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大帝高坐云端
西洋有这么一则小故事。一个旅客云游四方,游到了一个村落,山明水秀,气象非凡,不禁肃然起敬,向路旁一位糟老头问曰:“你们这里出生过啥大人物呀?”该糟老头想了又想,赫然曰:“非常抱歉,我们这里从没有出生过大人物,出生的都是小孩。”我想这则洋幽默应该大量印刷,送给中国一些所谓的“大人物”和一些写历史书读历史书的朋友。盖中国人似乎跟洋大人恰恰相反,有些家伙一生下来就是“太祖”,有些家伙一生下来就是“高帝”。
拿破仑先生:“一个人不是一生下来就伟大的,而是在成了功之后,左思右想,才发现自己伟大的。”唯中国不然,看中国史书,尤其看所谓“正史”,都会发现一点,所有的大人物,全是生下来就伟大不堪。当他娘在产床上辗转反侧,呼天号地,汗流如浆,血进如注之际,小子呱呱诞生。别瞧该小子一身都是羊尿液,却像耶稣基督亲自下凡,不是红光满室,就是天上打雷;不过应验预言,就是一生下来,就有并吞万国、统一世界的大志;花样百出兼丑态毕露,从没有一个例外。这种“上天注定”的学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可怖的一部分。二十六史里飞象过河兼鬼话连篇,仅只造造产床上的谣,骗骗天下类似乎你我这种可怜兮兮的小民.不过小焉者已。
呜呼,话说玉皇大帝高坐云端,偶尔往下界一瞧,只见天下大乱,杀声震天,不禁大怒曰:“俺刚跟王母娘娘亲了个嘴,正要动手动脚,却被打断,气死我也,紫微星何在?”紫微星正在太白金星家推牌九,闻声呼唤,急急上殿。玉皇大帝曰:“下界闹得不太像话,派你前往去当一名头目,努力二抓可也。”紫微星领了玉旨,走到南天门,然后托塔李天王照他屁股就是一脚,把他踢下凡尘。他就趁着下跌之势,撞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肚子里,然后噼里啪啦,隆重降生,成了“太祖”“高帝”。
该“太祖”“高帝”既有如此尾大的来历,当然得有点异禀异样,才能对得起托塔李天王南天门上那一脚。于是,你阁下在史书上瞧吧,每个有头脸的家伙,都一定有其使人紧张的节目。有些人可能真的有点奇特之处,那当然更锦上添花,加油加醋。有些人却偏偏如猪如狗,如虎如狼,啥奇特之处都没有。但只要一朝权在手,能够发号施令,自然也会有保镖护院型文人,英勇地为他杜撰。
异禀异样的学说在中国横行猖獗,凡三千年,迄今不衰。正史不像正史,而像鬼话,头目们所以有那种地位,不但金多如土,还可以随时修理别人,不是纯靠人力,人力有屁用乎?而是完全靠玉皇大帝的旨意。你阁下如果想从卑微的地位往上挣扎,那就是桀骜不驯,不安本分的莠民。盖你既没有经过玉皇大帝亲自召见,唯一的出路就是只有被人骑到头上,想歪歪脖子,松动松动,便是罪大恶极,更不要说自己直直脊梁矣。 我们说中国的二十六史,即所谓“正史”,简直飞象过河兼鬼话连篇,顺调分子听啦,一定义愤填膺,痛不欲生。其实说它是鬼话还算客气的,真乃是一大缸酱也。中国人也真怪,一旦略露头脸,就非冒出一点异禀和冒出一点异样不可。这种干法,洋大人不太了解。你听谁说过华盛顿先生是一条爬虫——龙乎?又听谁说过林肯先生降生时满屋红光,红光满屋乎?只有中国政坛上的头目,不管他是大一统天下的祖字辈也好,或是可怜兮兮小局面的崽字辈也好;百年以上长命王朝也好,三载五载短命活剧也好,千篇一律,全都不同凡品。权势越大,异样也越精彩。我们现在就按照着“正史”的顺序,逐个王朝研究研究他们的开山老祖——包括原始头目和第一任头目。特别声明的是,我们毫无不敬之意,谁要说我们不敬,谁就是王八蛋。柏杨先生的目的只是请读者先生开开眼界,瞧瞧奇景,盖这也是人生的一乐也。P7-9
柏杨是一面镜子
金宏达
