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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迷城血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王唯铭
出版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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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本书系作者由”纪实向虚构转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它也是作者”狂澜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是一部探索城市新贵阶层欲望与野心的小说,王唯铭说他用了45万字的手笔,力图揭开城市新贵那些永远不可能言说的秘密。小说显示王唯铭一贯的敏感与焦虑。尽管他并不属于小说里的那个人群,但是王唯铭说,他对那个人群抱着天生的好奇之心。他如同小时候猜谜语那样,激动而敬畏地探究那未知的谜底,哪怕他感到了不安,但在获得答案之前,他永远保持着生命的热度。

内容推荐

这是一个关于为兄弟、朋友两肋插刀的故事;也是一个因“兄弟”、“朋友”失信而落入极度悲愤境地的故事;更是一个终于超脱物质和精神双重困境的惊险故事。

作品由一个大悬念套着无数小悬念,通过好看好读、神秘多姿的情节进展,作者以清爽、俊朗和具有现代气息的笔触,生动、准确和传神的描绘,表达了当代社会转型期间,“人性变异中的精神和价值取向”这个重要的主题:尽管当下的价值观念五花八门,尽管商品经济社会中各色男女的心理如此阴阳不定,但是,一个民族伟大文化所蕴涵的核心价值却是绝不能丢弃——“守信守义”应是社会自由生存和健康发展的最基本前提。

对于当代城市中锦衣玉食的“新富人”阶层,作者也从物质享受和精神失落两个方面,作了细致入微的刻划和描述,呈现了他们不同的生活态度和方式。作品尤其凸现了“新富人”在各种商机和私人生活方面或公开或隐秘的种种复杂心理。

本部小说充分地展现了具有上海特色的地域特征和风貌,亦将一个现代的上海和历史的上海作了一次穿越时空的巧妙勾连和深沉描述。在作品的情节进展和人物的种种行为和心灵活动中,我们还时常可见富有人生意味和哲理的感言。这些都让人读后思索不已、回味再三。

目录

楔子

上部

 第一章 艳丽年代

 第二章 女人梦花

 第三章 兄弟求证

 第四章 城南旧事

 第五章 状元古庙

 第六章 欧阳丹凤

 第七章 借款隐曲

 第八章 危情险局

 第九章 疯狂飙车

下部

 第十章 再逢宝妹

 第十一章 水淹老房

 第十二章 白露之疑

 第十三章 九月事变

 第十四章 人心叵测

 第十五章 杀人无血

 第十六章 重阳大限

 第十七章 尘埃落定

试读章节

上部

第一章 艳丽年代

1

三年之前,4月20日,那个上海的谷雨之夜。

谷雨,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六节气,也是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有“清明断雪,谷雨断霜”之说。在中国伟大的古文化中,每年4月20日或21日当太阳到达黄经三十度时为谷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雨读作去声,如雨我公田之雨。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

这个日子,因为“雨生百谷”,因此在古代,更多指的是农业上的意义。虽然,在江南,牡丹花亦称谷雨花,有“谷雨三朝看牡丹”,所以古人说,凡有花之处,皆有士女游观,在古代,也有在夜间垂幕悬灯,宴饮赏花的,号日“花会”。

千百年后,这天,我和“十六兄弟帮”中的将近一半啸聚于“艳丽年代”也是看花,只不过古人看的是自然之花,而我们看的是人工之花。我用“啸聚”这个词语,那是因为这个词语相当正确地说明了那天我的心情和感觉。

三十多年前,当我从厚德坊96号底楼那个退伍军人的手中接过《水浒》这本中国名著,当我费力地逐一认识了水泊梁山中的所有英雄后,我就想象着终有一日我将与自己的兄弟们“啸聚山林”这一情景。我相信,在上世纪60年代末期的上海,在数不胜数的上海屋檐下,有数不胜数的周克们做着他们弱冠时期的英雄之梦;我同样相信,三十多年之后,这些数不胜数的周克们的大部分,甚至是绝大部分,一定放弃了这种英雄之梦的想象,他们一一地被上海生活中的世俗、功利和卑微所吞噬干净,现在,他们梦想的已经不是什么虚幻的“啸聚山林”,而是实实在在的、尽一切可能地在生活中捞取实惠。

