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部、南部,尽着你的马疯跑,只要马腿不折,只要你有本事组织开垦,马驰过的土地,就是你的土地,州政府只是象征性地每亩地收你一两个美元。在东部、中部,尽管独立战争结束不久英国便禁止机械工业的专业人员移民来美,又禁止机器、零部件及图纸出口,这一措施却激励得纽约、波士顿、芝加哥、底特律……一个又一个小伙子映着炉火神采飞扬,在铁砧、虎钳旁大面积地饱绽起古铜色的肌肉。美国人在1822年便发明了旋风式割草机、机械式割草机,在1829年发明了蒸汽动力拖拉机,在1837年发明了组合式脱粒机。随后,在这个世纪的中叶,单座两轮式犁,单座三轮式犁,草打捆机,柴油拖拉机,内燃拖拉机,真空挤奶器,牛奶冷冻器……一一在美国问世。
犹如乍到爱荷华州、俄亥俄州的一个中国游客,沿袭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思维定势,一下真分不清楚这里的农民是在务农,还是在务工?他们到底算穷人,还是算富人?美国的农业,几乎从一开始就被工业从牙齿武装到脚趾了,农业工业化的结果,使得即使今天有95%以上的美国人住在城市里,但美国的农业仍为任何国家不可项背的巨无霸。
这一工业化的心智与规模,一旦豪雨般洒向了自身,美国工业近一个世纪的全面发达、繁荣,以及在众多高科技领域里,至今无人可以叫板,便让山姆大叔席丰履厚,圆颅方趾,走在路上总是傲视万邦……这家伙,真受益于上帝的青睐,拥有了那么一块沃土冒油的福地。这样说,上帝可能会翻白眼,有些国家,他老人家也给了一片青山绿水,那峰峦上碧波边还有铺霞凝脂的杜鹃、金达莱,可好些年里却成了鸟都不敢去下蛋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美国的方式具有不可效仿性。
德国和日本,似乎走的是英国方式。
1810年至1822年,担任德国首相的卡尔·冯·哈登贝格(1750—1822),在其呈交国王的《里加备忘录》里,这样写到:
法国革命(目前的战争是它的继续)用流血牺牲和暴风骤雨,给法国人以全新的活力。一切沉睡的力量都被唤醒,贫困和虚弱,陈腐的偏见缺陷——当然也有许多财富——一同均被摧毁……这些原则的威力如此巨大,它们得到了普遍的承认和广泛传播,以至于那些没有接受这类原则的国家,或者由于它的衰落,或由于被迫同意,也不得不期待着这些原则……也就是说,正是那种通向净化人类的伟大目标的良好意义上的革命,那种由于政府的明智、而不是由于内部或外部的暴力冲击所致的革命,就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基本原则。 字里行间,这位首相的一份心情——期待着至今仍被封建桎梏的祖国,在法兰西惊雷的余响中砰然失缚,又不必在身架上经历法兰西血与火的惨烈,被表达得淋漓尽致。他坚定继续了前任施泰因发动的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长期执掌国家中枢的“容克”政治逐渐淡化。“容克”,德文iunker的音译,意为“地主之子”或“小主人”,原指普鲁士的贵族地主阶级。往昔容克们大多胸无点墨,却暴戾不驯,好勇斗狠,如一只巨大的鹰鹫,在易北河东岸的广大平原投下封建领主制的阴影…… 现在,这只鹰鹫不得不夹紧翅膀,被招进了一个金丝编织的笼子里——农民们向容克付现金或租息,若租息也难以付出便可割地,以赎买解除自己的封建义务。农奴制终于得以废除,农奴身份摆脱后的农民,日益变成可以自由出卖劳力的长工和日工。随着容克庄园的产品自然成为获得利润的商品,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易北河东岸的容克,多数已变为农业资本主义化的容克。 也就在这之前,德国的工业革命尚带有早期工业化的性质,可在这之后,德意志一下成了欧洲工业发展最快速的国家。由此,可见一斑:二十世纪初,不但德国的钢产量一下将英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而且,其铁路网的密度,在整个欧洲也首屈一指……
提到日本的这段历史,有两个人的名字不可不提。P4-5
中国人在二十世纪后半段及以后十几年大抵有了金子一样宝贵的平安岁月。
除了如潮热的夏夜角落里大把大把滋生的蟑螂般的贪官墨吏,民众的心可以踏实地揣进怀中,眸子里渐渐消失了恐惧、游移或卑微,代之以平和、探究及种种欲望的迷离色彩,将西方几百年的物质文明恨不能打包似的压缩在这几十年间,过上了主流媒体上自我感觉良好并动辄标识以“盛世”的日子。虽然不乏虚骄之气,亦有疑惑、遗憾之举,但总体上不脱人类生活的常识、常态,并在这个基础上与世界有了越来越多的共同话语。
看看东北角那个还吆喝在“苦难中行军”、喝口肉汤也不容易的国家,当然为之后怕,为之幸甚!
