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的王美生在美国学习了五年英语和银行管理。在感觉知识爆满之后,胸中奔腾着一腔的报国热情和远大理想,遥望东方破碎的家乡,在跟父亲经过一番巧妙的较量之后,终于在一九四一年的春天回到了国内。
时光如梭,五年的异国时光眨眼就过去了,当年的情景恍惚就在昨天。五年前,王美生出国时,是在天津的塘沽港登上的客船,那时十七岁的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满面青涩,稚气未脱,站在舅舅的身边,踮着脚尖,不住地朝岸边挥着手,不像去留学,倒像是去旅游观光。现在回来了,变成了一个英俊倜傥的高挑青年,举手投足,耸肩摊手,都有了美国人的潇洒和风度。可能是心情激动,感觉天气越发的燥热,王美生脱下西装,搭在肩上,穿着背带裤的身板立刻更显挺拔.怎么看怎么像是大有作为的青年才俊。
王美生坐着家里来接他的小汽车。一路顺畅地回到了家,当他迎着阳光走进客厅,父亲王鸿儒缓慢地站起来,见到分别五年的儿子,上下左右看个不够,平日不苟言笑的方脸盘上显得异常动容,眼窝里还含着一汪水,晶莹闪亮,随后便是不住地感叹。王美生知道,父亲的感叹有两层意思:一方面感叹美国的教育就是好,把儿子培养成了一表人才;另一方面还是觉得他不应该回来,应该再继续攻读博士。在他回国前,父亲给他写信说,现在国内动荡不安,日本人骄横跋扈,中国抗日胜利的希望不大,对日作战犹如鸡蛋碰石头,前途非常渺茫,还是好好在美国学习吧。可是王美生偏要回来,他说他倒要看看日本人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怎么中国军队就打不过日本军队呢?首都早已经迁到重庆去了,却还让人家追着屁股轰炸,怎么就这样窝囊呢?王美生在给父亲的回信上昂扬地说,作为一个中国青年,国家有难,不应躲避,应该报效国家。父亲看着儿子激昂的书信,深知儿子柔中带刚的性格,知道拗不过他,只好默许他回来。
王美生了解父亲,自从他回来的那天起,就看见父亲目光中有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和担忧。所以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给父亲看。不让疼爱他的父亲失望、伤心。
王美生回来后,王鸿儒并没有直接给他在银行里找工作.而是让心高气傲的儿子先冷静下来,让他走一走、看一看,熟悉一下国内的情况,看一看他的理想与现实有多大的差距。以他年轻稚嫩的肩膀和双手,怎么能在这烂摊子上建设宏伟大厦。老谋深算的王鸿儒有自己的打算,当儿子看到国内一派肃杀狼藉,心情逐渐灰暗,到那时再跟他好好地谈,然后劝他重回美国。
可是王鸿儒又怕儿子四处乱走出事。所以有言在先,走一走可以,但不能单独走出租借地,想去华界或是日租界,一定要有家人相伴。王美生觉得父亲不可理喻,美利坚合众国都让他去闯荡了,在自己的祖国反倒变得缩手缩脚、小心谨慎起来,他本想劝慰父亲,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自己刚回来,还是不让父亲担心为好,所以他遵从了父亲的意见。
王美生的家在英租界,其实也是早先的美租界。都说天津城有八国租界,实际上最早是九国租界,有美国的地盘。后来美国玩弄两面手法,一面表示对华亲善,放弃租界特权;一面又与英国政府暗中磋商,私相授受,将美租界并人英租界之内。统由英国人管辖,但美国人依旧享受各种特权。所以在这个早先的美租界、现在的英租界里,还是美国人或是跟美国人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多。王鸿儒就是其中之一。