周克依然梦想。

这应该说是一个不可能的奇迹,但这种奇迹就是这么可能地发生在周克的身上,这当然与三十多年来我的人生旅程有关,与我在两年前在浙江一座小庙中有意无意被确认为“菩萨儿子”有关。也因此,当神秘失踪了一年半左右、此刻又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我面前的兄弟肖邦,我“十六兄弟帮”中最好的一个打来电话,说他太想念兄弟周克了,并约我谷雨之夜相见,还让我带上“十六兄弟帮”的一半,我热血沸腾、激情高涨是不言而喻的。

近十年以来,我的商务通上陆陆续续地记录了不下五百多个名字,也就是说,《他们》杂志社的资深摄影师周克在上海这个虎穴龙潭有了五百多个朋友。但我深知这个道理,所谓的朋友,更多只是“朋友朋友,碰了才友”,在这座功利至上的庞大城市,“朋友”一说的含义更多是指名利圈、功利圈混迹时的相互帮助,更“杀根”(上海俚语,意即“彻底”)点说是相互利用。兄弟则全然不同。兄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是一朝事发,全力以赴;兄弟是一诺千金,生死相依。在周克的观念里,兄弟便是让你倒退回一千年前,无论为什么目标都“啸聚山林”地拔刀相助;便是倒退回两千年前,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风萧萧兮易水寒”地从容就死。

因此,我从相识、相交的这五百来个上海男女朋友中独独地挑出了十五个人,十五个清一色的男人,在我内心,便有了一个患难以共的“十六兄弟帮”,当然,他们中有人毫不知情,有人模模糊糊,有人隐约知晓。当兄弟肖邦今天一早突兀地往我家打来电话,并要我带上几个兄弟时,我便兴高采烈地约了“十六兄弟帮”中的另外六个兄弟,在谷雨之夜的十点左右,于上海最好的夜总会“艳丽年代”相见,对每人我都这么强调了一句:“兄弟,这是上海最好的夜总会啊,据说是唯一的‘六分头’场子。”

上海滩的夜总会,林林总总,各具特色,但凡酒足饭饱的先生前来喝酒,总少不了秀色可餐的小姐在身边作陪,作陪后给的小费从一百元到三百元不等,五百元就十分地稀罕了,至于六百元,那就简直是凤毛麟角。“艳丽年代”便是小费六百元的场子,也叫“六分头”场子。仅此一点,我知道,兄弟肖邦的这个谷雨之夜的开销是搞大了,兄弟肖邦又是个从不“划胖”(上海俚语,意思“夸张”)的上海男人,也因此,这个大开销便是对周克的真正认同和看中,倘若兄弟肖邦不将周克当作真正的兄弟,又有什么必要这样大开销?”开着我的“凯越”,从桂林路再转沪闵高架一路呼啸而去,车中,我独自沉思默想着。

这时,我正再次迎来了自己的美好时光。我是说,我已经从七年前的那次惨烈的人生打击中慢慢地复苏了。七年来,我努力地强迫自己忘掉这次人生打击,对谁我都不提片言只语,但夜晚,当衣梦花抱着她的那只枕头在梦乡中弃我而去时,我的面前便会出现这样一个臆造的场面:他蹒跚地向我走来。我则坐在那张其大无比的桌子面前,是比黑暗还要黑、还要暗的桌子。

他走到桌前,停住脚步,先看了我一眼,随后,盯着桌子上的两个红酒杯,盯着杯子里的液体,脸上掠过惊恐不安。

桌子上安静无比地放着一个玻璃转盘,这是上海无以计数的饭店、餐厅的桌子上都会有的东西。玻璃转盘上放着两个酒杯,酒杯中放着两杯酒,但不是我最热爱的啤酒,是红酒,长城干红或解百纳干红。当然,还有其它一些更凄厉的东西。他明白,我早明白。

我说:“你来了。”

“我来了。”他回答,但声音中分明有着惊慌失措。

“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二十年后,你我六十岁的时候,让我们对,决。”我说。

“我知道,知道。”他应答,但声音更显出了虚弱不堪。

“那就开始。”我说。

他不作应答。

“不想开始了?”我问。

“是,是不想……”他说,额头明显地汗水津津。

“不讲诚信的人就不是男人,你,承认自己不是男人?”

他:“我……我是男人。”

“那就让我们开始。”我说,斩钉截铁地说,“一切都很公平。生存或毁灭,我们两人的机会各人一半。而且,我等了你二十年,让你享尽了你要的荣华富贵,你要的功名利色,现在,也不过是个选择而已,为什么要害怕这个选择?”

