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媚的《完美的路演》跟常见的以议论为主的随笔不同，这些随笔均以细腻俏皮风趣的记叙见长，写出一般人忽略的世界。身边的世界，可能恰恰是陌生的世界。文学味浓郁，可读性强。内容分为四个章节。第一部分写各种交通工具与旅行。第二部分是旅行所见世界。第三部分是城市中特别的女人。第四部分则是特别的男人。

西门媚的《完美的路演》是一本笔调特别的随笔集。关于旅途，但却不是游记，文章不关心自然景物，而是关注人间风景，那些每每与你擦身而过的人和事。

这些文章笔法独特，采用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写实，就像一种“超能力”，让这些随笔介于小说和写实之间，运用“快”与“慢的转化，呈现一个多维的世界。

在交错的旅途中，尽可能多的发掘细节。世人不曾注意的小事，如同埋藏在地下的古董，经过擦洗，闪出人性幽微而永恒的光。

序

第一站 路线

 地图的起点

 在路上练眼神

 路遇青城山脚一条狗

 与小狗同行

 穷人富马

 马过山岗

 关于自动输送的问题

 火车售货一台戏

 山城夜航

 最后的客轮

 除却巫山云雨

 公车迷路记

 现代乡村之路

 在香港，行行复行行

 你没看见的那些路上风景

 长途搬家指南之一

 长途搬家指南之二

 长途搬家指南之三

 长途搬家指南之四

 怪癖在路上

 乘火车离开成都

 春运下万州

 从哪一条路抵达远方

 火车的怨与爱

 沿江而行

第二站 风景

 地铁里的外乡女人

 隔壁

 好运

 你有一块钱吗

 公交车上的情感热线

 山城烟花

 精神青年住在青年旅馆

 大墟记

 公车上的情色一幕

 地铁里的咆哮

 银行里的两个女孩

 昆明的人

 小城教堂

 附庸小资

 夜班公车

 购书中心的少年

 斑斓混搭的小城澳门

 “威尼斯人”之光

第三站 入戏

 她语录

 超现实女友

 当作家

 色情的眼镜

 塔罗女巫

 塔罗女巫之容貌

 “我漂亮吗？”

 关于母鸡的贞操问题

 超级情调

 人格假面舞会

 录像带和两个婚礼

 临时打猎团

 性感瑜伽教练

 人人都是心理医生

 同学十年会

 小学脸

 人人都要一点安全感

 全体水瓶学天蝎

 超强八卦能力

 机场艳遇

 聪明人太多，傻子太少

 讲一讲江湖男儿

 入戏

第四站 笑场

 阿多其人

 阿多的名言

 阿多目击了一场婚礼

 庄少的完全装备

 苍蝇蝴蝶梦

 多少二将

 成都冷啖杯

 爱情测验题

 庄少的桃花劫

 酷到死为止

 辞职的人是幸福的人

 可以相遇不可说

 象棋爱好者菜头

 艳遇78和79

 笑场

 阿多的春宵

 曾经有一个梦想

 庄少要搞计划生育

 从此某少是丈夫

地图的起点

我听说国外有的学校教小孩子学地理的时候，是从画地图开始。画地图，是从画自己家开始。卧室、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然后扩大一点，就画自己家的小区，从自己家往外延展，所在楼房、旁边的楼房、道路、花园、停车场、大门……画完这个，可以再扩大，画自己家周围的片区、街道、商场、学校。更往后，就可以画城市地图，学习省市地图……

世界就这样一片片地联结起来，从细节到宏观。

我小时候学不好地理，就是没弄懂地图的原理。在老师的带领下。妄想靠背诵记住那一片片彩色的不规则图形。老师让学生背住，并且时时抽查：某省，地图形状像一个什么，相邻哪几个省份，主要物产是××和××。地理变成了无趣又折磨人的课程。

如果是从自己家开始认识世界这样学习地理，当初我一定会喜欢上这门课的。

这样的方式，其实是我现在理解地理的方式。以自己所在为原点，再往东南西北扩展。我喜欢研究城市地图，研究每一条路的走向，每一条河流的流向，研究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有哪些种走法。再细致下去，是研究一座城市布局，每一个区域承担的功能。

我每到一个城市旅行，总是要买一份地图来研究。虽然现在手机和电脑上都能方便下载地图，但一大张纸质的地图，拿在手上把玩，可以翻来覆去，可以仔细看细节，可以大致看轮廓，可以折叠，可以做记号，画线、打钩。去过哪些地方了，哪些地方是重点，哪条路线比较方便。打着重符号的地方，是所住的酒店。这种感觉，绝对不是电子地图可以替代。

