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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记忆1949/口述上海
分类 人文社科-历史-中国史
作者 年士萍
出版社 上海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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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本书以上海解放为主题,采用口述历史的形式,通过对参加上海战役和为迎接解放进行地下斗争的老同志的访谈,实录了60年前那段如火如荼的革命岁月。当年参加渡长江、战上海的老首长、老战士,参加接管的老干部,还有上海地下党的老同志的70多篇口述,以清晰的记忆、朴素的语言回忆了60年前,在解放战争的隆隆炮火中,中国人民解放军坚决贯彻中共中央对上海战役的总方针,以无坚不摧的强大威力和高超的指挥艺术,在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和配合下,解放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的历史篇章。

内容推荐

《口述上海》丛书通过不同身份当事人不同侧面的口述,记载上海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活的发展变化。对了解上海近百年的历史、了解上海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历史巨变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学术意义。

目录

上海战役亲历记(代序)

兵贵神速战浦东

解放大上海警备大上海

里应外合解放上海

黎明前的战斗

解放前夕的地下斗争

世界战争史上罕见的奇迹

心潮澎湃忆当年

挺进吴淞口解放大上海

解放上海随军纪事

33军“武进”上海

淞沪战役追忆

激战“二五·三二”高地

永生难忘的月浦战斗

智攻碉堡群

血洒杨行

“血衣”的见证

重访战地忆战友

缅怀胡文杰同志

长联一幅慰先烈

钳击吴淞口解放崇明岛

激战浦东

上海战役中的“老虎团”

一颗流弹的遗憾

睡在糖果撒满身体的思南路上

血战高桥

智取小营房

顶住敌人四次反扑

威猛的山炮

血战东沟

攻克陈家荡:一场艰难的攻坚战

解放高桥镇

民运巾帼英雄

南京路上的战场救护

青春的热血在燃烧

策反老蒋、小蒋的亲信爱将

隐蔽在总统府的地下战线

亲历1949年5月25日

机动车大队策反记

成功的策反工作

上海解放前夜的学生运动

迎接解放二三事

打不垮的“民主堡垒”

约大地下党迎接解放的斗争

战斗在黎明前夜

约大师生迎解放

战斗在同济大学

在迎接上海解放的战斗日子里

狱中斗争纪实

从大同地下斗争到迎接上海解放

我在省吾迎解放

迎接黎明纪事

战斗在《学生报》

民立女中支部迎解放

特别能战斗的地下红色堡垒

沪南区的护厂斗争

里应外合迎解放

同工人们一起迎接上海解放

沪南水电交通“三不停”的故事

上海解放第一天南京路见闻

战斗岁月中的金刚支部

新药业职工喜迎解放

上海邮政大楼护卫记

科技系统党员迎解放

上海历史从此改变方向

在迎接解放的日子里

“漂漂亮亮进上海”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咱们工人有力量

教育界接管工作的回忆

上海郊区胜利会师记

难忘的接管任务

后记

试读章节

突破一举成功

5月23日,总攻“二五·三二”高地的战斗打响了。

下午5时许,炮兵、迫击炮开始试射,山炮进行破坏性射击。6时多,榴弹炮连对敌主阵地进行集中射击,发射筒送炸药的爆破声震天动地,我们的炮兵弹不虚发,战士们赞不绝口。敌人碉堡的射击孔被打塌了,士气大受挫伤。战斗结束后,被俘士兵问我们的战士:“你们用的什么武器?威力这么大?!”他们哪里晓得,解放军的武器是土洋结合,不断改进的爆破装置,到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处!

这次总攻打破了以往炮击一爆破一冲击的老规律,在爆破障碍后,炮兵再打几个排炮,火力延伸后,四连立即发起冲击,各突击班分组,小群多路,目标小,机动灵活,迂回穿插,迅速从碉堡侧翼绕过去,从侧后攻击,敌堡一个个被攻占。继四连后,李金玉同志率五连、六连后续梯队投入战斗。四连攻占主阵地后,王营长传令四连迅速占领河东小高地,机灵的四连代连长李学先同志已令一排扑向小高地。至12时左右,守敌1个营基本上被歼,两高地为我军控制。由于准备充分,步炮配合默契,各级指挥灵活,友邻紧密配合攻占高地,终以小代价(全营仅伤亡11人)换取了大胜利!