我转动了玻璃转盘,两杯红酒随着玻璃转盘的转动在我们两人面前飞快地转动着,当然,它们不会就此转动下去而永不停止,它们是一定会停止的,停止在我们两人中的一人面前,而这个人便将喝下这杯红酒,当然,也喝下这酒中的毒药,五秒后,喝酒的人立时毙命。

两杯酒。

一次文雅而公正的对决。

在六十岁的那年那天,我们两人中的一人将要喝下这杯红酒,就像被五步蛇咬过一样,喝下毒酒的那人,不会活过五秒。

这是周克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强烈的渴望。是我这平凡而简单的一生哪怕搭上性命也要做成的一件事情。这个渴望借用一个台湾朋友柯老板经常用的一个词语叫“愿景”,“愿景”它始终在我脑海里盘旋,我秘而不宣,只是酝酿。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次,当我大醉之后对一个人泄露了这个“愿景”,这个人就是衣梦花,一个与我相爱相恋多年的上海女人,一个时而妩媚无比、时而又生冷至极的上海女人,她对此这样说道:“老公,你这样做,值得吗?”

“怎么叫值得怎么又叫不值得?”  “与这种小人作这种所谓的生死对决,你没有觉得性价比太低了?”

衣梦花的话,我只同意一半。我同意她对我渴望对决的那个男人的评价:这种小人。是的,完全正确,“这种小人”不仅是“小人”,而且简直就是一条卑劣之极的“狗”;但我不同意她后面的说法,不同意与君子对决性价比就高、与小人对决性价比就低的这种说法,这种说法有些无聊和低俗。实话实说,衣梦花之所以经常与我相去甚远,最关键一点就是我们两人的意识形态截然不同,她总是很像上海的某一部分,彻彻底底地与上海的这一部分打成一片。也因此,这让她即使在“生死对决”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上,也会用小市民的想法来掂量、盘算和估摸,得出合算或不合算的判断。而我不是。我在上海这座城市生活了四十多年,是上海的另一部分,与这一部分溶为一体。当我渴望着与一个家伙作“生死对决”时,我不会考虑甚至想也不想周克作为一个人与他作为一条“狗”之间在物种、性质、价值等等方面的差别和不同,为一个健全世界,为一种普遍人性,为我内心中始终坚持的大善、大美、大悲而去作这样的“牛死对决”,我要求自己的只是最简单的勇气和最全力以赴的信念。杀死那”条肮脏、污秽、卑贱的“狗”,即使这需要周克付出自己的生命,那也是应该和值得的,因为这样的牺牲会让周克获得重生和永生。

此刻,我却远离着“生死对决”的臆像,远离着那个酷烈的梦境和那两杯红酒。是的,最终,最终我是会与这个杂种喝上一杯的,至于在哪个地方,在怎样的氛围中,并且是谁喝上了那杯剧毒的酒,我想,这不由周克说了算,也不由他说了算,这是天说了算。换句话说,这既是天意,也是我们双方都无法逃避的命运。

此刻,我情绪昂扬,处在衣梦花经常调侃我的所谓“给点阳光就快乐”的心情中。四月下旬的上海夜风正从车窗外吹拂着我的脸庞,那感觉,就像情人衣梦花对我的温柔抚摸。我内心激动异常,因为即将与兄弟肖邦见面,我们俩已整整一年半不曾见面了;也因为即将与我“十六兄弟帮”的一些兄弟相逢,这些兄弟们也有人多日不逢、数月不见了;更因为这“六分头”场子的“艳丽年代”便是今日上海滩的奢华、奢侈和奢靡的象征,在那里,我也许会获得多年来苦苦求索的一个场景,也许会遭遇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梦寐以求的那些身心都彻底放松、彻底解放的上海女人,这样,我将尽善尽美地拍摄成功我的第一百张照片,我的《夜上海:女人的自由和放纵》这个主题也将历经十个春秋后得以功德圆满。为此,我特意将我的佳能lD MAKⅡ放在了我的副驾驶位置上,我希望今夜天遂人愿、心想事成。

