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政，他残暴、多疑、狠毒，却承受着人生最大的痛苦和悲哀。短短49年人生历程中，每一步都云诡波谲，充满争议。在《秦王赢政》一书中，著名历史小说家高光以心写史。透过本书，我们可以知道，在赢政身上，没有一个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

《秦王嬴政》主要讲述了从小缺少父爱的秦始皇，原来是个性格残缺的人，是个刻意在人世间寻求父亲的人。秦始皇在缺少父爱和寻找父爱的雷声和雨声中渐渐长大，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变得阴暗，开始变得多疑和暴戾。别人都说他要寻找的父亲就在眼前，那就是吕不韦，但这让他陷进了更大的无奈和尴尬之中。他忌讳吕不韦当他的父亲，以至赐鸠毒死吕不韦，这既是他不堪心理重负的结果，也是他对父亲的一种默认。直到他在成阳称帝，才蓦然发现，他要寻找的父亲，原来就是他自己。他平定内乱、扫荡六合；他书同文、车同轨；他焚书坑儒，大建阿房宫，其实就是要做天下人的父亲，就是要让天下人永远以他为骄傲，永远看着他的背影走路。

《秦王嬴政》由高光编写。

自序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赢政十三岁，赵高十一岁。

事情发生在夜半，雷雨交加的夜里，一声霹雷把赢政给炸醒了，他叫：赵高，赵高，你在哪儿？赵高来不及穿衣，披衣闯进寝宫：大王，大王，我在，在这儿呢！

赢政马上抱住他，说：赵高，赵高，我怕，我怕啊。赵高爬上卧榻，抱着他，哄孩子似的：咱不怕，咱不怕，咱是大王，是秦国的大王，雷也不敢劈咱，对不对？

一串雷打在屋脊上，雷电劈啪爆响。

赢政抱住了赵高，用被子蒙上头。

赵高说：大王，要不要叫侍卫来啊？赢政很沮丧：叫什么侍卫，一会儿就会去报告母后，报告那个仲父，还睡不睡觉啦？睡吧，你陪我睡。赵高可吓坏了：大王，大王，你饶了我吧，我一睡你这龙床，明天脑袋就没了。丞相知道了，一定砍我的脑袋。赢政说：我不说，你就睡这里吧，万一打雷把我劈死了呢？赵高说：要是雷劈下来，也得劈死我。好吧，反正是为大王死，死就死。赢政很感动，抱住赵高：赵高，你不会死，我搂你，雷就不敢劈你了。赢政搂着赵高，说：你脱了衣服，脱衣服。赵高说：不，可不，大王，不好，那样不好。赢政扯下他的衣服，叫：大王叫你脱，你怎么敢不脱？

赢政眼前，就是赵高的娇小身躯了。

赢政和赵高顶着被子，互相看。被子里好朦胧。赢政说：赵高，你挺好看的，像个女的。赵高流泪了：我原先也和你一样……赢政说：不许哭，你一哭，我就也想哭了。赵高忍住：你是大王啊，大王怎么能哭？你一哭，不得了啦，那个泾水的河水也浑了。

赢政笑了：你胡说。

赢政抱住了赵高，让他偎在自己的身子边。赵高的身子很滑，皮肤细腻，有香味儿。赢政问：你身上有香味，是不是也抹花粉？赵高吃吃笑：你才抹花粉呢，人家又不是女的。

赢政的心咚咚跳，和赵高睡在一起，很新鲜，赵高的身体像一条鱼，一条鲜活、滑腻、灵动的鱼。赵高眉眼秀气，像是女人，肌肤贴在赢政身上，很熨帖，暖，有温玉在怀的感觉。他很舒服，用手去拭赵高的脊背，说：你跟大王睡，跟大王睡一辈子，好不好？赵高要爬起来：大王，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赢政笑：你别磕头，以后你这么给我磕头，你看，你看看，会不会？赢政左右手的拇指压弯，做磕头状，向赵高屈动几下。赵高笑了，说：我怎么不会啊！大王，大王，你教教我，你教我啊。赢政扳着赵高的手指，教他。赵高乐，笑声尖细，像是女人，尖细的手指很笨很笨。

