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老挂钟敲了十一下,母亲才和那人聊完,同时她也喂饱了那对小鹦鹉。回到我房间,看到了一地的啤酒罐,以及撒的茶几上到处都是的烟灰。她恼怒地抡起鸡毛掸子抽打我床上的被子,喊道:“再不起来,我就锁上门,出去打一天麻将。”
我把脑袋塞进被子,以防腾起的灰尘钻进鼻孔里。我心里估算着老卫快来的时间,我在等着他带我去吃大餐。
母亲经常喜欢威胁人,威胁说她要找个有钱的人改嫁:威胁说她不再给我们父子俩做饭,要把我们撵出去(房子是外公留给母亲的);威胁我再不跟佳佳结婚的话,她就把佳佳介绍给其他的男人,让我后悔莫及。但母亲从来没有兑现她的威胁,即使偶尔有那么一次,也会半途而废。
母亲下了楼,估计又去找人聊那个死去姑娘的事了。这附近一直都很平静,很安全,现在会出现这种死人的大事,足够惊动所有人。我恍恍惚惚地想,会不会是佳佳死了呢?她以前跟我说过好几次要寻死寻活的话。不过我知道不太可能,佳佳一无姿色,二无财富,她那马大哈的脑子,给一把刀她都不知道怎么死法。
佳佳算是我的半个女朋友。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承认了,而我没有承认。我们凑在一块,除了会做点男女之间该做的事之外,就是一对玩伴,其余时间都是各忙各的。佳佳长得不起眼,大浓眉,塌鼻梁,一个大龄女青年,整天就想着如何把自己推销掉。她曾在五家婚介所挂了名,相过不下二十次亲,参加的联谊活动更是无数次了,但都不成功。
但自从跟了我一次后,佳佳就开始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我不肯放了,甩都甩不掉。我为自己不小心“饥不择食”了一次而大伤脑筋。佳佳每天都要打我电话,问昨天去哪玩了,今天又去哪玩,什么时候带她去哪玩。有时我便故意不接她的电话,把手机塞在被子里,她就一直打,不把电池打光决不罢休。
人在寂寞的时候,情绪是最不听使唤的。
一个人觉得无聊了,就会想找个人陪。这时候我就打电话给佳佳,喊她快点过来。佳佳从来都不迟疑,十几分钟的路她也耍打个出租车蹿过来,然后像条母狗一样钻进我的被窝里,偎在我怀里撒娇装幼稚。有一回她还大动情怀地说:“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我告诉她:“除了你之外,我还会去找其他的女人。”
佳佳并不在乎,说:“有她们的对比,你才会知道我的好。”
我就骂她太贱,比我还更没志气,我说:“我是要娶了你,生个儿子肯定是个脓包、窝囊废,人见人欺负。”
佳佳哈哈大笑,她跟我讲了一个韩信钻裤裆的典故,说:“志气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服穿,人要能屈能伸。”
我常常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但有时惹火了佳佳,她也会爆发一下,砸个碗筷摔把椅子丢个玻璃杯,然后稀里哗啦大哭一场,仅此而已。佳佳心里有个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跟我结婚。不过,有一次佳佳也说过一句狠话,说如果把她逼疯了,她也会杀一次人。
那是我带佳佳去一个朋友开的休闲吧玩,有十几个人围成一大圈,玩那种抽扑克牌的杀人游戏。那次佳佳玩得很专注、很认真,回来后她就对我说了这番话。
我并没在意她说什么,我知道佳佳没这个能耐,她连只鸡都不敢杀。
我结婚的目标不是佳佳,她胡同味儿太重,庸俗气太浓,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够细心也不够体贴。我记得母亲说过一句民间谚语:娶错一代人,传坏三代种!
我认为这句话很有意思,十分的哲学。但是盼孙心切的母亲却对佳住十分满意,每次一谈到结婚,她就会忘了她曾经告诉过我的这句精辟之言。她劝我不要好高骛远,不要只躺在床上空想,什么马配什么鞍,什么骡子配什么栓。
我除了空想外,最喜欢的就是睡觉。
睡觉是我的一大乐趣,人生中太多的烦恼只要一睡觉,就可以通通丢到一边。我曾经创下过一个纪录,一连睡了五天,在一家宾馆里,那是一个哥们开的房。当时几个哥们都在玩牌,我喝了点酒后,迷迷糊糊抱了只枕头酣睡如痴。打牌的人换了有几拨,吵闹声丝毫也没掩盖住我的呼噜声。直到第一拨打牌的人回到房间,发现我还在睡,睡姿都没怎么变,他们吓了一跳,都以为我睡死了。
母亲第二次回来叫我起床时,我终于听到楼下按响了一阵汽车的喇叭声。
声音很响亮,带着强烈刺耳的穿透力。我精神一振,睡意一扫而去。我知道这是老卫来了。我睁开眼睛,看见了母亲奇怪的姿势。
她撅起屁股,一条腿跷得老高,手里举着一棵大白菜,身子斜斜地趴在窗口往下看。我问她看什么,她在冲下面喊:“谁这么不懂事啊,把我的乌都吓到了。”
我像按到了身上的弹簧,一蹦而起。
楼下的喇叭要是再响一会儿,母亲绝对会将一盆冷水泼下去。
我站在大衣柜的镜子前,望着里面一张没营养的脸,配着一对茫然无神的小眼睛。我把脸皮挤压整齐,搓掉眼角上的眼屎,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