车子向“艳丽年代”大门靠拢时,我的车头与停在路边的一辆“帕萨特”的车尾堪堪地碰了一下。

与“十六兄弟帮”相聚,常常在高潮迭起的时候我会说这样一句大白话:“与所有兄弟相比,周克可能是最愚蠢的一个。唯有一个优点,诸位兄弟恐怕还得承认,就是论反应,周克可能是最灵敏的一个。”刚才我有点神思恍惚,因为我胡思乱想了许多东西,其中有我至今为止的生涯中唯一痛恨的男人。思想间,多少有些走神,其实我的目光已经瞥见停驻着的“帕萨特”,我的神经元以亿万分之一秒的速度开始反应,下意识地,我的脚已经将刹车踩住,但在潜蒽识中我一直记得驾校顾师傅曾经的教导:“踩刹车时要有等待情人的感觉。”因为“等待情人”,使得我第一脚刹车过于温柔,没有将刹车踩死,意识到这个错误,我的神经元再次以亿,万分之一秒的速度进行了自我纠错,第二脚干净利落地将刹车踩到了底,这下确实踩死了,但车子惯性让我的车头堪堪与“帕萨特”的车尾碰了一下。

我强调“堪堪”这个形容词,那是说明,我的“凯越”与“帕萨特”的相碰,不是碰擦,更不是碰撞,只是一次碰触,还是极温柔、极亲切、极妩媚的碰触,但对方不这么想。

我下车当儿,“帕萨特”也打开了两边车门,出来了两个十分相似的男人,一眼望去就是上海滩上似曾相识的角色:满大街多如牛毛、毫无个性的白领,还应该是中高级白领。两人都穿着衬衫,夜晚关系,我无法分辨清楚是白是黄;衬衫上都有一个马球手的标志,那就说明是比较经典的“波罗”品牌,就是不知道是“大兴”(上海俚语,意思“赝品”)还是正宗;腰际处都有一根皮带扣银光闪闪的皮带,是“巴利”的品牌,两人的长相在谷雨之夜中也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腰围更加粗放一点,大概在两尺八寸左右。

我迎上前去,立即对他们打着招呼:“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刹车不及时,碰了你们的车尾,是我的错。”

“侬搞搞清爽,光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啦?”“小腰围”的有点凶巴巴地说。

“大腰围”的是不动声色的主:“看看碰得怎样?”

其实没有怎样。一丁点也没有怎样。我打开了自己车上的远光灯,灯光聚焦下的“帕萨特”的车尾可以说是毛发无损,没有任何一点被撞击的痕迹。

“大腰围”和“小腰围”全都明白,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小腰围”拖长了声气问:“朋友,侬看怎么解决?”

我知道他们的意思,在上海马路上,隔三岔五地,你就会遇上这些家伙和这些家伙的意思。无论他是个看上去衣冠楚楚的白领,还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瘪三,他们中的大部分内心中都有着这点卑微的意思:有点落井下石,有点趁火打劫,有点火上浇油。他们永远不会也不可能像一千年前的那些汉子一样,双手抱拳,拱手作别,海阔天空地说上一句:“兄台,山高水长,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我乜了他们一眼,随后说:“我知道,是我撞了你。我也知道,其实我并没有撞了你,因为,车子可以说没有伤到一丝一毫。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我撞了你,那么,说一个价吧,也算是对撞了你的赔偿。”

“小腰围”张口就说:“一千元。”

我对他不屑一瞥,看着“大腰围”我说:“我来说个价,希望是一口价,不再讨论。假如非要讨论,那么就打110。”

“听侬讲”“大腰围”依然还是一个不动声色。

“六百元。”

拿了我的六百元,他们两人便以最快速度驰离了这里。我知道他们为何这么急急忙忙,那是因为我表示的“意思”已经完全地到位,还因为他们想到也许我会对这个赔偿数字有所反悔,这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离开,便是这些卑微的上海白领的上上之选。

我朝着他们驰离的方向在内心里啐了一口。

掉过头来,我看我的上海。

这个上海,多么璀灿、繁华、迷离和妖冶啊。

站在南京西路这头向前望去,我看见那么多的脸庞上堆满了幸福或似乎充满了幸福神情的男女们。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操着纯正的国语,许多人都像当年我亲爱的父亲那样从充满了牛粪味和青草味的山村、农庄而来,他们这刻的渴望与我亲爱的父亲在六十年前的渴望应该没有多少区别,尽管父亲只是一个农民,他们中可能有人是个硕士、有人是个博士甚至博士后。六十年后,父亲时时地对我说:吾儿,老夫在上海是不算成功的啊。那么,再一个六十年后,这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骨子里充满了征服欲望的异乡男女们,谁又是一个真正的成功者呢?这我不知道,我只能祝福他们,作为一个菩萨儿子,我这刻有着的是大不忍和大悲悯。

