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问话,让晴伊的注意力从讲台上转移到左手边。坐在她身旁的一名短发女孩,正凑近她并用小小的音量与她说话,两人四目交接时,那女孩露出笑容。
“对啊。”晴伊说,并回她一个微笑。
主任讲完开场,接着便换新生自我介绍,轮到那个短发女孩时,她缓缓站了起来,却因为被全班同学注视,不禁有些紧张,简单介绍完几句后,就很快坐了下来。
这短发女孩名叫杨佳妤,之前在基隆念书,有一点婴儿肥,右眼角还有一颗痣,那张白皙脸颊,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害羞而染上淡淡绯红,很是可爱。
等到晴伊也站起来自我介绍完毕,杨佳妤又凑近她,轻语:“原来你是彰化人啊,离这里很近耶!不像我,当初就是因为想脱离我妈的魔掌,才故意选远一点的学校,这样就不必天天听她唠叨,听她骂了!”
“嗯,我相信很多人都是这样。”晴伊点头。
“对吧?没错吧?”杨佳妤再次露出笑容。
当其他学生继续自我介绍时,晴伊忍不住抬起眼帘,往窗外的一大片翠绿望去,这所学校不仅大,树木也很多,在依旧炎热的夏末,这间教室因为一棵伫立多年的老树,幸运获得庇护,让学生不必遭受日晒之苦。
安静的时候,还可以清楚听见风吹拂树叶的声音,些许阳光穿过树梢,将树叶的影子洒落在这间教室的课桌上,宛如沙画般不时浮动、变化。这样的画面,这样的声音,在这一刻深深触动了晴伊的心。
还在彰化念书的时候,晴伊的姐姐柯苡芯,就曾建议她将来可以到台北或高雄念书,过过不一样的生活,但柯苡芯想不到的是,妹妹最后选择的却是台中的大学。
最初柯苡芯以为妹妹是放心不下她,才不肯去太远的地方,直到后来,当她得知晴伊打算就读的学校,她才明白妹妹为何如此选择,并且惊讶地发现,这竟是妹妹多年以前就规划好的事,因此决定给予尊重,让妹妹走自己想走的路。
这所大学,是姐妹俩的父母,一起就读的学校。
当年,她们的母亲就在这里与父亲相遇。那时母亲还是个刚入学的新生,父亲是系里的助教,认识三年后,他们开始正式交往,等到母亲大学一毕业,两人便结了婚,就连婚纱照都是在这里拍摄的。
在晴伊的记忆里,父母亲不但没有吵过架,甚至连他们大声说话的模样,她都没有见过。她不曾见过比他们更甜蜜、更幸福的夫妻。
无论过了多少年,母亲依然喜欢和女儿们聊聊从前的事。也因为天天说,姐姐苡芯会不耐烦,总在听到一半就溜走了。只有晴伊始终静静听到最后,看着母亲纤细的手指,轻轻扫过那些泛黄的照片,在夜灯下,享受着母女两人相处的时光。 母亲这辈子,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很幸福。”
而她最常问晴伊的一句话则是:“当我的女儿,你幸福吗?”
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也是无时无刻都在拥抱幸福的女人。
“妈妈呢,就是在这里找到幸福的,如果晴伊喜欢这所学校的话,长大后,也可以来这里念书哦。”母亲指着一张照片——当年她与父亲在校园里的照片——眼里含笑,“希望我们晴伊也可以在这里,找到和妈妈一样的幸福。”
直到现在,晴伊依然记得母亲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此刻,她就站在当年爸妈相遇的校园里,与母亲当年相同的年纪,进入当年她所念的科系,只为了想亲眼看看母亲曾走过的路,以及看过的风景,感受她与父亲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她不晓得自己在这所学校里,会有怎样的生活,会认识怎样的人。但只要知道母亲曾在这里,她的心里就没有丝毫的不安和恐惧。她会好好地为母亲,为自己,珍惜在这里的所有回忆。
这是她与母亲之间的约定。
也是她怀念一个最想念的人的方式。
进入大学的第一天,晴伊就与杨佳妤成了好朋友。
两人一同住校,房间相隔不远,活泼开朗的杨佳妤,经常会跑去找晴伊聊天,或是邀她一块儿去逛夜市。
刚开学的活动非常多,在新生训练跟迎新晚会之后,还有一场茶会。据说茶会当天,一年级的学生要与自己的直系学长及学姐见面,彼此交换礼物。而日文系的迎新茶会,地点就在教学大楼的其中一间教室,一群学长学姐跟老师都聚集在里头,气氛热闹非凡。
等到台上老师讲完话后,活动开始,很快就有两位学姐走到晴伊跟杨佳妤面前,她们都是杨佳妤的直系学姐,一个二年级,一个三年级,聊着聊着,三人很快就熟稔起来,相谈甚欢,没过多久就到教室另一角交换礼物去了。
晴伊望望四周几个已经顺利跟学长学姐相识的同学,再看看教室中央的几张桌子上,放满要给大家享用的食物与饮料,于是上前准备倒茶喝,然而瓶子却突然被别人拿走,那人将瓶子里的茶倒在纸杯里,接着转身把杯子递给她。
晴伊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男生,缓缓伸手接过,点头:“谢谢。”
“不客气。”他露出笑容,“请问一下,你是柯晴伊吗?”
“我是,请问你……”
“哦,果然没错,学妹你好!”他笑得比方才更灿烂,还特地拿出学生证给她看,“我叫萧亦呈,二年级,学号4510032,是你的直系学长,我之前已经在系办看过你的照片了,但因为是大头照,看不太清楚,所以我还怕会认错呢!”
“学长你好。”晴伊莞尔,“很高兴认识你。”
“彼此彼此。哦,对了,你等我一下!”他突然跑到黑板前,从讲台的桌子上拿了一袋东西过来,“这是给你的,不好意思,我一向不太会挑礼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前几天去逛无印良品的时候,发现它的记事本很不错,就决定送这个,希望你会喜欢。”
“谢谢你。”晴伊说,随即也从包里拿出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这是要送给学长的,因为之前我并不晓得你是学长还是学姐,所以后来就决定送这个,是一本书,也希望你会喜欢。”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他语带喜悦。
“当然可以。”她看着萧亦呈小心地拆开包装,没多久就见他瞪大眼睛半晌,惊喜道:“这个……天啊,我超喜欢这个作家的书,知道他这本新书出版了,我还正打算去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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