打反击的壮举

敌人午夜丢了高地,24日早晨立即转入大规模反击。敌指挥部判定,解放军刚占领高地,立足未稳,迅速反击,可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过,经过战争磨炼的人民解放军也不是无能之辈。我们拿下高地后,没有睡大觉,而是迅速改修工事,准备粮弹,恭候对方光临!

敌人的反击来势堪称凶猛。他们集中第52军第96师的1个团,配属8辆坦克引导攻击,并集中大量的炮兵进行支援。除52军的炮兵外,吴淞要塞区海军的舰炮也都瞄准高地(高地距吴淞只有七八公里)。上午7时许,敌人的炮开火了,阵地上爆炸声不绝于耳,交通壕几乎被炮火掀起的土填平,营与团之间的有线通讯被炸断。派到团指挥所送信的徐志冲、张开林和贾来保等3位通讯员相继被炮火击中,有的牺牲,有的耳被震聋了。曾获得过“人民先锋营”称号的二营全体指战员沉着顽强地坚守阵地。打得最激烈、最残酷的是坚守前沿阵地的四连一排,他们顶住敌方营规模的5次反击,与敌反复争夺,寸土必争。一班班长杨玉林同志为了节省子弹,不断发出让敌人靠近再打的口令。在工事被毁,全排多数伤亡的情况下,在敌人“缴枪!缴枪!”的喊声中,杨玉林与机枪组长唐绍武、二班战士宋清林等同志一起,用刺刀、手榴弹和铁锹等与敌扭打,最终守住阵地,等到援兵。二连在刘德培连长率领下,不怕敌炮火拦阻,勇猛驰援,让战友见之信心倍增。二连反击的目标是河东小高地。为争取时间,该连一排3个班迅速相继扑向小高地,与二营其他分队配合,夺回了失去的阵地。二连、四连又一次并肩战斗,使我想起3年前柏家巷保卫战的情景。那次战斗二连在前面坚守,敌人从纵深突入阵地,四连受命反击。在二连、四连密切协同下,消灭了从串场河登岸之敌,巩固了阵地。虽然时间、地点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为了胜利,团结一心,主动配合!

烈士们的奉献

月浦之战,253团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同时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全团伤亡过半,其中排以上干部83名、战斗员996名。二营同兄弟营一样伤亡渗重,全营剩下不足百人。渡江后,全国胜利在即,谁不想着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家在江南的同志,尤其是家在上海或在上海待过的,心情更为激动。六连连长张永根、指导员陈金石同志,对战友无比热情、诚恳,战斗机智勇敢。他们在战前与我们约好,进驻上海后,他俩可以当向导,参观名胜,未曾想到他们过早地为革命牺牲了。战后每次我面对那张四人合影照(另一人是王开德同志),看到他们的英姿,总是潸然泪下。四连连长徐兆安同志刚调来不久,他很快熟悉了连队情况,在第一阶段攻打碉堡群时,钻到最前面,亲自观察敌情、地形,组织指挥沉着,他壮烈牺牲的情景,使我久久不能平静。团政治处主任王里同志遇难的消息传来,我心情十分沉痛,我俩之间太熟悉了。1947年,他从三营调二营任教导员,我是四连指导员,工作中联系密切。他为人直爽,对同志热情,批评表扬均直言不讳;政治鼓动简明易懂,生动有力;言行一致,身先士卒,其优良作风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20世纪80年代末,我从岗位上退下来,有时间回到上海走了一趟。我邀请原教导员宋林奇同志一同前往宝山烈士陵园吊唁烈士。我俩驻足碑前,思绪万千,烈士们昔日的形象立刻浮现在脑海之中,心境难以平静。接着我俩又乘车前往月浦镇,看看“二五·三二”高地遗迹。可是今昔相比,面目皆非了。当年的河被填了,高地也削平了许多,只有个别碉堡仍残留着,代之而起的是雄伟的宝山钢铁厂区。