在南京西路上停留了一阵,看看腕上的“浪琴”已是夜晚九点五十分,我便快快乐乐地走向这个上海的顶级夜总会,走向了这个据说网罗了全中国最漂亮女人的地方,上海滩绝无仅有的“六分头”场子。  P1-7

序言

那个惨烈的故事发生后的第三个年头。

这天将近中午时分。

照例地,他来到了自家的四楼阳台上。

在这里,他可以远眺近望许多景物:近在咫尺的是小区停车场、小区花丛以及小区物业管理公司的办公楼,从前,经理老孙和财务老金是经常和他开着玩笑的,那老金尤其喜欢对他使用“狷狂”这个形容词;稍远处一大片的高楼群,背着阳光一面有着强烈的阴暗面,而在两幢高楼构成的那个峡谷之中,可以看见高架道上甲壳虫般飞快行驰着的各种车辆;更远一点地方,则是一碧如洗、广阔无比的蓝色天空,假如你恰好就在他的身边,有时,你会听到他轻声地喃喃自语:近乎于无限透明的蓝色啊……“近乎于无限透明的蓝色”,应该是一本日本小说的书名,也是他个人最为喜欢的一个句式,在这个书名和这个句式中,他敏感的心灵总能够捕获到一种唯有他能够感受到的东西:一些缥缈、一些纯净、一些哀怨……

无以计数了,无论春夏秋冬,也无论一片和风或连天阴霾,上午至中午时分,他总会站在这里,目光先逐一地扫过他熟悉的这些物像、景象,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深不可测的蓝色天空,凝然不动,随后,便陷于长久的沉思。很多往事这时会一一掠过他的眼前,还有很多的人物,很多秘而不宣的城市情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不会向这个世界轻易地敞开他的内心世界了。那扇一度敞得开开的心灵之门已然紧闭,开启大门的钥匙握在他的手中,但他不会交出,不会。他只是独自徘徊在那个很高、很远、很静、很亮的地方,只是独自地放飞着自己的灵魂。假如你这时恰好来到阳台上,走近他的身边,你能够看见的只是他眼中有着一份无法测量其深度的感伤,你还能够清晰地目睹到他那张有些破损的脸容。黑夜中,假如你突兀地与这张脸庞相遇,是要吃上一惊的,当然,假如你是一个特别有悟性的男女,你立刻便会对这张有些破损的脸庞安心下来,因为,在他那对秀目中,有着人性中最美好的善良。而现在,在将近中午时分的春日艳阳照射下,这张显然曾被重物撞击过、被岁月长久地侵蚀过的脸庞已经消退掉了许多的狰狞,他的脸庞上浮现而起的是淡淡的忧伤。

你无法猜测他的年龄。

他的实际年龄此时应接近五十岁了,但他满目苍夷的面容分明显出了六十来岁的老相,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某种意义上,他的心理年龄更要老迈些,那场车祸改变了一切,既改变了他的心理年龄也改变了他的生理年龄。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但今天,他走进阳台时,脸色有点异样,那是因为这刻他的感觉异常,内心有被撩拨后的躁动。

首先是刚才洗澡时候,他在盥洗室的一角看见了一只黑色的大蜘蛛,它悬空在盥洗室的吊顶下,一副沉思默想的样子,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从前最心爱的女人衣梦花经常说的一句话“看见蜘蛛,家中来客”,家中要来客了吗?来的是什么客呢?有多少日子家中无客了呢?他想。

随后。当他从盥洗室出来,再从客厅走向大卧室时,只听得身后一声“卡喇喇”的清脆炸响,回头一瞥,原来好端端地挂在房门背后的那个工艺品般的挂历竟然毫无来由地掉了下来,捡起挂历那刻,他无意一瞥,便看见了4月20日的字样,这让他心头先是一愣,旋即蓦然大动,有股热浪猛地扑来,眼中潮热地他轻声叹道:谷雨之日,谷雨之日啊……

接着,他又听见小卧室中的那个闹钟不可思议地响了起来,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昨夜并没有调过闹钟,这闹钟现在怎么会突兀地响起来呢?因了这个疑惑,他在客厅中迟疑了片刻,抬眼之间,又看到了客厅装饰柜上挂着的那个日本“精工舍”挂钟的长短指针这刻正指向十二点,并且全都停在了那个时刻上。他惊讶万分,自己手腕上那只有十年历史的“浪琴”手表告诉他,这刻才十一点钟左右,“精工舍”挂钟怎么会停在了十二点?又怎么会停在了时间之前?只有一种解释,这挂钟是在昨夜十二点时停止了走动,但多少个日子以来,这挂钟总一丝不苟、分秒不差地记录着时间之河的流逝,从来没有过一次的停止,而现在,却毫无来由地凝然不动,这意味着什么?又象征着什么?