雷声把赵姬震醒了，她呼叫：来人啊，来人！冲来了十几个女侍，赵姬喊：围住我，围住我！十几个人站在床前，围立着。赵姬喘息不定：不行，不行，都上床，围在我身边坐！不准睡，谁要是睡着了，我就杀了她！十几个侍女上了大床，围着赵姬。赵姬问：什么时候了？侍女芳芷说：太后，这会儿怕有二更了。赵姬说：才二更啊，又要睡不着了。芳芷扯她的手，说：太后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吧。赵姬笑笑，撩撩头发，叹息一声。芳芷很殷勤，问：太后，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背？赵姬摇头：不用，我还没老呢。芳芷笑：太后不老，咱宫中，可没人比得上太后的美貌。赵姬流泪：美貌有什么用？

芳芷很小心地拉下帷帘，扶赵姬去洗浴池内。汉白玉的洗浴池很清澈，有几只巨大的龙头向池内喷水，喷水的龙头眼里闪着火花，那是炽热的炭火，龙角袅袅升起白烟。水雾蒸腾。赵姬说：我从前不喜欢洗浴的，这会儿怎么乐意泡在水里了？莫非真像人家说的，我已经老了？芳芷扶她坐在水中碧色的寒玉石凳上，说：太后，你没老，只是你……没有男人了。赵姬失神，看芳芷，说：芳芷，你过来，坐到我身前来。芳芷的身体像蛇一般，缓缓在水中滑动，无声无息，她凝神看赵姬。芳芷头发披散，发丝在水中漂着，摇曳，摇走了赵姬十年前的辰光。她恍惚若梦，看芳芷。芳芷只有十五岁，额头光滑，眉眼俏丽，在一双深柔若水的大眼里，透出一丝聪明、狡黠来。她双眉非常好看，眉眼间聚几滴汗水，一滴滴慢慢流淌。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

赵姬有一股冲动，真想抱住芳芷。芳芷就是她自己，是从前的自己。

芳芷说：太后，大王才十三岁，但他年少英俊，可有主意了，将来太后会安享……晚年的。赵姬苦笑：芳芷，我……就只有晚年了吗？芳芷看她，欲语又止。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看她两鬓毛茸茸的，有如蓓蕾初绽，大理石水池一衬，小脸儿更是俏丽。赵姬就叹息：我当初也像你一样，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就给了先王，他那会儿流落在他乡，被人关押着，像一只老鼠，没哪个女孩子会看上他。芳芷笑笑，来揉她的背，滚热的水拂过，心里起一阵热浪。赵姬说：人过了三十岁，浑身的肉就软了，不那么勤快了，天天困倦，想睡。芳芷，你看我，是不是真老了？芳芷笑：太后可不老，宫里有的是老女人。赵姬点头，是啊，宫中女人不少，老女人太多了，都是先王留下的，还有三代帝王的宫女呢。

赵姬想心事，三十岁的女人心里有火，睡不着。先王子楚带她回秦，也十多年了。他逞勇不睡，弄得她与两个嫔妃也十分兴奋，谁知他只是服药，服用金丹，才有那本事的。玩得太过了，他死了，死在赵姬的床上。赵姬想起子楚，就一阵阵心痛，他让赵姬夜夜流汗，头发水淋淋的。他算是个好男人。她恨吕不韦，据说子楚吃的仙丹，都是吕不韦请那个茅道士弄的，吃了四年，把个子楚弄成了一副骨头架子，最后他与赵姬、两个嫔妃行房事时，一动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耗干了自己。芳芷看见过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她只十五岁，庄襄王与赵姬那不像是亲热，像是两只野兽在搏斗，翻云覆雨，来来去去，汗水，气喘，也弄得芳芷心头鹿撞。芳芷光滑似锦的身体给了她抚慰，她悄声说：芳芷，你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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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背影