电子地图也有自己的优势。我觉得最好的一点便是可以卫星定位。马上找到你在这茫茫地图上的位置。找到自己，东南西北方位就清楚了，周围的一切杂乱建筑、街道，就清晰了。

在火车上，我也常打开电子地图，来进行卫星定位，看看自己又到了哪儿，周围是些什么山，刚刚经过的那个小站叫什么。但时时会因为信号屏蔽等原因，效果不好。感觉最为特别的一次是在长江上坐轮船过三峡。因为在甲板上，头顶上方就是天空，所以，定位非常准确。看着代表自己的那个蓝色小箭头，在浅蓝色的水道上奋勇前行。路过一个个村寨、山峰。感觉非常神奇，真是轻舟掠过万重山。

我也试过手绘地图。用一张大纸和彩色铅笔，描绘我自己的地图。在这个地图上，以我家为出发点，四向展开的是我常去的地方，我散步的路线、逛街的路线，喜欢的餐馆、爱逛的书店、画画的公园。每一个地方都有特别的图例。比如凉粉店画了一碗凉粉，甜品店画上一支冰淇淋，喜欢的服装小店当然是一件裙子。一座城市被我简化了，变成了我个人的城市。

这个地图，可以称为私家地图，标明的是我和这个世界的地理关系。这也是地图最初的样子吧？想象一下原始人，在山洞壁上，画出自己所在地，野果采集处，狩猎之处，猛兽出没地。有了这个地图，他对世界就有了把握。

在路上练眼神

在路上练眼神最好。这个眼神不是京剧演员的那个眼神啊，不是那眼波流转，媚眼横飞的眼神。而是从外表看出一个人的许多方面，比如籍贯，职业，家庭状况，千什么呢，想什么呢……

这很像福尔摩斯的能耐，这也是一个小说家该有的本事。

在旅途上，时间大把，面对的又都是陌生人，正好练练眼神。

最开始的时候，常在公车上，看陌生人。最早辨识车内的乘客还不大行，觉得能凭借的资讯不够。那时就看车外的人。骑自行车的人，骑电瓶车的人，在路边等车的人。开始猜想，他或者她的情况如何。从表情上来看悲与喜，体会对方的心情，设想他/她在生活中难题是什么，梦想是什么。

第二个阶段就能分析车里的乘客了。从他们的年龄打扮，坐车的路线和时间，同伴等等，能分析出的内容就多了。比如，上午十点左右，在车上的。着半正式上班装的，往往是跑外勤的人员。假设碰到这样的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士：表情严肃，没化妆，头发整洁地挽在脑后，挎一个平整的大包，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出外勤的财务人员。我听开小公司的朋友讲过，有许多小公司都是请会计公司来替他们做账。会计公司的女员工们会在全城跑动，为无数的小公司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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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熟悉的陌生人和陌生的老朋友

我常收到读者的留言，一种是：“我也看到过这样的事，可我写不出来。”另一种是：“还有这样的人，太奇特了。”

这两种留言都主要是给我一类专栏的。这是我最喜爱的一类随笔。

从表面看，这些随笔不尽相似，就像那两种读者评价，但实质上，它们是相通的。

我一直在做一种尝试，在随笔里，以介于写实和小说之间的手法，来描摩这个世界。

我想要的“写实”，是一种超乎平常的写实。就像一种“超能力”，看见别人不容易看到的细节。和人、事短短的接触，我喜欢像侦探一样，尽可能多地发掘细节，那些别人不曾注意的小事，都会像埋藏在地下的古董一样，经过擦洗，闪出幽暗却永恒的光。

网上常有读者，看了我的“观看”，忍不住会说：“能不能贴张图，有图有真相”。我知道，他们被我的描述引逗了，他们惊讶有这样的人和事，他们想也看一看现场。但他们犯下的错误，就是，他们的生活中也有相似的人和事，只是他们不曾“看见”。

比如，我曾在一个小随笔里写我在地铁里见到的两个外乡女人。都是漂亮的女人，一个四川人，一个黑人。我跟她们都只短短地同了几站路。除了眼见的她们的外表，并不知道她们的来龙去脉。但我用白描的方法，仔细跟读者讲述，那个四川女人和她老公及三个孩子的样子，他们的衣着细节。从这些细节中，推测出他们的性格爱好、经济状况和家庭关系。那一位漂亮的女黑人，因为她是单身一人，我能分析的资源就更少了。我便从她的裙子、首饰、鞋子、手袋推测出她的工作类型、常去哪些地方。