王鸿儒早先在天津的美国花旗银行工作,因此早早就把家安在了这里,对于崇拜美国的王鸿儒来说,住在美国人的身边,更有一种安全感和踏实感。
租界乃国中之国,一切不受中国当局管辖,工部局是租界里的最高机构,有权决定各种事情。外国人就是杀了人,也要由租界当局审判,这叫“治外法权”。虽说八国租界当局对中国政府傲慢,但对占领中国的日本人却是低眉顺眼,所向披靡的日本人根本不把美、英等国的租界看在眼里。日军占领天津的第二年,就在英、法租界周围架设了铁丝网,对出入租界的人员进行严格检查。只要想抓抗日分子,闯进去就抓,根本不管租界当局的反应,英、法、美人也不敢过高的吭声,只能在喉咙里嘟囔两声,自己给自己听.或最多象征性的抗议两声。有时候租界里的警务处还会配合抓捕.甚至“引渡”抗日分子。但即使这样,租界还是要比华界地安全一点。毕竟日本没有跟英、美等国交战,对英、法租界还是有所收敛的,多少还给些面子。
英租界是天津所有租借地里面积最大的,经过三次扩张,已有六千多亩地。能住在英租界里的都不是简单的人家,腰里都是有些银两的人,许多人上下班,都坐着小汽车,最低的也是要坐黄包车的。
王美生家住着一栋小楼,一共两层,前面是一个不大的庭院,后面是一个不大的小花园。环境幽雅,特别安静。街道上都是大胡子的印度巡捕昼夜巡逻,他们头上裹着高高的包布,手里提着大棒子,棕色的脸庞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四处巡视,仿佛街上游荡着一个个大猫头鹰。
在王家向东的方向.也就是走出这条安静的街道,就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地,有点类似欧洲国家十八世纪的市政广场。众星捧月这个小广场的是众多的商家店铺。比如说吧,南面有一家菜市场;北面有一家书店。当然远不止这两家,还有什么布匹店、面包房、洗衣店,还有照相馆、花店、裁缝店,再有就是咖啡馆和西餐厅。虽说店面都不大,但紧紧凑凑,生意非常火爆。
王美生回国后,遵照父亲的指示,没有走出租借地。因为小广场一带最为繁华,所以王美生经常在这一带溜达,站在广场中间,双臂抱在胸前,左右看了看,最后总会奔向北面。他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那家书店——大陆书店。
书店经理叫潘翔升,瘦高个子,头发略微过长,因为中分的缘故,前面的头发总是不由自主地垂下来,自然地挡住了眼睛,这时潘翔升就会用手把头发背过去,随意的姿势中,倒有几分洒脱。
书店靠窗户的位置,有两个茶几,每个茶几旁都有三把椅子。王美生每次来,先从书架上抱过来一摞书,放在茶几上,然后一边看书,一边喝茶,最后走时肯定要买本书,夹在腋下,摆摆手。微笑的样子依旧像个大学生。有时书店顾客不多,潘翔升就会坐过来,跟他喝茶聊天。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聊得很是投机。王美生也知道了潘翔升的年岁,仅比自己大一岁,可是看上去,却比自己老成很多。
王美生第二次来书店时,劈头就问潘翔升,中国能打败日本吗?
潘翔升毫不犹豫地说,能。
王美生见潘翔升说得坚决。就问他打败的理由是什么。
潘翔升没有马上回答。扭过脸看了看马路对面的那座菜市场,然后反问王美生,你觉得打不过吗?