中国的历史小说很少有认真写人的，像写秦始皇，大家都在写一个人的功过，写他的残暴，写他做君王的刻薄狠毒，写他做皇帝的功与过，书同文、车同轨、焚书坑儒什么的。没人注意到，缺少父爱的少年赢政便是一个性格残缺的人，一个刻意在人世间寻求父爱，寻求父亲背影的孩子。

赢政永远也长不大，他是中国人的缩影，每一个中国人都在寻找父亲的生命过程中度过自己的一生，他们孜孜不倦地寻找，寻找父亲的坚忍、父亲的耐劳，这是农民国度的一种依赖，一种认同。在寻找父亲的过程中，男人长大了。中国称这种男人为“男丁”，是确认他成为了生产工具、生殖工具。赢政没有父亲，父爱是谈不上了，但他渴求，渴求便产生梦幻，在梦幻中，他找到了父亲，父亲可能是吕不韦，但爱与恨同在，吕不韦既是他父亲，又不是他父亲，“仲父”这个称呼叫出了无奈，也叫出了一个尴尬的事实，究竟是不是他的父亲呢？这是萦绕在赢政头脑里的一个摆脱不掉的问题。赢政在他死时，最惦念的不是他的大秦江山的一世二世以至于无穷尽，而是吕不韦是不是他的父亲。他的悲哀在于，他从来不知道，而且不能当吕不韦是他的父亲，饮鸩毒死吕不韦，是他心头担不住重压的结果，但也是他对父亲的一种默认。当吕不韦用他的真知灼见影响着赢政时，性情赢政出现了，他一面反抗吕不韦，一面还在内心里最在乎吕不韦对他的赞同。他渴望得到吕不韦的认可，这像孩子盼望大人的期许，盼望得到赞美，在大人的赞美中，孩子才长大了一样。

赢政长大了，第一件事便是要做天下人的父亲，这与他寻找父亲的刻苦是并行不悖的。你能看出，他在指点江山，要走在人前，让人们永远以他为傲，想让人看他的背影走路。

你不能指望赢政更多，在秦统一中国的霸业中，什么是最重要的？史学家认可的是那些历史事实，他们对于一辆出土的车马，对一片废墟中的兵马俑表现了更大的热情，由此而断定秦始皇的暴虐残酷，认定了赢政对冥世豪奢的渴望，但他们忘了一个基本事实，赢政的父亲欲望、父亲情结。而文学更在乎的是，赢政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要做出那些决定？一个人的性情，我说的是一个君王的性情，影响并决定着历史，这是政治家一向不大认可的事实。但无论是希特勒，还是拿破仑，或是秦皇赢政，都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不容讳言的事实，他们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他们做什么，而不是后来的历史学的政治判定使他成为了什么人。可惜的是，中国的小说、历史从未对赢政的性格进行过剖析。

历史从什么地方来？是从政治的“盖棺定论”里来吗？是从教科书中来吗？教科书是腐朽的，或者至少是落后的，用落后的政治判断来剖析一个人，总是政治的、道德的、文化的判定居多，而人文的判定较少，于是在我们的印象中，赢政是暴君，是一个隐隐约约面目不清的没血没肉的人。

中国的历史小说多数是这样写下来的，也许是作家无能，也许是作家惧怕。无能是肯定的，惧怕是惯性。其实，我们根本没有惧怕的理由。人性的赢政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我们能弄明白赢政在焚书坑儒的那一个前夜里想什么，比用道德判定他是一个暴君，判定他从此给中国文化乃至中国人带来了多少损失，要重要得多。有许多世界级的学者早就在研究希特勒，研究拿破仑，在研究他们怎么形成了自己的特殊性格。性格的人产生摧毁世界的欲望，而他的悲哀在于他根本就认为自己绝对正确。希特勒在毁灭犹太人的游戏中拿百万人性命当儿戏，是因为他从性格上，从个人认识上先确认了犹太人不是人，再毁灭一个民族，毁灭人类，在他就容易多了。

