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秋里的一个日子,离今天整10年。
首长昨晚应三女儿晓红之邀,上北京东边的建国门饭店吃了一顿饭。回来的路上他很高兴,对随行的管理员小陈和警卫参谋小高说,今晚不想再回玉泉山那儿住了,他要回后海边自己的家住。
还是后海这边进城方便。首长说。
是啊,首长说的后海便是北京那个与中南海相连的北海后庭湖池。几十年进进出出中南海工作,住在后海当然方便。老房子因1976年那场唐山大地震影响引起墙基破裂,国务院事务管理局为此提出给首长的房子修缮。无奈,首长全家只好暂时搬到玉泉山那儿住。
装修中的房子尚未全部完工,首长和管理员、警卫参谋进去时还踩了满脚扬尘灰土。
没事,你们走吧走吧!首长一进自己的房间,先“轰”了警卫参谋走,又把给他按摩了一阵的管理员小陈“轰”了出去。
哈哈,又回来了!回来了就可以静下心做点事了!首长仰躺在床头,眼睛瞪着天花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30多岁后,自己生命的全部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吃饭睡觉也是为了工作;30多岁前,那时的全部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仗,嚯,那个时候吃饭睡觉时也还经常要打仗嘞!
还是在首长当国务院副总理时,有位外国总统得知他的一条胳膊是在二万五千里长征途中的一次激战中失去的,非常敬重地问:副总理先生,您一生中有什么爱好?
首长嘿嘿一笑,说:我的爱好就是工作、战斗。
总统又问:除了工作和战斗呢?
首长挺挺腰杆,说:除了工作和战斗,还是工作和战斗。
哈哈,是工作嘞!是战斗嘞!
首长的眼前渐渐映出一幅幅他熟悉而亲切的画面,那画面里有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还有老首长贺龙、彭德怀……
“冲啊!”首长的耳边,突然响起震天的杀声。
怎么啦?部队又发起反击啦?床头的他浑身一个颤动,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床栅,“噌”地坐起。
“警卫员!警卫员呢?”他四处寻觅,连喊几声,却不见人影,只有黑暗……
妈的个毽!敌人都逼到脚跟前了!我们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他倚着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嗯,怎么站不住脚嘞?不应该嘛!在他的脑海里闪出的是一个红军赤卫队队长的他来。是嘛!二十几岁干嘛摇摇晃晃?是怕20万围剿苏区的“蒋光头”军队?不不!“同志们,冲啊!”
突然,首长跨出一个箭步,可他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整个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那头部先是一阵剧烈的钻心的疼,之后则变得麻木……他下意识地抬手往额头一摸:粘乎乎的,那是什么?
首长的思维开始恍惚……
“他头部受枪伤了。赶紧送下去!”是战友们的声音。 他被人七手八脚地送到一个农民家里。“天呀,这红军哥像砍了头似的,咋流这么多血嘛?”那农民吓坏了,赶紧找来一位治外伤的中医。
中医先生来了,见躺在木板床上的他更是吓得要逃跑。“你不能走!”那农民也是苏维埃干部,一下用枪顶住中医的腰:“这位英雄要是死了,就拿你的命抵!”
中医无奈,先简单包扎了一下,又说:“这红军哥伤得太厉害了,我没治伤的药呀!” 农民又把手中的枪一晃,吆喝起来:“咱这儿满山是草药,你不会就地取材?” 是嘛!中医放下药箱就往山上跑。一会儿满头大汗地抱回一堆各式各样的草,一边用刀切,一边又觉得切得不够碎,便放进嘴里“扎巴扎巴”地嚼起来。等嚼烂后,又找上一块干净一点的布,涂上嚼烂的草药,往“红军哥”的头上一敷,然后挥挥手对站在身后的那农民说:“快上你们的草房上摘个南瓜,刨掉里面的瓤!”
“干啥用?”农民问。
“你口罗嗦啥?不是要救这红军哥嘛?”这回轮到中医先生发火了。
那农民不敢再吱声了,跑到院子内上房摘下一颗大南瓜,又按中医说的刨掉里面的瓜瓤,送到中医手中。只见那中医反过手掌,就将碗口大的南瓜壳往“红军哥”头上一盖,说:“好了!”
“好了?这就治好了?”农民瞪大眼珠问。
“是啊。等着看吧!”中医说完,背起药箱就走…-·
南瓜瓤真的把枪伤治好了!
此刻的首长倒在地上。他摸摸额头,额头疼得钻心,难道敌人的子弹又把我的脑壳打碎了?不,打碎了我也得前进!前进啊!
他想从地上爬起来。那压在身子底下的右手动弹不得,只好扭动一下身子,想用左胳膊支一下地站起来。“哎哟!”首长痛苦地大叫一声,他没有左胳膊可以使劲,整个身子重新倒在新铺设的瓷砖地上。
怎么回事?我的左胳膊呢?左手怎么没有了呀?
“政委,政委啊,你的左胳膊被、被敌人的机枪打掉了……”他看到的是团长成本兴在他身边痛哭流涕。 他奇怪地问:“怎么啦?有啥哭的嘛?” 团长成本兴托着那条被敌人打烂的左胳膊,抖动着嘴唇说:“政委,是你刚才为了救我,才被敌人打成这个样子的。呜呜……我对不住你呀政委!”
他火了:“哭啥嘛?我们是贺龙的队伍!把敌人打垮了就是胜利!知道吗?”他的话没说完便昏死了过去。
等他醒来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容:啊,是贺龙总指挥、任弼时政委、关向应副政委!
贺龙用手按住他:“莫动莫动。”然后俯下身子,看了看那条血肉模糊的左胳膊,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说:这回长征路上,你得让人抬着走,而且争取要把胳膊保住。
他一听就急了:贺老总,我怎么能坐担架走长征嘛?我要打仗!
贺龙威严地说:这是命令。
任弼时政委安慰道:前面是翻雪山过草地,还要跟敌人打仗,你必须保护好身子,才能走过雪山草地,才能重新参加战斗。红十八团的同志们等着你旱日归队呢!
他还是挣扎了一下,可全身骨架子好像散了架,没有一点力气。
队伍要出发了。他拖着未愈的残肢回到红十八团,回到贺龙领导的红二方面军。
红二方面军正在向雪山草地挺进。这是一段最为壮烈而艰辛的路程。敌人在后面追击,红军的队伍则在空气稀薄、天气多变的草地和雪山上行进。那种困苦的条件下,多少战士和指挥员的身体因高寒和饥饿而倒在了半途。身负重伤的他,更是难以想象怎样走过这段艰苦卓绝之路的。
“让我下来!下来!”看着一个又一个陷进沼泽而牺牲的战友,他心急如焚地从担架上滚下来,坚持自己走。
警卫员们急着追过来对他说:“让你坐担架是贺司令员和中央领导的命令。”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