表面上,他波澜不惊,内心却涟漪阵阵,这是好多日子以来不曾有过的情感反应。

站在阳台上,也就一个恍惚,他听见了声响,是家中门铃的声响,穿过客厅、大卧室,敲打着他的耳际之处,他抬手看表,正是中午十二点。

他心中蓦然一惊,真是一个宿命时刻?想着,便走去开门。门外,端立着一个英俊青年,手中提着一个质地优良的皮包。一瞬间,他有错觉,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周安静从英国归来,但不是,显然不是。却又有些面熟,有些似曾相识。

英俊青年看着他,有些迟疑地发问:“请问先生,这里是周克的家吗?”

“是周克的家。”

英俊青年看他一眼:“我找周克先生。”

他:“我就是,请先进房来。”  ’

他将英俊青年让进房门,示意青年坐在那张有些黯然失色的“小鸡黄”沙发上,青年四下一看便推辞了,只是坐在沙发对面的原木椅子上。

他在“小鸡黄”沙发上坐下的时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青年有好的教养。他问:“要喝些什么?”

青年:“不客气,来时已经喝过许多茶水,现在不需要。”

他:“那好。请问,找周克有什么事情?”

青年:“你还没有问我是谁?叫什么名字?来干什么?”

他:“不必问。”

青年:“为什么?”

他笑笑:“到时你总会告诉我的,我不着急,也没有什么可以着急的。”

青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问:“那……么,您就是周克先生了?”

他:“刚才已经回答你了。”

青年看着他,眼神中尽是疑惑不解:“那么,冒昧地问您一下,您……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无动于衷地回答:“这是我的故事,这故事说来话长,我想,与你也许并不相干,因此不说也罢。”

青年再次看看他,少顷,才将脚边皮包推到一边,先从椅子上站起身子,随后,屈下身子,双膝跪地,对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轻轻并闷闷地叫了一声:“爸爸。”

这时,他已看出了若干端倪,但还是明知故问了一下:“你是……”

青年:“我是初阳,衣梦花的儿子,妈妈说,我也是您……您的儿子。”

青年在椅子上又坐下,接着一五一十地对他说道,儿子初阳一年前已读完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金融硕士的课程,现在居住在美国纽约,受雇于华尔街一家金融大公司,做的是精算师工作。今日回到上海专程前来拜访,奉的是母亲大人之命,此外,还有一些东西母亲要初阳亲手交给父亲您。

他听着,默然许久,问:“能否告诉我,你母亲此刻正在何处?”

青年:“母亲让我暂时不要说。”

他:“好,就不说,不说也罢。”

一阵沉默,空气有些凝固。

青年:“母亲还让我带了三句话给您。”

他:“请讲。”  青年:“第一句话是,请您千万不要多喝酒,尤其是千万不要酒后驾车。”

他点点头:“这话我听进去了。有机会转告你母亲,周克我已戒酒多年,此刻可以说是滴酒不沾。”

青年:“这第二句话是,请您千万要处惊不变,尤其千万不要盲目)中动。”

他又点点头:“这话也听得进。还是这句话,有机会告诉你母亲,周克我早已心如止水,人如入定老僧,是不欢不喜,还是不悲不愁。”

青年:“母亲最后让我告诉您的一句话是,让您千万、千万不要随便地帮助人。”

他扬起眉毛:“你母亲又说了这样的话?她还是这样的说?”

青年顿了顿:“是的,是这样让我告诉您的。不过后面还有一句话,帮助人是需要的,但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即使靠自己的力量,也要量力而行,有所保留。”

他笑笑,再笑笑,随后想到了什么地收起了笑容,陷于沉思之中。好一会,空气再次凝固,现在有了些窒息的感觉。房内寂然无声、安静异常,英俊青年很有涵养地不出声响,显然是在等待他的开口,这刻,青年知道,他是一定会开口说些什么的。

果然。

他说:“那么,这次我又要让你母亲失望了,这次我又将不自量力地要去帮助一个人了,而且,假如你愿意,我是想要你来帮助我完成这个帮助人的心愿。”

青年相当愕然:“要我一起来帮助?”