她们都是生活中的普通人，每一个人生活中也都会遇见相似的人。当我用文字把细节放大，让读者的视线随着我的描述聚焦，有些人才会第一次真正“看见”她们。

这也让我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一桩小事。那时，我还是一名做深度报道的报纸记者。因为要做关于春节的报道，我和同事从广州到成都的长途火车上，随机选择了一位回乡的皮鞋厂女工，跟她一起回家。

我们详细跟拍她回乡的细节，比如火车上众人的辛苦和盼望，临近家乡，她怎么换上新鞋，怎么转车，怎么走上山路。丈夫飞奔来迎接，两人见面激动，面对镜头又害羞的表情。家里两个孩子见到母亲兴奋又略略生疏的神情。——因为假期太短，路上花费太大，她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四年没在家过春节。丈夫拉着她去看新修的猪圈。正是用她在外面挣的一千多元钱，修建了这个新猪圈。

她在家一共只有四天。我们给他们一家拍了张全家福，就匆匆离开。我们为占用他们的团聚时间感到抱歉。

那个报道，我们做了整整一版。有文字，有照片。细节饱满，情感充沛。标题就叫做《团圆》。我还记得，总编签片的时候，也感动不已，跑来跟我们聊，会不会有读者来捐款。我当时就跟他说，不会，这不是一个悲情的故事，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故事，因为细节被我们看到，我们就会觉得感动。

我那时就发现，用文字，以摄影的方式，来表现细节，比图片本身，比概括性文字，更有力度。有图未必能看到真相，文字却可以聚焦目光，让读者真正“看到”。

近几年，我在报纸上开设了的专栏叫“媚的路线”，就是以这种方法，记述我所经过的人和地方。以最细密的笔触来体现，生活的一个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

寻常的旅程，用这样的眼光去观察，熟悉的旅途就会陌生化，就会发现人世中更丰富的东西。那些世界是我们生活之外的。每个人的经历都是有限的，如果用这样的方法，你就能体会更多的人生，更深邃的世界。

另一类关于写身边人的专栏是正好相反的。前面的那类是把陌生人熟悉化，仔细拆解陌生世界。后面的这一类是把熟悉的人陌生化，用新的眼光来看待他们。

身边的朋友，相处太久，熟悉亲切，但也因这种熟识，让人失去感觉和判断。我喜欢用相反的方法，抽离自己，远距离地来审视他们。这样，你便看得到更精彩的人生。

也正是这个原因，这一类随笔，常给人以惊讶。读者会说：怎么你的朋友都这样有意思，不同寻常。

每个人的身边都会有这样的朋友，只是相处日久，感觉被日常生活的碎片淹没。如果抽离自己，或者退远一些，就能看到山峰的真正面貌，山脉的实际走向。又像后退几步观赏油画，反而更清晰。

就像前面讲到的那个关于《团圆》的报道，我当时觉得做得圆满极了。细节动人，以小见大。同时，也尽力不影响采访对象的生活。事后，还加洗了几十张照片和几份报纸分别寄给女工的家人和已回广东的她。

她很高兴地回信，想要我和同事的签名照片，以作留念。但当时的我觉得这样太矫情，我们从没拿自己当明星，因此并未按她的期望寄去我们的照片。

多年以后，阅历渐渐丰富，更多地体察人性，才觉得，当年不寄自己的照片，也是一种矫情。当时不理解，寄签名照并不是看重自己，炫耀自己，而是自己也可以成为别人的生活背景，成为那位女工一个美好有趣的回忆。

能理解这些，是时间的馈赠，是终于能够抽身出来，审视最近距离的事物。

描写陌生人的方法像高速摄影。放慢了时间，一个瞬间也被放大定格，就像世界的切片。

表现熟悉的人的方法更像延时摄影。延时摄影可以看做是与高速摄影相反的一种方法。

延时摄影是在很长时间内，用较低的帧率拍摄一个对象，把对像缓慢的变化记录下来，再正常或较快的帧率播放，让人眼就能轻易分辨对象的变化走向。

相应的，后面这部分的随笔写给媒体时，专栏名叫做“老友记”、“神仙记”、“铅笔剧场”等等，它们因为运用了这样的方法，变得生动有趣，不像普通的散文，更像一类微型的小说。

这正是我想要的随笔，介于小说和写实之间，运用“快”与“慢”的转化，它们表现这个世界的细节，描述小人物小事件。

在这里，我和读者，都会遇见熟悉的陌生人和陌生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