语权影响最大的教科书。当代人写的文学史可能就像古地图，最为出类拔萃者，也只有大致的轮廓，错漏在所难免。但是文学史还必须写，且不能不教。因为它是逻辑、线索，好像地图，即使有人宁可盲从地图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依然不能废了地图。但我还是要说，文学研究大厦，必须有坚实的细读基础。因此可知，选本非小技，选家责任重。细品好选本，慎读文学史。

丙申初夏于厦门敬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