王美生说他刚从美国回来,对国内的形势不了解,美国的报纸更关注欧洲战场,对亚洲战场的报道少之又少。
潘翔升说.所以你就回来了,想看一看?P3-6
一、创作《天津爱情》的起因
从远处说。大约十五六年前,每到公休日,我一个人骑着一辆深紫色轻便单车,口袋里放着一沓裁剪整齐的纸条和一支不断漏水的钢笔,脖子上挂着一架s3型东方牌照相机。在天津的大街小巷四处游荡。那时,我正在写作关于老天津的系列散文.完全处于痴迷状态,双眼迷蒙。每天下班回来,在家里翻阅各种有关天津的文史资料,做好笔记,到了公休日,开始对照笔记和资料做实地走访,寻找写作的感觉。在那年的春夏秋季.我几乎走遍了熟悉却又是陌生的天津城区,经常一个人站在一座建筑前.或是走在一条小街上,一边非常节省地拍摄照片,一边在纸条上记下零散的想法,想象着天津的过去,看着天津的现在.同时在脑子里琢磨着所要写作的内容,酝酿着文章的叙述切口和进入通道。在那段不短的时间里,给我留下了许多难以忘怀的事情。比如在书写“劝业场”牌匾的书法大家华世奎早年的老城旧居.当我举起相机拍照时,被一群乘凉的人们团团围住。他们以为我是报社的人,急切地问我啥时拆迁,还有的人问我拆迁补助怎么发,经过我好半天解释,他们才带着疑惑的目光遗憾地散去:在西关街烈女祠胡同,一位穿着大红色毛裤的中年妇女。见我不住地转来转去,警惕地审问我,目光如炬,但当得知我寻访的用意后.脸上的肌肉立刻松弛下来,目光无比温和,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烈女祠早年的历史:在佛教居士林,正、副林长为我的寻访做了许多协助工作.甚至允许我拍照那些珍贵的经卷……那时,我得到了许多来自于民间的没有加工过的原始素材。
在那将近一年的寻访中,非常辛苦,一天跑下来,几乎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回到家连饭都不想吃,但尽管劳累,却是无法休息.看着满手墨水的印迹,一方面感慨着这座城市丰富的历史内涵和丰沛的创作素材,另一方面又对如此的写作方法产生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笨了,缺少艺术想象力,缺乏虚构的能力……尽管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当时我拍下了二百多张黑白和彩色照片.后来又到档案馆,找人翻拍了几十张过去的老照片。在接下来的写作中,我一边翻看资料和新旧照片,一边回味着走访时的心境。在几年的时间里,我创作发表了大约四十多篇关于天津的系列怀旧散文,并以此为素材,又创作了二十多篇“津味”题材的中短篇小说。现在想起来,我十几年前的那次对天津城的漫游走访,以及中短篇小说的写作,其实是为我现在创作《天津爱情》埋下了伏笔,或者说,我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提前进入了《天津爱情》的创作准备期。
从近处说。创作《天津爱情》的导火索,则是源于“红色爱情”系列的创作。六年前,我开始创作《延安爱情》,在创作后期,我忽然有了“野心”。想要创作“红色爱情”长篇小说系列,想要以抗战期间所形成的“解放区”、“国统区”和“敌占区”为构架,以“爱情”作为视角.表现普通中国青年在那段峥嵘岁月里的生活,表现他们的抗争、牺牲,表现他们对理想的追求和对信仰的坚守,当然还有他们的内心世界和内心情感。
六年前的这个想法,现在正逐步实现。如果按照创作的时间顺序来讲,《天津爱情》应该算是第三部。第一部《延安爱情》已经出版,第二部《北平爱情》已在去年创作完成,也将在近期出版。眼下正在创作的是“红色爱情”系列的最后一部——《重庆爱情》。
二、《天津爱情》的创作过程
纵观“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国近代史,天津和北京,是紧密联系、命运休戚相关的两座城市。当年“八国联军”攻陷天津大沽口后,北京危在旦夕;解放战争时期,天津解放后,北平迎接曙光也指日可待。所以,当我在创作《北平爱情》时,就已经在写作《天津爱情》的创作大纲。而且在《北平爱情》中有大量的关于天津的故事。在抗战时期,天津和北平是北方“敌占区”里最有代表性的两座大城市,而且大量感人的故事在这两座城市交叉发生.所以在我心里,《北平爱情》和《天津爱情》并不存在重复创作的问题,它应该算是一部小说的“上下部”。假如说《延安爱情》代表了“解放区”,《重庆爱情》代表了“国统区”,那么“敌占区”所代表的城市.非天津和北平莫属,而且只有把这两座城市全部书写,才能显得更加完整,才能使这个“红色爱情”系列更加丰厚。