2005年4月18日,我们原29军的20多位老同志,在当年的军参谋长,后来担任国家轻工业部部长、广东省省长的梁灵光同志的带领下,重访上海宝山战场。面对从战争废墟上建起来的大型工业区,我们陷入了深深的回顾与思考:60年前战友们的血汗曾浇灌了这块热土,当年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他们的遗愿不正是为了建设一个强大的新中国吗?烈士们无私奉献,却没有见到如今的锦绣河山!今日烈士碑前悼英烈,我不禁心中默想:勇士们,祖国和人民将永远铭记你们为上海解放、为新中国的诞生所建立的不朽功勋!

……

P88-91

序言

上海战役亲历记

今年5月27日,是上海解放60周年。每当想起这一天,我就深深怀念与上海人民并肩战斗的日日夜夜,特别怀念那些为解放上海英勇牺牲的战友。是他们用鲜血染红了上海;没有他们,就不会有今天的上海。虽然,时过60年,回忆当年战斗的情景,心情依然难以平静。

向上海进军,抓入城教育

1949年1月10日淮海战役胜利结束后,根据全军统一整编的命令,我们华东野战军第9纵队改编为第3野战军第9兵团第27军,我们“济南第一团”由73团改为235团。我仍任第7连政治指导员。4月20日午夜,我们团参加渡江战役中集团第一梯队,在夏家湖一带突破江防,直取繁昌后,继续向南追歼敌人。这时,国民党军仓促分东西两路向上海和杭州方向撤退。我第9兵团和第10兵团在吴兴会师后,将南逃的6万余国民党军包围于郎溪、广德之间的山区,我军各部队同心协力,实施多路向心突击,将被包围的敌人全部歼灭,其余南逃的国民党军退据上海,连同国民党原淞沪警备部队,共有8个军25个师20余万人,企图依靠上海的丰富资财和长期筑成的永备工事继续抵抗。

5月初,我们进至嘉兴城西的乌镇一带,进行准备解放上海的短暂整训。除进行必要的战斗准备外,主要对干部、战士进行政策纪律教育。上海是我国最大的城市,也是当时亚洲最大的城市,具有重大的国际影响。我军人城后执行城市政策和外交纪律的好坏,将直接影响我党我军及未来新中国的声誉。军长聂凤智、政委刘浩天、政治部主任仲曦东在作战斗动员时一再强调,解放上海不只是一场军事斗争,而且是一场政治斗争。根据上级要求,我们七连和其他连队一样,集中三天时间,认真学习《约法八章》、《三大公约》、《十项守则》和有关外交等政策的布告。我一条一条地给大家讲解,为了牢记在心,上级还要求让大家都能背下来。这就难了,当时我们连80%的同志不大识字,别的连队大体也是这样,都叫苦说背不下来。我和萧锡谦连长商量,我们俩先做个榜样,经过一番准备,我们向全连同志背了一遍。大家一看,没话说了,都拿出“入城守则”和“纪律手册”,一字一句地背起来。我还记得在《人城守则》中有:“第一实行军管制,保护人民各阶层。保障民主和自由,保障财产和生命。不准随便乱捉人,维持秩序安人心……”

我们背完了,先考排长。二排长记性差,晚上熄了灯,还躺在床上默默地背。排长过了关再考班长,班长考完再考战士。最后我又进行了抽查,那些不识字的战士也能背得滚瓜烂熟了。