香华女士托人带话,叫我为新出的这套柏杨杂文集,写几句前面的话。她认识的大陆名士达人很多,而我不是,只是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关系,读了柏杨的一些书,是名副其实的读者——让一个读者为柏杨的书写几句话,放在书前,或者也是一种特别的美意吧。
我读鲁迅的书在先,读柏杨的书在后,所以,读柏杨的书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是柏杨的文字风貌酷肖鲁迅,或者甚至是学步、影写、照搬等等。柏杨在投身文字生涯之初,其实是很难读到鲁迅的书的,鲁迅是当时宝岛统治者的宿敌,读他的书,即有“通敌”之嫌。柏杨似未立过志向,要做宝岛上的“鲁迅第二”,好像他的思想历程上,也从未发生过从什么论到什么论的转变。他之以杂文为武器,猛烈抨击中国传统精神文明中腐朽、丑恶的东西,抨击国民性中丑陋、顽劣的东西,抨击历史和现实社会中黑暗、腥秽的东西,进而使自己的文字作品成为一面“镜子”,一面与鲁迅的文字作品并列的照见中国精神文明的“镜子”,完全是“天然”的。
不只是中国文化,我想其他文化也大抵如此,一方面会感染,溃烂,扩散,另一面则也会有抵抗,疗治,新生。即使是“酱缸”吧,一面有人被“酱”住,昏天黑地;另一面,也会有人挣脱出来,奋力“砸缸”,希图救出更多的人。鲁迅是这样一位“砸缸”者,柏杨也是这样一位“砸缸”者,他们生活的时代有先后,生前未曾谋面,倘若泉下相逢,一定也会如战友相拥。这一点也证明,岁月虽然迁流,战斗却未结束。鲁迅活着的时候,他呐喊抛开“瞒”和“骗”,“睁了眼看”,要“唤起疗救的注意”;柏杨奋战的日子,依然是“瞒”和“骗”盛行,在“酱缸”中闭着眼睛,醉生梦死者滔滔皆是。“缸”体坚硬,“缸”基沉厚,“酱”汁浓稠,“酱”味熏人,皆绝非一时所能破解。
然而,中国终究还是在进步的,这就又用得着鲁迅已经“轰毁”过的进化论——后来的要胜过以往的,新生的要胜过腐朽的,只是较为迟缓而已,会用词的作者,把这称为“蜕变”。“蜕变”的过程痛苦而漫长,近代以来中国人都在体验这个过程,性急无助于事。鲁迅很懂得这个道理,他曾说:“要治这麻木状态的国度,只有一法,就是‘韧’,也就是‘锲而不舍’。”柏杨所做的事,便是这“锲而不舍”战斗之一部分。
柏杨由大陆到台湾,他的写作生涯滥觞于台湾,笔底游走的尽是台湾社会的众生相,后来,他的作品来到大陆,却受到了更多大陆读者的欢迎,大陆的老少读者从中看到的不止是台湾的种种弊病,更是中国人、中国精神文明的沉疴痼疾。他所热议的当年台湾社会林林总总怪象,今天的大陆也有,有些还愈演愈烈。这就应着有人说的,地无分两岸,都拖着传统中国长长的影子。柏杨一声“丑陋的中国人”,真使人如闻轰雷。人们从他“刮骨疗疮”的犀利文字中获取阅读快感、感受道德义愤的同时,也凝聚出一种强烈意愿,即是一定要努力改善我们中国人的社会文化环境,改善我们中国人的素质与种性,使之由丑陋变为美好。
我想,这大约也就是我们今天阅读柏杨作品的意义所在吧。
2014年11月
柏杨编著的《六十年代台湾社会现象(7)》谈离婚、老人的寂寞、三种择偶标准各异的女人类型、爱情的试探、红颜薄命,以及女人的美貌,主题大致围绕着婚姻发展。在经营婚姻上,柏杨主张在婚前应多加选择,而婚后则只能冷眼旁观地考察而不应该加以试探。《心血来潮集》从刘世昌《嫉妒——中国社会最大的恶德》一文开始,分析嫉妒的本质。柏杨谈及公寓的现代化问题,指出”有现代化的物质,必须有现代化的精神;有现代化的环境,必须有现代化的教养。
柏杨编著的《六十年代台湾社会现象(7)》开始一场幽默而锐利正视女性特质的男性文明教育。本书以古讽今议论时事、解构传统文化、批判官场厚黑成为威权时代庶民论坛滥觞。黑暗冤狱解密呼吁程序正义,从“七世夫妻”批评“玉皇大帝”,至此还有谁不能批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