亦有阿喀琉斯之踵。
还记得《芙蓉镇》《天云山传奇》《活着》……怎样闪电般颤栗着我们民族灵魂的痛苦与大不安吗?但它们早成天鹅之死,绕梁绝唱。张志新、遇罗克、顾准、林昭……曾卷起亿万人盈眶热泪和反思大潮的一串不朽名字,在时代的天幕上日趋边缘化,终化为稍纵即逝的流星,与当代中国失联。经历过民国年代与“无产阶级专政”的人们纷纷辞世,以“地主”、“右派”们的子女为例,时下也都六七十岁——所谓“在红旗下长大”的一代人.他们如果还未被广场舞、“小苹果”给裹挟了去,还想回忆些什么,说些什么。可鲜衣怒马的“郭敬明”们已经携带着“小时代”吹吹打打登场,声震国中……
倘若说当局已经注意到了这几十年改革开放的最大短板,是国有资产、公共资源被章鱼群一样盘结的既得利益集团巧取豪夺;那么,国人至今还严重忽略的是,在商业化、信息化、碎片化、娱乐化的时代氛围下,二十世纪以来我们民族饱经曲折、忍辱负重,咬碎牙关在铁石上也留下血手印的记忆,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遭稀释、流失。
前方若有一条越走越清晰、越宽广的大路,忘记过去也就罢了,并非那样绝对: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好像曾国藩老先生说过:过去不想,当下不杂,未来不迎。可现实情境呈现出的却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吊诡。一边.多年来历史虚无主义如青钢色的巨鲸一样挤压着国人的思想空间。以至于我们常常在这巨鲸翻腾的海面上如一根浮木般无动于衰。在浙江横店,近年几近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每年百部“抗日神剧”,据说其杀死的鬼子早超过了日军在华死亡的总数。这不光是当下文化圈、影视界思想贫乏、审美麻木、创造力严重萎缩的折射,亦是民族集体性遗忘的一方证照。近读不少抗战史料,又走访浙江江山、安徽歙县、湖南常德、江西德安等地,不禁扪心自问:对于全民族同仇敌忾、气壮山河的伟大抗日战争,我们给先人奉上了多少应有的凭吊,给后人留下了多少真实的言说呢?
另一边,自己是如假包换的历史虚无主义,却斥责别人是历史虚无主义,又常常与民粹主义和狭隘的民族主义同台炫舞。有一种声音更是金声玉振,俨然口含天宪。认为当下的中国社会,依然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斗争”为主要矛盾,依然主张在处理国内外矛盾时高擎“阶级斗争”之剑。这当然是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中共和全国人民已经达到的理论与思想共识上的严重倒退,是在一块无形却确实耸立的历史里程碑上捣字毁形。
但放眼域中,太少的人洞见了夜半点点烛影,听到剑锈无芒却仍在匣鸣。似乎中国是一个沉溺于说故事的国度,有关系没关系、有能力没能力的,不是忙于说故事,就是忙去大话故事的道上:漫天如风呼号的故事中,不乏有史实、经验或法治、道德、经济基本面支撑的真故事,也屡有无视苍茫历史无视纷纭现实,由畸形莫名的心理机制、或挂着种种羊头实为商业化“写家”炮制出来的各种伪故事,比如某些老掉牙的仪式化图腾与程式化逻辑,虽经重新粉墨款款登台,却总不脱四十余年前稳定于大江南北的一条政治副高压带……还有不必再提、令人揪心的刚刚过去的六月七月——一个以太多斑斓的泡沫鼓吹出来、蛊惑千万人卷入的巨故事。
尤为令人狗血喷头的是,主张要以阶级斗争霹雳治理当下复杂世相并回到“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的人,无论在政治、经济、生活际遇上,都远远高于有着巨大生存压力的一般民众。按旧有教条框架,他们若不是高高在上的资产阶级,也是簇拥、趋迎、胁肩谄笑于豪门家族的“倚门小姐”。但他们决不会有将一把火烧向自身的举止。真难判断他们想干什么,还会怎么干。唯能够断言的是:当下中国,既要金山银山、青山绿水的同时,还得打捞记忆,捍卫记忆,说出有灵魂、接地气的真故事。
唯有记忆必然为真话背书,而一个真话热气腾腾的年代,自是一个政治清明、经济畅达、文化繁荣的年代。曾记否1984年,习仲勋同志在参加全国人大一次会议时提出:“能不能出一个保护不同意见的法或者制度?”这是一个良知政治家之问。一个剥落记忆、不敢讲真话的社会.何来发展,遑论进步?