光背熟了还不行,更重要的是要保证能做到。我组织大家讨论怎样具体落实,要求每人都写出执行政策纪律的保证书,并且每两个人结成一对,互相帮助,互相监督,不漏死角。在讨论入城后怎样能做到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时,大家提出要自觉进行个人物品登记,以便检查。组织上还要求对每个干部战士执行纪律的情况普遍进行一次审查,如果以前发生过违反纪律的事,就不能参加解放上海市区的战斗。三连有个排长打仗很勇敢,就是执行纪律不严格,有时爱从战利品中弄几盒香烟抽。在这次纪律教育中他就没有过关,不让他参加战斗。他觉得是很大的耻辱,痛哭流涕,写了保证书,表示绝不再违反纪律,才赢得了参加上海战役的机会。我们在政策纪律教育中,还引导大家预测进入市区后可能出现的问题,如:遇到外国人照相怎么办?如有不明真相的人靠近哨位怎么办?有醉汉扰乱秩序怎么办?散兵游勇跑到外国领事馆怎么办?等等,一一制定了不同的应对方案。通过纪律政策教育,指战员普遍提高了遵守入城纪律的观念,人人订立了遵纪立功计划。在上海战役中,我们七连因为遵守纪律还受到了上级的表彰。

深入虎穴逼敌投降

指挥上海战役的第三野战军陈毅司令员,大家都叫他陈老总。他在部署上海战役时说:解放上海“就像瓷器店里打老鼠”。这个生动形象的比喻,一级一级传下来,不用多作解释,大家就明白,就是既要解放上海,又要使大上海的建筑和人民生命财产尽量不受损失。当时还提出“让大炮休息,让炸药靠边”,在进攻市区时,要求主要使用轻武器,不准开炮、用炸药。5月12日,上海战役(当时称淞沪战役)打响。我军部署是:以第三野战军第9和第10兵团,兵分两路,采取钳形攻势,从浦东、浦西两翼迂回吴淞口,断敌海上退路,尔后围攻市区,分割歼灭守军。经过10天外围作战,我军攻占了守军的外围阵地和部分主阵地。但是仅从两翼突击,由于地域狭窄有利敌军集中兵力坚守,进攻速度不快。总前委决定,同时由南向北进攻市区、实行多面攻击,以分散守军兵力。

我们27军奉命投入市区战斗。5月22日,我们团占领新泾镇,尔后与237团一起占领陈家桥。23日,我们团沿永安路向市区发动进攻。24日中午攻占梵王渡车站。这时,国民党军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为准备随时从海上逃走,将上海市区指挥权交给其副司令刘昌义。我军趁敌急于撤逃、指挥混乱之机,采取“快速攻进,勇猛穿插,迂回包围”战术,于24日下午向市区发起全线进攻。我们3营经中正路(今延安路)、愚园路,很快到达静安寺。在一位姓韩的地下党员配合下,控制了枪支弹药仓库,接管了警察局,然后我们继续向东攻击前进。

5月25日凌晨,我们团和237团包围了国际饭店,控制了跑马场(今人民广场)一带。国际饭店内的敌人投降后,我进入国际饭店,与地下党领导的武装同志取得了联系。接着,在团统一指挥下,我们三营向苏州河北岸攻击。我们七连在最前面,接近苏州河南岸垃圾桥(西藏路桥)时,遭到居高临下的敌人火力封锁,我们七连进行了四次冲击,都未成功。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国民党军占据的一幢小楼上往外喷着火舌,对我们威胁很大。我和萧连长商量,确定先夺取小楼。我们叫来操纵掷弹筒的孙茂礼,对他说:“你瞧好了,楼顶上有敌人的工事,楼下住的是老百姓,只准你打楼顶,不许打到楼下。把你的看家本事拿出来吧!”22岁的孙茂礼是学徒工出身,入伍后8次立功,在战斗中练就一身过硬的射击本领,被战士们称为“神炮手”。只见他沉着地瞄准小楼顶上的工事,几发掷弹筒,把国民党兵打得晕头转向,顿时乱成一团,重机枪成了哑巴。我带一个排趁机冲进小楼,在“缴枪不杀,投降优待,抵抗死路一条”的喊声下,据守的国民党军一个连全部投降。