历史小说家常常舍弃最重要的，追逐枝节碎屑，他们津津乐道的是一个人政治地位的确认，他在历史中所存在的位置，只要把那个人摆在那位置上，就松了一口气，他们说：对了，是这样的。但人呢？没有那个具象的人，只有一个符号，一个国家权力的符号，它的存在对于人生没有意义。中国的历史小说就是如此，这是一个永远也摆脱不掉的噩梦。

赢政的历史地位与他的人格无关，赢政的人格对于今天的人类仍有意义，他的意义在于你可以从赢政的性格形成中寻找到人类的残缺，一旦认同了这个残缺，你就得到了提高，人类就会避免这种灾难。难道这种灾难的避免不是人类最有意义的寻求吗？

有人说，历史是小说家不断叙述的结果，由于政治的、人文的原因，便会出现不同的版本，版本的修正表明了人类的狡猾，认可政治上的需要永远大于对于人的根本关注。所以人们不断地寻求对于历史的表白，戏说也是一种形式，这种形式更大地表白了平民欲望，把一切都归于语言垃圾化、人物垃圾化，这种处理淡化了对人的关注，但也弄没了人类的机智。究竟你在玩什么呢？是玩没了人类对于历史的撷拾，还是弄没了人类对自己丑陋的认识？

中国人的人伦关系永远是父子关系的简化。没有母子关系的传承，那不作为一个事实，因为母子关系是一种哺乳关系，是动物链的传承方式，是羞涩的中国人不愿认可的。中国人认可的是道德的、伦理的、人文的，甚至是农业的、性格的、文化的传承关系，所以父子关系便是中国人的人伦关系的缩影。你可以认定一个家庭的形象，就是中国人的具象：一家几人行走在大地上，父亲负重在前走，儿子在身后蹒跚学步，他只看到父亲的背影，背影的高大、有力，是永不磨灭的。母亲在一旁时时地喂养孩子，她只负责给孩子食物，绝无精神力量上的给付。这就是中国人，是中国人的人文形象。虽说没有多少人认可这事实，但它是确实存在的，不认可是你羞于认可，或是你活得糊涂，不敢认可罢了。

为什么中国的历史小说不肯写人呢？

人难写，而且远古的人比今天的人更难写。

回头看中国人的历史，你会发现中国人在狡猾地偷改历史，他们把历史浅淡化、现代化、自我化、简单化了。在他们笔下，产生中国文化、哲学、人伦、思想的春秋时代的圣人、贤人、古人，变成了一群傻瓜；文字的简约使他们更有了借口，可以随时地把古人化成一群傻瓜。他们忘了，孔子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圣人，孙武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军事家，苏秦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外交家，老子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避世者、预言家……他们忘了古人的伟大恰恰在于他们比今人聪明，他们认定达尔文的人类进化论是说他们自己呢，恍惚间觉得自己比孔子、老子、孙武更聪明了，没想到他们比起孔子、老子来，简直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没什么认识，更别谈什么文化了。所以，他们所乐道的文化，只不过是一堆垃圾罢了。因为不能理解圣人，便认为圣人是蠢货，这是今人的自我安慰。其实也用不着这样，只要认识到你自己确实在退化，就行了。今人也认识不了金字塔、确认不了世界上许多古代遗迹的伟大，但他们顶礼膜拜在那伟大前，服了，就行了，他们会进步的。只怕你只把老祖宗的遗产当废物扔了，还天天把自己的幼稚当深沉玩。

想想很可笑，你写春秋，不知道圣人想什么，不知道他一天放不放屁，一天说些什么粗话，他玩不玩女人。你写的哪是个人呢，充其量也不过是你自己，一个没血没肉的现代蠢货，一个挺着肚子，总到四处去装样子的蠢货。不过这样的蠢货时常是大作家，炒啊炒啊，作啊作啊。看文字就明白，炒是因为料少，就弄火，壮声势；作是人乍翅，弄景儿。古人对“炒作”这两字，早就看得透透的了。这就是今人的悲哀，弄戏法、玩花活的本事大于古人，其实也就只有这一点儿本事了。

写于2003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