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些时,我都偷偷躲在角落里,乐得呵呵大笑。有次四蛋还借给我他家卖的胶水,看她快回家时,我就涂抹在门把手上,然后躲起来看好戏。结果谁会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个我爹,他殷勤地帮她开门,就中了招。那次事情败露,我被我爹追着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挨了无数下鸡毛掸子。
而我后妈,站在窗户边,也不阻止,在阳光的照耀下,我甚至看见,笑意在她脸上渐渐弥漫。
那晚我就被我爹关在了柴房里,屁股开了花,痛得我眼泪鼻涕一起流。柴房里没灯,窗外天色渐渐黑下去,我缩成一团。我爹这绝对是听信了妖言,要把自己亲闺女给正法。我龇牙咧嘴地翻翻身,瞬间恨透了所有人。
不管是那个狠心弃女的妈妈,还是穷困潦倒的爹,以及淡漠自私的后妈,我都讨厌死了。想着想着,我就眼泪哗啦啦地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我继母走了进来,她扑哧一声笑了,扬起下巴说:“哼,叫你顽皮,挨打了吧。”
我连忙擦掉眼泪,怒视着她。她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说:屁股撅起,擦药了。”我不动,我才不要接受她的假好心。她也不劝,扔下盒子走了。
那时我太小,不是玩,就是吃,除了四蛋,也没其他朋友。虽然挨过骂后,不敢再造次,但我对继母依然没好感,她扔给我的药膏,我拿去四蛋家的杂货铺卖了。四蛋的娘说:“哎呀喂,这很贵啊,城里人用的。”
我指着柜子上的汽水和饼干说:“我要这个和那个。”
发现她的东西很值钱后,我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起她的一举一动。我有时就偷拿她的小东西去换吃的,用四蛋的话说,我成了小土豪,再不用捡别人不要的零食来吃了。
但好景不长,有一次终于被她发现,她也没骂我,但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我咬舌自尽。
她说:“我要去报警。”
我硬着脖子,语气却软了一半,我说:“不然你想要干吗?”
她笑了,继续说:“让你叫我妈是不可能的,你就叫我阿姨吧。还有,陪我去趟市区,买新的药膏回来。”
[用很贱的方式说着很有道理的话]
就这样,我那天坐车和她一起去了市区。老实说,我从出生起还没来过市区,虽然不能说像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但绝对是新奇得不得了。
这个来自南方的女人,买了一堆调味酱料。她在挑选的时候,我就站在店门口,望着对面青少年服装店里的衣服发呆。我穿的衣服,都是我爹买的,他一个粗老爷们儿,哪里懂什么好看不好看,能穿就行。而我那时因为小,也没什么审美观,直到渐渐长大,才开始懂得区分好与坏。
她出来见我发呆,就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然后低头整理着手里的东西说:“别看了,你爹买不起的。”
她总是用一种很贱的方式,说着很有道理的话。
那天回去后,她就在厨房忙碌了起来。我生着闷气,正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出气,就见她端着一笼包子出来让我吃,我看了看,算了,还是不要跟食物过不去了。
我抓起一个包子掰开,黑乎乎一团,咬了一口下去,也不知是我太饿,还是真的好吃,反正我接下来又吃了五六个。她说:“这叫蜜汁叉烧包,南方风味小吃。”
我只理解了字面意思,翻着白眼想,蜂蜜跟肉能结合得如此好,也是奇了怪了。
南方女人带来了南方口味的食物,我跟我爹适应良好。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跟她的相处变成了“一起研究如何把粗粮做好吃”的关系,仔细想想,好像是从我爹工伤回家失去经济来源那时开始的。
那时,我爹当门卫把腰弄伤了,在家养了一年多的病,生活没了收入,靠着一点儿积蓄硬撑过了那段最艰苦的日子。
因为人生不顺,我爹变得敏感又神经,他很怕又一个妻子跑掉,于是每天给她洗脑,告诉她自己好了会如何如何爱她,自己还有多少关系在市区,自己还想买多大房子,每次我回家,我爹都在念叨这些。有一次趁着后妈不在,我爹吩咐我诜“你跟她一起睡吧,我怕她晚上跑了。”
老实说,有妈没妈在我那时的概念里,并不占多少分量。我心想,她想走就走呗,但我爹还没等我开口说“不”,他就目光极其深奥地说:“你还想不想吃蜜汁叉烧包?”
我转身就去抱了自己的棉被来。
我爹总是能准确无比地抓住我的软肋。
我真的搬去了后妈屋里睡,但我没跟她一起睡,我打算打地铺。她端着热水进来,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你上来睡吧,地上冷,女孩家冻坏了不好。”
我当时没思考这话里有几个意思,我只是想,我才不要跟她一起睡呢。她又无奈地接着说:“不然你爹怕是又不能安心睡了。”
我愣住,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啊。
我想想有道理,于是不情不愿地换,地方。自懂事以来,我好像还没跟谁一起躺一床被子里说过话。我别扭地躺着,闻见她身上香香的,有她习惯用的肥皂味。即使在北方这种偏干的地方,她还是坚持经常洗头洗澡,这让她来到这儿几年,还是显得跟别人不一样。
她望着天花板,呆呆地说: “你爹可真傻。’, 我想想,他确实不聪明。她继续说:“我既然来了,又怎么会抛弃他呢!他敢为我断一条腿,我还会嫌弃他穷吗?,,
我听着她像自言自语又像跟我聊天的话,突然有点儿消化不良。
[不让你再当个没妈的孩子]P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