据守苏州河北岸的国民党军,沿河边拉上铁丝网,用麻袋装上沙子,甚至用面粉袋等构筑工事,形成一道严密的封锁线。敌人依托高大楼房上的火力,封锁我军过河必经的马路和桥梁。我军多次攻击无效,遭敌人火力严重杀伤。我们对于面的敌青年军204师,自诩为“党国中坚”,占据着坚固高大的四行仓库和中国银行大楼负隅顽抗。当我们七连往桥上冲的时候,敌人的机枪像雨点般地扫来,我最要好的抗大同学张昆被击中头部,壮烈牺牲。大家心情都很激动,但是为了保护上海人民的生命财产,军党委决定不能使用火炮,部队被拦堵在南岸,真是心急如焚。我焦躁地在地上转圈苦苦思索,无意中踩到一个下水道盖,我从前没有见过这东西,问房东这是干什么用的?房东说是下水井,雨水、刷锅洗碗的水都从这里流下去,顺着排到苏州河和黄浦江。我想:“能不能从这里钻到苏州河?”房东摇头说:“不行,不行,里边都是脏水,臭得很。”我告诉连长,让他掌握连队,我去探探路。我揭开下水井盖,找了个竹竿,探下身子一搅,顿时臭味冲鼻,苍蝇、蚊子乱飞。

我正要跳入下水井时,通讯员张瑞林一把拽住我说:“指导员,你不能先下去,我来。”说着他抢先跳了下去。他说:“往北看有一个大洞,猫着腰可以过去,就是臭得受不了。”我下去以后,排长王其鹏紧跟着也钻了下去。这个下水井实际上是一条通往苏州河的排水沟,人可猫腰通过。里面一团漆黑,污水熏得人简直要昏过去。十几分钟后,我们高兴地从排水道口钻出来一看,是苏州河。

苏州河水很畦,水已没过了胸脯,深的地方能没过头顶。看到对岸国民党军哨兵的影子在晃动,我小声告诫王其鹏和张瑞林:“不要弄出响声。”好在苏州河的流水声掩护了我们的行动,敌人的哨兵对水面上的动静看不大清楚,而我们从水面看岸上却十分清楚。我们三人偷渡到河对岸后,互相一瞅,身上脸上都是污泥,像个黑人,但哪还顾得上这些,只管猫腰顺斜坡而上,悄然向前摸去。到了大桥的左侧,见旁边有一排房子,后来才知道这就是著名的四行仓库。

我们向后边绕去。这时,天下起了小雨。看到一个国民党军哨兵缩着脖子在房外溜达,我想先逮一个“舌头”,就对张瑞林和王其鹏说:“你们看我的手势,他往那边溜的时候你们趴到这边,等到他回头,就把他按倒。”张瑞林和王其鹏配合默契,冷不防一下子就把哨兵撂倒了,然后把他推到一扇门里边。我们三人全身都是黑乎乎的,只有牙齿是白的,这个哨兵还以为遇上了什么鬼怪,吓得上牙打着下牙,浑身哆嗦。我对他说:“你老实点。我们是解放军,不杀俘虏。你不要喊叫,听我们的命令,快带我们到指挥部去。”

盘问后,我们塞住这个哨兵的嘴,由王其鹏和张瑞林扭着他的胳膊,我举着枪走在前头,蹑手蹑脚地进了大楼。哨兵带着我们进了电梯,我们三人都是第一次坐电梯,电梯一动很紧张。张瑞林用枪抵着哨兵的脑袋说:“你这个坏蛋,想把我们弄到哪儿去?”那哨兵吓得“唔”、“唔”地直摇头。我说:“不要慌,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哨兵面对着三支枪口,战战兢兢地把电梯开到了四楼。

一出电梯,就有一个声音传来:“谁啊,干什么的?”我一看,是个国民党兵,一个箭步扑上去,缴了他的枪。三人押着两个俘虏,往右一拐,到了一个大房间的门口。

借着幽暗的灯光,我往里一瞧,看见里面横七竖八地坐满了抽烟聊天的国民党兵。我不禁一愣:敌众我寡,如何是好?也来不及多想,我纵身跃入室内,举起驳壳枪,大声喝道:“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机智聪明的王、张两人也马上举枪呼应,大壮声势。室内本来就灯光昏暗,加上“瘾君子”们吞云吐雾,整个屋子弄得乌烟瘴气,国民党兵眼见门口三条黑汉骤然降临,吓得魂飞魄散,个个哆嗦得像筛糠,有的竟哭爹叫娘,乱作一团。