在创作《天津爱情》时,我的心中始终荡漾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感情。比如那天晚上,我去水上公园遛弯,走在迷人的夜景中,我立刻想到了《天津爱情》中两个男女青年曾经在此约会过.那时这里叫青龙潭,那一刻,小说中的人物,仿佛正和我同行:那天去中心公园去迎接陕北来的一个朋友,在去的路上.我又想起了《天津爱情》,这个早年叫霞飞广场的地方,小说里的人物也曾经在此出现过;那天路过鞍山道,我看见了早年总医院的图书馆、解放前日本浪人练武的武德馆,就是在那里,小说里的热血青年,大义凛然地举枪朝着敌人射击;还有民园体育场前的那片空地,就是小说中不断出现的拥有书店、菜市场和咖啡馆、洗衣房的那个小广场,那是我想象设计出来的男女主人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小说发生地的原型;比如有一天黄昏时分,我正在写作这部小说,感到肚子有些饿了,正好小说里的人物也饿了,我的嘴里竞然莫名其妙地有了小时候吃的老城里“杜称奇烧饼”的味道.于是很自然地就变成了小说人物嘴里的味道……像这样奇妙的联系、现实与小说无障碍的沟通,在《天津爱情》的写作前后几乎不断地出现,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小说中,还是在生活的现实中.两者经常无时空的混淆起来。现在想来,这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是一件多么美妙无比的事情呀,这也只能是抒写家乡时才能拥有的特别的幸福。所以写作《天津爱情》的过程,是一次愉悦的畅快的“文字与精神的旅行”。
三、《天津爱情》的主旨
在写作时,我一直在想,应该怎样去表达天津人的爱情,尤其是在那个特别历史时段中的革命者的爱情。《延安爱情》和《北平爱情》都有自己的叙述视角和叙事方式,在这里不再赘述。至于《天津爱情》,我试图以符合天津人性格的快节奏的叙述,表达一个从天上的激情回归到大地的平实过程。“天津爱情”是站在土地上的坚实的爱情,是具有人间气息的爱情——这非常符合天津人的精神。
天津人有着一种务实的生活观,当然也有着对理想的憧憬和不懈追求,其实在爱情上也有着相同的理念。于是我在小说中.精心设计了两个重要的道具——书店和菜市场。可以说,小说中所发生的故事,基本上是在这两个“道具”之间发生的,这两个“道具”代表了理想和生活,而且这两个“道具”从小说开始到最后结束.始终贯穿其中——尽管因为时代不同它们发生了许多变化,但实质上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在小说中,男女主人公也曾有过关于“革命”意义的探讨.他们对这两个字的不断地深入理解,也是因了这两个“道具”而产生的。在小说的最后,经历了岁月的磨砺,终于走到一起的两位老人,手挽着手,一起走进了菜市场。直到这时,也完成了我在小说中想要表达的思想。
我在这部小说中还有着更多的思想表达,要是说起来.恐怕还要写很多的文字,我想还是请读者慢慢品味,你一定会发现的,这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只要你去认真地读了。
作家在小说中,应该是谜语制造者,但不是谜语破译者,他还应该是一个引领者,引领读者去想象,去想象存在的谜语.然后再请读者自己去破译。
我想,关于这部长篇小说,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其余的全在字里行间。
最后想说的话是:
十年前,我曾在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过长篇小说《树雨》;五年前,出版过小说自选集《诺言》,现在想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今天再在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天津爱情》,感觉非常亲近,内心很是温暖。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百花文艺出版社对天津题材的特别关注;感谢本书的责编王俊石老师,他的认真、严谨以及对作家创作的理解和尊重.都令我感动和敬佩。
武歆
2011年5月30 El写于天津日华里
武歆所著的《天津爱情》系著名作家武歆的“红色爱情长篇小说系列”的第三部;是继《延安爱情》、《北平爱情》之后的又一精品力作。
《天津爱情》以震撼人心的故事,刻骨铭心的爱情。美好圆满的结局,真实地再现了一对青年男女五十余载的峥嵘岁月,表现了他们对理想的不懈追求和对信仰的始终坚守;讴歌了他们舍生忘死的牺牲精神。
《天津爱情》是站在土地上的坚实的爱情:是具有人间气息的真挚的爱情。她丰富我们的人生世界,她升华我们的内心情感。
天津故事,天津情感,红色爱情,人性光辉。
武歆所著的《天津爱情》以符合天津人性格的快节奏的叙述,表达一个从天上的激情回归到大地的平实过程。“天津爱情”是站在土地上的坚实的爱情,是具有人间气息的爱情——这非常符合天津人的精神。天津故事,天津情感,红色爱情,人性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