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钦宗靖康二年(1127年),入侵中原的金兵攻陷京师,掳走了钦宗赵恒和他的父亲徽宗赵佶,以及后妃、宗室、内侍、宫女、技艺工匠、官吏人等,还抢走了大批礼器法物、天文仪器、书籍地图、府库蓄积。这便是有名的“靖康之变”。此后不久,高宗赵构即位,正式宣告北宋覆灭。南宋从此时开始。
“靖康之变”发生之际,岳飞正在副元帅宗泽帐下任秉义郎之职。听到徽钦二帝被掳的消息,他忍不住放声大哭道:“天哪,国家怎么有此大变!君王踉跄道途,为臣死有余辜。我那圣上啊!是谁造成这般灾祸?都因文臣爱钱,武臣惜死,以至于此!”
激愤之余,岳飞命牙将张宪拿起刀来,在自己背上刻下“尽忠报国”四个大字。张宪手握尖刀许久不肯下手。岳飞问他犹豫什么,他迟迟疑疑回答:“怕老爷疼痛,小人不敢下手。”
岳飞怒道:“我岳飞拼将头颅报效朝廷,死且不惧,怕甚么疼痛?你尽管大胆动手,深深刻出便了!”
张宪无奈,只好道:“既如此,小人遵命便是。”好不容易刻画完毕,张宪正想寻找布帛替岳飞止血,岳飞又命他用墨法将刀痕染黑。张宪不解,问他:“老爷立志报国,固然可敬可佩,只不知何苦忍此疼痛?”
岳飞无比愤慨地回答:“张宪!如今为臣子者,都是面前媚主,背后忘君。我今刻此四字于背上,就是要唤醒那忘君背主之辈,要他回顾,知道身后还有看他议他之人!”
回到家中,岳夫人听说他“刀瘢透骨,刻损肌肤”,不以为然道:“相公!尽忠二字,谈何容易?倘若忠臣出得力时,国家也不至于败落到如此地步了。相公岂不闻‘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岳飞问:“依娘子之见,如何是好?”
夫人回答:“那还用问么?你自不去学那扬子云为莽大夫,还是学陶渊明为晋处士,将世事看得淡泊一些,却不身名两全,忠智兼尽?莫要过于死心眼儿,死忠死孝,只是白白苦了自身。说到底,都是些空名,于世事半毫无补!”
“娘子差矣!”岳飞听得连连摇头道,“值此国难当头之际,我岳飞心豪胆壮,热血沸腾,委实是为了报效国家,毫无沽名钓誉之念。”
“爹爹说得是!”银瓶小姐在旁插口,“男儿汉头颅自家发付,岂能容得一念疑惧!纵然有人能苟且偷生,可苟且偷生一辈子,又能如何?反正忠贞奸佞,到头来都要尸骨共腐的,何必枉将自家声名弄坏?”
“多嘴!”岳夫人白了女儿一眼,道,“你就会帮你爹那书呆子说话,全不想为娘乃是从长思虑的!”
“咳,娘子!”岳飞耐心地对夫人道,“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我辈臣子本来就应当以身许国的,何况今日二主被掳,国家受辱……”
“是啊!”银瓶小姐接着道,“都如娘说的那般巧于规避,国家大事谁去匡扶?太平富贵是众人共同争来的,天下乱离,还不就因为愚鲁之人太多么?”
“我看你父女俩也够愚鲁的了!”岳夫人长叹一声,对岳飞道,“相公,我岂不明白你的心志?只是有些话儿,我也说不清。照理说干功名应当无拘无束,舒展自如。可眼见得目下满朝奸佞,谁容得你尽力驰骋?自古道高鸟尽,良弓藏。如今莫要说高鸟尽了,只怕高鸟还没有取到手,你这把良弓,早教人家收起来了!”
“其实眼下成败如何,尚难预卜。”岳飞对夫人道,“可只有尽了人谋之后,方可再去说天数啊!”
正说话问,家人来报:“张宪禀事。”岳飞让夫人和银瓶小姐回避,命家人召张宪进来问:“你打听勤王之事如何?”
“禀老爷,”张宪回答,“宗老爷元帅修书与各道总管赵野、范讷等三人,约他们合兵勤王。谁知那三人闭门不管窗前月,反说宗元帅非狂即愚……”
“哦?”岳飞听得睁大了眼睛,“那副元帅呢?他如今怎么着?”
“副元帅无人相助,也进兵不得了!”张宪沉痛地回答,“他如今是按守孤军难自主,眼睁睁无计谋……”
“岂有此理!”岳飞听得忍不住拍案而起道,“我原以为随附副元帅之骥尾吐尽胸中悲愤,还恐自己难效区区微力,岂料副元帅自己也伸不得志!这是为何?这是为何?为何忠义之士总是难伸志,伸得志的又偏偏不是忠义之人?天哪!终不然要让君王便如此野处下去么?他们何年何月才能返回京都来啊!”
这时节,在金兵兵营之中,吏部侍郎李若水正悔恨莫及,痛不欲生。
原来金兵北撤之际,是将徽钦二帝作为人质掳走的。为了不使宋朝君臣生疑,他们谎称要邀请这一对父子皇帝到兵营中议事。李若水对金朝的“诚意”深信不疑,料无他虞,不仅力劝徽钦二帝动身北上,自己还跟他们一道来到北朝。可是,到金营后,他发现金朝似有羁留之意,全无放还之情,压根儿没有让徽钦二帝南归的意思,他才知道上了当,忍不住捶胸顿足,又悔又恨。
这天,他听一个被掳来北地的宫娥说,徽钦二帝和宫中后妃,都被换却衣衫,同奴隶们一道受苦,不禁哭倒在地道:“皇天,皇天哪!想不到我宋朝锦绣江山,破败到此种地步!这都是我李若水见识短浅误了大事,我便是死,也逃脱不得万世骂名了!”一气之下,他想豁出一命与金兵拼了,转而又想,在这狼窝蛇窟之中,死了自己一个人,同死一只蚂蚁有甚么两样?唉,大厦将倾,一木难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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