“闹什么,来了哪个奶奶的熊?”突然间从里屋传出声音。话音未落,出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喝得醉醺醺的,歪戴着帽子,大敞着怀,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张瑞林眼疾手快,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不许动,把手举起来!”这军官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酒倒是吓醒了一半,连连打着嗝儿,颤颤抖抖地举起了双手。

我看清了这是个国民党上校军官,当即缴了他的枪,并用枪抵住他的太阳穴,厉声喝道:“我们是人民解放军。你现在快下命令,叫你的兄弟们放下武器,否则,我先毙了你!”接着,我大声说:“弟兄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解放军已经进了上海。这大楼也被占领了,我们的部队正在上来,只有缴枪投降,才是你们的活路!”

王、张两人也大声喊道:“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国民党兵的意志顷刻瓦解,不等那上校下令,房间内已响起一片哗哗啦啦丢枪落地的声音。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朝张瑞林使了个眼色,大声说道:“你快下去通知部队,说这里的弟兄们都已放下武器,不用上来啦。”

“是!”张瑞林马上会意,押着两个俘虏下楼去了。王其鹏也心领神会,上前扭住那个上校军官。满屋的国民党兵就像无头之蛇动弹不得。我转身命令上校:“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快下命令,让你的部队放下武器投降!把桥上的人撤下来。”

王其鹏用抢狠狠地戳了戳那上校的脑袋:“再不讲,我要了你的狗命!”国民党上校军官无可奈何,只得拿起电话筒……

在苏州河南岸,正在布置下一次冲锋的萧连长发现对面的国民党兵纷纷后撤,又不见了我和王其鹏、张瑞林,已经明白大概,立即带连队跃过苏州河,肃清了附近的国民党兵。

聂凤智军长听说我们三个人不费一枪一弹,抓获国民党青年军第204师上校副师长,迫使其师部及三个营放下武器,对我们团领导说:“把这个迟浩田找来,我看看他长得什么样的三头六臂,竟能制服1 000多敌人!”在愚园路军指挥部,聂军长握住我的手,端详良久后哈哈大笑:“噢,原来你没有三头六臂呀!头倒长得不小!”军政治部主任仲曦东是山东黄县人,和我们招远县相邻,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老乡,我看你可以改个名字,叫迟大胆吧!”聂军长和其他首长都笑了。

胜利属于人民

上海解放后,三野政治部摄影记者陆仁生同志拍摄的解放军露宿上海街头的照片,曾在国内外引起很大反响。这张照片真实地反映了我军入城后严格遵守纪律、不入民宅的情景。当时我们七连担负静安区警察局的治安等任务。大家忍着饥渴,谢绝了群众送来的食物;有时为了伤员救急,向老乡要一碗水,也要留下钱。通讯员张瑞林遇到一位市民负伤倒地,忙打开急救包给他包扎,还拿出自己仅有的津贴费,雇了辆三轮车送到医院。可是张瑞林因为好奇剪了市民的一个灯泡,我们也毫不留情,还是把他关了禁闭。

6月,进行战役总结时,由79师师长萧镜海、政治委员谭佑铭、参谋长彭辉、政治部主任常勇联名签署的奖状上写着:“迟浩田同志在解放大上海战役中积极艰苦,严格执行我党政策纪律,做到秋毫无犯,创立功绩,评定为二等功。”后来,我们军又进行评功选模活动。我被评为团甲等战斗模范,再后又被评为华东三级人民英雄。我们连的张瑞林、孙茂礼被评为团的战斗模范,岳明玉、严金表被评为特等功臣,还有一等功臣4名,二等功臣35名,三、四等功臣100多名。全连43名同志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

