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姨道,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北京不欢迎你!
我说,木已成舟,假都请好了。
老姨问,请的什么假 、
我看出老姨其实很是关切,便说是病假,抑郁症,有医院证明。
老姨长叹,天呐,想一出是一出,真是病人!愿来就来吧,反正咱家就两间屋,我和你姨夫住一问,你表妹住了一问,没你的地方。
我说,我租房住。接着,我给女网友拨通了手机。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尖叫起来,你要来北京哇塞!这么说咱们要见面了世界真小唉!喂喂,哥们儿,你先别见我好吗——我正在减肥,成功以后再见面好吗对了,北京防“甲流”很厉害,你等等再来吧!
我说,“甲流”就能挡住我吗你忘了我的大名“北方野狼”。
电话那边呸了一声,说你的小命要紧,谁愿意拦你似的!
我说,“灯火阑珊”(她的网名),你帮我租间房吧,便宜的,劳你大驾。
灯火阑珊说试试吧。
我又马上打开电脑,查出了去北京的火车的车次。
关闭电脑,我一分钟也不想耽搁了,立马收拾行装: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几盒方便面,顺便捎上正在读的两本书——南怀瑾的《大学微言》和王小波的《怀疑三部曲》,统统装进旅行箱。又写了一张便条留给老婆,用烟灰缸压在茶几上。内容是:想和好,听便;想离婚,也听便。心说,外面的天地广阔得很,干嘛活这么累呀!
虽然两个纯粹的北京人都向我伸出了拒绝的手,可我分明感受到北京正以前所未有的魅力在召唤我。坐在火车上,听着车轮和铁轨接头有节奏的碾压,初听声声都是,刷来,别来,别来,细听则声声换成,你好,你好,你好……我心猿意马,摩拳擦掌!
我刚刚发现,列车上十分冷清,有许多空座。有的人干脆脱了鞋躺倒.空气中弥漫着脚汗和鞋窠的臭气。偶尔有列车员走过,抹一下鼻子。是因为甲流吗我可是知道去北京的列车从没这样过,历来是拥挤不堪的。
我到车厢交接处去通风,宁可站着。熬过了两个小时,北京到了。我拉着旅行箱出了站台,火热而耀眼的阳光扑面而来。我朝站前广场扫视一眼,只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工扛着巨大的尼龙编织袋在聚拢。往日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景象杳无踪影。
老姨住在朝阳区南三环以外,不管怎么说,我的第一站应该是老姨家。按照老姨的指示,我出了站前广场上天桥到马路对面,坐公交直奔南三环而去。公交车上也没多少人。仅有的三五个人还都戴着口罩。这时,坐在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凑到我耳边隔着口罩问:要“毛片”吗
我估计就是日本A片之类,烂得很,对我这个曾经沧海的人没吸引力。我说,谢谢,没兴趣。他又说,《废都》足本,要吗我问,怎么个“足”法他说,就是原来书里的空格填满了。
这我还真没听说过,难道贾平凹把“此处删去xx字”重新填词了要么就是有人狗尾续貂了不知作者是如何“无中生有”的。我不想继续拒绝,就给他一个面子,道,我只要正版的。小伙子一听哧哧笑了:我一看你就是刚来的北漂。这种书哪有正版哥们儿,你哪下车
我问,干嘛
他说,你跟我走一趟,上我那儿看看,跟我干,倒书也赚钱。
我说,你是老北京
他说,没错,来了五六年了。想当初我刚到北京,走投无路,一个小贩引我走上卖书之路。
我看到他的牙齿黯黄,就说,你是山西人
他说,哪里,陕西。 看看天黑前去老姨家还来得及,我就说,我跟你走吧。心说,你敢坑我,我就跟你玩命。我把腰上的水果刀摘下来,放进裤兜。
他带着我下了公交上地铁,坐到东直门,出地铁绕了个弯,又倒915坐上公交。时间很长,我不觉心里发毛。开始仔细打量对方,见他瘦小枯干,心说,哥们,你恐怕不是我的对手!
我跟着他在一片茂密的树林边的车站下了车,他要帮我拉旅行箱,我警惕地攥紧拉手说不用。我环顾左右,问他这是哪里。他干咳一声,把一口黏痰射向一棵树,说是顺义。啊,到了京郊
北京的郊区绿化很好,马路边和甬道两侧栽满小叶杨,绿树成荫。燥热中倒有几分舒适。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新落成的小区。方便的公交把近郊和市区连成一片,这里的房价恐怕比市里低不了多少。
到了!他在小区内一家“兰州拉面馆”前停了脚步。说,我姓蔡,叫蔡瓜,这个馆子是我和老乡合租的。你呢我顺口道,也姓蔡,蔡刀——你把书存在拉面馆蔡瓜嘿嘿笑着领我往里走。店堂很窄,仅有两张条桌,一个光着膀子、脖子上搭条毛巾的家伙横眉立目地过来开门。说,老瓜,有买卖我把手伸向裤兜,抓住刀子。心说,敢动粗,先办你。蔡瓜忙说,看货。
蔡瓜领我到后院看货,我只得把旅行箱放在堂屋。好在箱里没有值钱东西。后院挺大,用玻璃钢瓦楞板搭了顶棚。墙脚堆了好大一堆打着包装的书。我说,全是盗版蔡瓜道,嗨,哥们儿,不许提“盗版”两字,明白吗这是行规。只管拿眼看就是!
我装做内行,不客气地拆了一包,抽出一本,看装帧,与正版无异。便放回去。蔡瓜道,放心了你别看码洋大,有商量的。我掏出烟来,弹给他一支,心里盘算着是否合伙,如果不合伙怎么脱身。
我说,如果我给你打工……
蔡瓜道,简单,先试工,试工期俩月,俩月中没工钱。
我说,哥们儿,够黑呀你。试工合格呢
蔡瓜嘿嘿笑起来,保底工资四百,其余拿提成。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