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江南,就像恋爱中的女人,时冷时热。这天,大雨过后,景德镇天空彩虹高挂,西面昌江河上,干帆竞发;从上游的观音阁,到下游的西瓜洲,沿河十三里长街上,车水马龙,商旅往来不断;中城内,一批批洋人,坐着洋式马车,鱼贯地出人大清朝驻当地的景德镇皇家御器厂内。
大清景德镇皇家御器厂始于明洪武二年(1369年),明建文四年(1402年)皇家陶厂改御器厂。该厂因明宣德时出青花、成化时产斗彩、万历时出龙缸得名。到了明中,御器厂便已初具规模。
清朝入关时,清政府在原大明窑厂基础上对此厂加大投入,到了大清“康雍乾”时期,窑厂日产达到一万多担,人员近一万人,把中国瓷业推到一个巅峰时期。
清后期,国家财力不足,朝廷为了维持窑厂的正常运转,曾一度允许它入市交易。
武汉新军起义后,民间很快传出大清气数将尽的消息,于是,大清皇家御器厂的归属和走向,立即成了中外权贵、富商及制瓷人关注的焦点。
眼前,御器厂后的珠山主峰,宛若刚出浴的少女,清新可人;而山脚下的大清皇家御器厂,在夕阳映照下,却像一位垂暮的老人,静坐一处,无奈地看着眼前一切。
大清督陶府的临时督办王寿昌送走最后一批洋人,准备关门歇息时,本地秀才宝山又领着一批陶业大户求见。
对于这位景德镇瓷业界的大秀才,王督办多有来往。平日,他们喝茶说瓷,谈经论道,十分要好。“太阳快下山,御器厂将要关门,眼下他却兴冲冲地领着当地一班窑主商户前来,是要干吗?”王督办思忖了半天,联想到近来发生的事情后,他一下便心知肚明了,不由得喊了一句:“传!”
“督办大人,宝山今日打扰,是有要事相商,不是领着大伙来讨茶喝的。”宝山秀才进来后,便快言快语地道出目的。
“大秀才,你的来意老夫已知七八。我告诉你们,大清御器厂是咱们大清皇上的,你是个饱学之士,应该知道,只要皇上还在,御器厂的一草一木就不能动。至于今后形势如何变化,我不知晓。不过,你们要相信我,就是毁掉它,老夫也不会把它卖给洋人!”他未待宝山秀才再开口,便把话先撂了出来。
“大人,有你这句话,我宝山就踏实了。洋人虽说富有,但在做瓷方面,我们可是他们的祖宗。御器厂不仅是大清皇上的家业,也是中国人做瓷的基业,它是我们的标杆和骄傲。今天,我把咱们这的一些瓷业大户请来了,你别看他们平日一身泥水味,腰包中的银子可不少。”宝山秀才见对方直白,也不想含糊,干脆把来意挑明。
“那自然,”王督办听到他话中有话,也不客气,他说,“景德镇瓷业人的富裕,举世闻名,就是当下洋人也自叹不如。不过,目前御器厂还可以正常维持。”
“大人,在下没有其他意思,不要误解。当前武昌暴动,一些洋人又蠢蠢欲动,我想督办大人自然明了他们的用意,也知我们这次的来意,我奉劝阁下切不可做千古罪人,留下一世骂名!”
“大秀才,路遥知马力,板荡识贤臣!尔等凭一介平民之身尚能做到为国分忧,王某一生深受皇恩,此刻自不会落后于各位。”
论道一番后,督办这才把宝山秀才一行劝走。清静了没多久,厂内又有人员来报,说御器厂发现革命党活动。他心里咯噔一下,心生不祥之感,随即带上随从,坐上官轿,直奔浮梁县衙。
大清浮梁县衙过去设在离景德镇城区五里开外的旧城,自光绪开始,为了工作方便,朝廷令其搬到了景德镇城内。它着正五品,在当时,要比大清所辖的七品县衙高出两格。
由于同在一座城内,王督办很快就到。
坐在县衙内的程耀辉大人,得知御器厂窑工在外地革命党撺掇下准备武装接管皇家御器厂后,不安起来。他与王督办商议后连夜把此消息密奏到朝廷,同时又密调城中军队,在当晚七时进行大搜捕,对抓获的疑犯连夜突击审讯。
在狱中,当地商业会首的儿子施华仁,因经不起酷吏严刑拷打,把这次暴动的领导人李明远及其藏身处供了出来。
督陶府管家梁贸林从督办处得知消息后,心中大惊。他借口外出,想去通知李明远采取行动,转移参加义举的所有人员。可是,待他踏入御器厂生产作坊区,却发现程耀辉的动作比他快,程耀辉早已派兵包围了整个御器厂,此刻,李明远正被清兵反绑着押了出来。途中,李明远用眼神告诉梁贸林不可妄动,要继续潜伏下去。
梁贸林眼睁睁地看着同志落入敌人之手,非常痛苦。他决定单独行动,救出他们。无奈程耀辉早有算计,梁贸林几次都空手而回。
消息传播速度很快,千里之外的皇宫,当晚就接到来自浮梁知县和大清景德镇皇家御器厂督办的联合密奏。此事在太后主持下,经皇宫大臣紧急商议,最后决定,南方景德镇这个老祖宗留下的千年基业不能丢。他们连夜拟定圣旨,急派皇上身边太监——宫中内务府侍郎吴德全,带着皇上的口谕和密旨日夜兼程,直奔景德镇。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