10月14日,我们军召开首届英模大会,要找个英模代表发言表态。军政治部仲曦东主任说:“让迟浩田讲。他是连队干部,又是孤胆英雄,当代表最合适。”我还真有点胆怯,团的领导都给我打气。我代表全体英模表态时,主要讲了“我们所以能够成为英雄模范,是由于党的培养,应归功于人民”。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先后参加过30多次战役战斗,每次都亲身体会到,如果没有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我们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我们在山东打了那么多次仗,每次战斗中,在前线运粮草、送弹药、抬伤员的支前民工的数量,都大大超过参战指战员的数量。在渡江战役、上海战役中,当地群众也同样给我们有力的支持。特别是上海地下党员领导群众,冒着生命危险,与我们密切配合、共同战斗的情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就在这次英模大会上,我遇到了军医疗队手术队的孙凤钜医生。他多次立功受奖,也被选为这次英模大会的代表,后来还荣膺华东军区一级英模称号。他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小迟,你真行,干得不错,你在大会上的发言也讲得好。”我和他开玩笑说:“当年你要锯了我的腿,咱们就不可能在这里相聚了。”

事情是这样:1947年7月,在南麻临朐战役中,我被炮弹击中,左肩、头部、腿部多处受伤,一只睾丸也被打坏了,右小腿皮肉撕裂,露出了被炸断的骨头。这是我5次负伤中最重的一次,我很快失去了知觉。一股奇异的奶香使我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一位沂蒙山区的大嫂正在给我喂奶,那大嫂惊喜地给我擦着额头的汗珠,自己却流出了眼泪。她看我失血过多,生命垂危,就挤出自己的奶汁,一勺一勺送进我的嘴里。是这位沂蒙山区的大嫂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后来,三个老大爷,推拉着一辆独轮小车,把我和另一位重伤员送往后方医院。我躺在车的左边,右边是75团的一位副连长潘金贵,他的肠子、睾丸都被打得露了出来,因为没及时治疗,伤口感染生了蛆。好心的大爷只好用块布遮盖起来。潘金贵痛苦地呻吟着告诉我,他是山东莱阳人,父亲当长工吃了一辈子苦。他说:“如果我先死了,请你写信告诉我家里;如果你先死了,我就写信告诉你家。”途中,国民党飞机又来轰炸,老乡赶紧把小车推到山沟里隐蔽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把我们俩遮掩住。我和潘金贵过意不去,就说:“我们都是重伤,干脆把我们丢下算了,免得连累老人家。”那时山东老百姓还叫我们“八路”,老大爷说:“别说傻话,八路军舍命打鬼子、打老蒋,要是把你们丢了,俺的良心不是被狗吃了!”他们随身带的炒面不舍得吃,向老乡讨点水搅和了喂我们。过河沟时,生怕颠着我们,抬着车子走;一停下车来,就不断地用手为我们驱赶围着伤口嗡嗡叫的苍蝇。

第二天,我们走到离淄川不远的罗家庄时,我发现潘金贵好长时间不讲话了,就大声喊他,他也不做声。老大爷停下车来,摸了摸潘金贵的胸口,难过地说:“不行了,身子都凉了!”两行热泪霎时落了下来。罗家庄的老百姓流着眼泪掩埋了潘金贵。我躺在车上恳求推车的大爷说:“我也没救了,你把我也留在这里吧,我们俩同生死,共患难!”老大爷急忙说:“你这个小同志咋能想不开?你才十八九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的伤能治好,潘同志不是还盼着你给他家传话吗?”听了大爷的话,我从地上捡了一片“飞马牌”烟盒纸,在背面记下了潘金贵的家庭地址。以后多年我和他父亲一直保持着联系,直到老人去世。

我被送到纵队医疗队后,由于几天的颠簸、雨淋,未及时得到药物治疗,几处伤口都已溃烂化脓,右腿已变成青黑色。当时孙凤钜医生就在纵队医疗队,他们都主张给我截肢,我坚决不肯。我说:“你们要截肢,先把我的头割下来吧!”后来,我被转到第9野战医院,采取了保守治疗的方案,把身上的弹片一块块取出来,还有四块没有取出,一直留到现在,但是我的腿总算保住了。如果当年截肢,在上海战役后的英模大会上,也就不可能见到孙凤钜医生了。

