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9月,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西端的库木库萨尔乡。
年近六十的阿里普大爷听到屋外一阵拖拉机响声,立即放下手中画笔,向门外走去。
艾里西尔,我的颜料买回来了吗?
老人画中那片浩瀚的沙漠还没有上色,那本该是一片金黄色,但黄色颜料用完了。艾里西尔是阿里普的小儿子,要送棉花到县里的棉站,老人交代他顺便给自己带些颜料回来。虽然到县里不远,但棉站人多排着长队,所以回来得有些晚了。
老人走出门,看到拖拉机后面还跟着一辆底盘超高的越野车,车膜贴得很黑,一点也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车刚停稳,从驾驶室下来一名年轻的汉族姑娘,头戴一顶棒球帽,身着牛仔裤套装,却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白皙的肌肤一下子照亮了阿里普大爷的房屋院落。艾里西尔从车上拿了一盒颜料,递给父亲,然后向姑娘介绍道:这是我的父亲,阿里普。艾里西尔再向父亲介绍:这位姑娘姓水,她说是专程来找您的,我就带回来了。
老人迎上前,握住姑娘的手,用汉语热情地说:欢迎水姑娘来到塔克拉玛干!
老人走近打量,发现水姑娘二十七八岁,举止优雅,落落大方,浑身透着一股迷人的气息。老人凭感觉判断,以自己目前的画工还画不出她的美貌。并且,她淡淡的笑容里含着一丝忧伤,绝不像那些经常找上门来的导游姑娘。
老人想,汉族姑娘的心事总是比维吾尔族姑娘复杂多变,这或许就是她们最难以描绘的地方。
水姑娘问了老人的年龄之后,连声称赞阿里普大爷身体健朗。老人自己也觉得不错,至少到现在还没有输给村里的那些青壮年。在库木库萨尔乡,甚至整个麦盖提县,没有几个人能在沙漠中比他走得更远。
水姑娘说:我们想从这里穿越塔克拉玛干,乌鲁木齐地质队的柴工程师介绍了您,说没有谁比您更熟悉这片沙漠了。
老人熟悉她说的那位柴工程师。二十年前,他第一次找上门来请阿里普大爷做向导,以后几乎每年都要找阿里普大爷一起去沙漠里走走。
老人问道:你们去沙漠干什么?很多人找到我,都是为了穿越沙漠,但我还没有见到一个人成功。
水姑娘一笑:我们不是来旅游的,是来进行训练的。您放心,我们不会半途而废。
老人问:你们几个人啊?要不请客人都下车吧,今晚就在我家休息。
水姑娘婉拒:不啦,现在就我一个。我们的队伍有二十多个人,今天就住在县里的宾馆,我是前来请您做向导的。如果您没问题,我们想明天就集合出发。
明天就出发?你们太急了!至少也得给你们讲讲沙漠的情况。老人对水姑娘的说法明显不支持。他一辈子在沙漠里摸爬滚打,也没完全摸透沙漠的脾性,这个汉人姑娘也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吧。
水姑娘听罢立即从驾驶室里拿出一张地图来,在引擎盖上摊开说:阿里普大爷,我们已经把塔克拉玛干的情况都背熟了,您不用担心,这支队伍成功登顶过四姑娘山,浸泡过喀纳斯河冰冷的雪水,这片沙漠对他们来说,既是一个难题,又不是一个难题。这次我们的任务是从这里出发,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若羌。
艾里西尔平时喜欢上网,比阿里普大爷知道的信息多,知道登顶四姑娘山比登顶珠峰还难,听水姑娘说他们的队伍成功登顶,顿时一脸的疑惑。
若羌?!若羌在塔克拉玛干的东端。从麦盖提到若羌,如果走直线——东西横穿沙漠,足有八百公里啊!这八百公里,基本上是寸草不生的荒漠和戈壁。
老人思忖良久,看了看水姑娘建议道:我看你们不如沿着沙漠边缘的公路走,至少避免了被流沙吞噬的危险!虽然北线将近一千四百公里,南线也有一千三百公里。实际上,算上直线穿越中遇到的沙丘和险地,跟走南、北边线差不多,沙漠里白天的表面温度超过四十摄氏度,晚上又降到十摄氏度以下,细皮嫩肉的外地人肯定受不了。
在艾里西尔眼里,从麦盖提到若羌,简直就是去送死!在沙漠里,除了被流沙淹死,如果储备不够充分,还会被渴死和饿死!即使储备充分,一旦迷了路,还会被累死!在沙漠中行走,就像一条小舢板漂进了太平洋,就算拥有定位系统,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些经纬度数据根本不会告诉你哪里是活路,哪里是死路!
那个漂亮的水姑娘明白父子俩的意思,她说:你们不用考虑安全问题,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挑战各种困难和危险,如果没有一些难度,这次训练就没有任何意义。
老人心里一怔,神秘地问道:你们不是一般的训练行动吧?肯定是带有机密任务的特训。十年前我还接待过这样的队伍,有农垦兵团的,也有北京那边过来的,但近些年基本没有这样的队伍了。
水姑娘见他这么想,没做解释,只是看着老人说:我们要求对这次行动严格保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这是我们自己的纪律,也是对向导的一个基本要求。您不会介意吧?
阿里普大爷是老向导了,见多识广,完全懂得在什么场面说什么话。心想既然他们要求保密,肯定有自己的考虑,多问也是白搭。他问道:那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准备?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