唯有历史让我们如出母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尽管千百年来香火再盛,儒释道也得退避三舍,长叹息下历史大抵成了中国人的宗教。1940年林同济先生便说,“用历史以激发未来……在中国是最有效,也最自然的办法了。从这点看去,史学在中国似乎是注定的百学之王、百政之始”。
时下,是八面玲珑,风行草偃?还是程门立雪、尾生抱柱一样,恪守并关照于我们民族饱经忧患、艰难奋斗的历史与现实,可说是区别伪问题与真问题、伪故事与真故事的一方试金石。
大约我的笔下,并不是一堆纯学术或纯记录的文字,再加读者们的厚爱,《禅机:1957))在1999年出版后,又在2000年、2004年印了二版、三版,这次是第四版了。此版又作了一些必要的修订,书名则改为《玄机:1957》,感觉此书名比起原名,暗合书中之义更为准确。这“玄机”.不但是指1957年反右运动前后由“整风”忽变“阳谋”的堂奥,亦是指一块浸透着东方小农生产方式、心理方式与专制王朝烙印的土地,对知识者、尤其是思想者的态度。内容上,则基本上保留了20世纪90年代个人回首1957年反右运动的一个角度的解读。好在以后一些年里一些报刊、网络上已有众多智者、亲历者对这场运动的分析与回忆。解读自会有差异或不同,但有一点应该相同,即读者们会强烈感受到:从晚清至今一百余年里,历史总是活在现实之中,时代的焦点与难题,虽然换了一张张卷子,但题目总归是那些题目。
借《玄机》四版和《战争状态》修订后再版得以问世的机会,再次向两书里所有接受过采访、以及资料被参考、言说被引用的先致以深深的敬意!他们中的许多人的灵魂,已经飘升在九天之上;尚有一些人,也进入了耄耋之年。但不管是逝去的,还是活着的,我相信:目光依然鲜活且幽深,依然在关注着、叩问着当下的中国……
2015年7月10日于雾气起伏、挪移不定的井冈山
“阶级斗争”对于中国人来说,曾是二十世纪前半段到改革开放的几十年里甚至比吃饭还重要的词汇。所谓“阶级斗争”是由成分和出身引发,以“五类分子”及“黑五类子女”为首要斗争目标,因此“战争状态”成了那个时代人们日常生活的真实常状。而那些被贴上政治标签的各种分子们的人生,也由此开始了几十年的炼狱般的磨难……
胡平编写的《战争状态》通过大量翔实的资料及对有关当事人的采访,再现了“阶级斗争”岁月里噩梦般的癫狂及让人不寒而栗的种种畸形的政治生态。在当下时代,更突显其正视历史的重要意义。
《梁漱溟恐怕不如刘作谦》、《喝油似龙喝水的日子》、《“粗风暴雨来啦……”》、《康生同志“上岗”》、《总是第一个拨乱反正》、《云端间洒下吉光片羽》、《前后期的嬗变》、《给历史聊以备考》……胡平编写的《战争状态》通过大量翔实的资料及对有关当事人的采访,再现了“阶级斗争”岁月里噩梦般的癫狂及让人不寒而栗的种种畸形的政治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