我的第二次生命是沂蒙山区的大爷和大嫂给我的。解放以后,我曾多次到山东寻找那位给我喂奶的大嫂和推我去医院的大爷。我虽然没有找到他们,但是沂蒙山区的许多大爷、大嫂都是我的亲人。沂蒙山区的“红嫂”是一个英雄群体,那位大嫂就是其中之一,“沂蒙山区六姐妹”也是“红嫂”的代表。我在山东工作时经常和她们见面,在纪念孟良崮战役胜利60周年时,我们还见过。今年是上海解放60周年,又是新中国成立60周年,我想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年轻的同志们,中国人民革命战争的胜利,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是伟大中国人民的胜利。中国共产党人是代表人民群众的利益,按照人民群众的意愿,在人民群众的衷心拥护和支持下,团结全国人民齐心协力、共同奋斗才取得胜利的。千万不要忘记:胜利来之不易,要珍惜历史荣誉,永远忠于党,永远热爱人民!

后记

《口述上海》丛书“记忆1949”,经过提出立项、开题启动、采访整理到审稿出版,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在上海解放60周年前夕,与大家见面了。

60年前,在解放战争的隆隆炮火中,中国人民解放军坚决贯彻中共中央对上海战役的总方针,以无坚不摧的强大威力和高超的指挥艺术,在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和配合下,解放了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在战火纷飞中,上海的电灯依然通明,电话依然畅通,煤气、自来水依然供应,公共交通依然运行不断,这是城市攻坚战中的奇迹。同时各路接管大军有条不紊地开展了接管工作,迅速恢复了上海的生产秩序和生活秩序。上海的胜利解放和接管,使上海这个曾经遭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长期统治的城市从此获得了新生,使上海的历史翻到了新的一页。正如新华社社论所说:“上海的解放表示中国人民无论在军事上、政治上和经济上都已经打倒了自己的敌人国民党反动派……上海的解放表示中国人民已经确立了民族独立的基础。”60年过去,上海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正在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国际大都市宏伟目标迈进。

《口述上海》丛书“记忆1949”以上海解放为主题,采用口述史的形式,通过对参加上海战役和为迎接解放进行地下斗争的老同志的采访,记录60年前上海解放和接管那如火如荼的革命岁月。在课题的编研过程中,工作人员在北京、上海等地采访了当年参加渡长江、战上海的老首长、老战士,参加接管上海的老干部,还有上海地下党的老同志共70余位。

曾参加上海战役的中共中央原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原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迟浩田上将特意为本书写来专稿。参加上海战役的10个军中唯一健在的军长原第30军军长谢振华将军,解放前中共上海市委委员中唯一健在的马飞海等同志也欣然接受采访。这些当事人从不同侧面的记忆还原和个性叙述,真实再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中共上海地下党里应外合解放、接管上海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价值和学术意义。

《口述上海》是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与上海市现代上海研究中心组织实施的系列丛书,由市委党史研究室主任俞克明同志担任编委会主任。在本书的编写过程中,得到了宝山区委党史研究室主任仇小平、副主任朱晓明,浦东高桥烈士陵园管理所所长吴成舫等同志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全书由曹力奋、年士萍、沈建中、方宁负责统稿和初审,俞克明负责终审。此外,吴祥华、姚磊、张丽燕、姚吉安等也为本书的编撰做了许多具体工作,老同志鲍世宰、马福龙、沈忆琴、朱鸿兴等提供了大量采访线索。上海教育出版社领导与编辑为本书的编辑出版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在此,对为本书出版付出努力的同志一并表示衷心的感谢。

由于时间紧迫及其他条件所限,一些健在的老同志我们没有来得及采访;同时因为篇幅有限,我们又对采访内容做了部分调整。由于我们水平有限,不当之处在所难免。希望广大同仁积极参与,广大读者积极关心,提出宝贵意见和建议,使这项工作在实践的基础上逐步提高与发展。

2009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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