他:“是的,而且,你不能推辞。”

青年:“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推辞?”

他:“因为要你帮助的是你的哥哥,某种意义上是你的亲人。”

青年大惑不解:“哥哥?我从来没有哥哥,怎么会出来一个哥哥呢?”

他:“如果你叫我爸爸,那么,你就有这样一个哥哥,因为他也叫我爸爸,他是我亲生儿子,他叫周安静。”

青年有些恍然:“是这样,那我明白了,周安静不是在伦敦吗,他怎么了?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

他:“周安静是在伦敦,在一个证券交易所做交易员。大半年前,他在伦敦孔雀码头处行走,看见一个英国老人摔倒在地,按照周家传统,按照周克我从来对他的教导,周安静便走上前去想帮助这个老人。他没想到的是,一边上来了三个黑人青年,其中的一个便是英国老人的养子,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便将周安静痛打了一顿。周安静的皮肉之痛是早就消除了,但他的心灵之痛却是始终存在着,他内心里有着很深重的黑暗啊。昨天,他还给我写了邮件,邮件中最后的一句话是‘阿爸,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遭到这个飞来横祸?为什么我想帮助他人,却会被他人误解甚至侮辱?’周安静心理有些问题了,他需要我的帮助,需要我们的帮助,帮助他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我是从不坐飞机的,因此,我无法前往伦敦。周安静是你的哥哥,是你的亲人,假如我需要你代我去伦敦跟他好好地谈谈,你会拒绝吗?”

青年呐呐:“我不会拒绝。爸爸,你要我怎么做呢?”

他:“今天不说,今天不是时候。”

又是长长的、死一般的沉默。

青年终于说:“爸爸,在上海,我还有许多事情,下周来看你,到时你再跟我说吧。现在,我让母亲陪伴你,她说过了,当你读着她的来信时,她便在了你的身边。你们俩好好地商量一下吧。”

青年打开身边的皮包,取出一个装潢精美的盒子,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青年起身,向门口走去,门边,青年回转身子,对他再次说道:“爸爸,多多保重啊。”随后,出门,先是原木房门的关门声响,随后是防盗铁门的关门声响,那铿锵的声响让他刹那间想到兄弟寒冰当年的调侃“就像牢房铁门关上的声音”……

他一动不动,注视着茶几上的这只盒子,他不知道,盒子里会装着什么,但知道,那里一定装着他最爱的女人的那颗心和那份情,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年多前,她会离他而去?而且竟然是不告而别?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而去。恍惚中,他听到小卧室里的闹钟又响了起来,仿佛是在催促他什么;他一个惊醒,这时,非常神秘地,他看见装饰柜上那只“精工舍”石英挂钟开始了走动,但不知不觉之中那时针已指向下午三点三刻……又过去了一些时间,当日光已投射在客厅西边的窗口,泪眼朦胧地,他终于打开了这只装潢精美的盒子,扑入眼帘的是一捆票面簇新的欧元,欧元下面则是一大堆光彩夺目的金银首饰。将欧元、首饰全都拿开后,他看到了盒子底部放着的一个信封,信封口没有封死,他抽出里面的信纸,刹那间,他的双手有些颤抖,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好久,才又睁开双眼,将信纸一一展开,蓦然地,他的女人,那个叫衣梦花的女人似乎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咫尺之遥的距离,他看到了她的笑容,听到了她的声音,闻到了她的如兰芳香……

最亲爱的老公,你好啊。

首先请你原谅,原谅我在一年多前的某个夜晚突然地神秘出走。尽管我知道,那些日子里,是你我相处八年来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你一刻也离不开我,我应该也必须时时守候在你身边,帮助你共度这生命的难关,帮助你共同地走出这心理的阴影。但我还是选择了出走,必须出走。至今,我还不能完完全全地告诉你,那天出走前我究竟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记得我留了一封信给你,说我暂时地要离开你,是因为初阳在澳大利亚需要他的妈妈,请理解一个母亲对她孩子的那份感情吧。现在我可以说,这不是我突然离去的理由,更不是唯一的理由。是有另外一些理由的,但还不能说出的理由,就像你经常对我说过的那句话“男人有话可不说”,我们女人也是。老公啊,你只须记住一点就可以了,假如那时我还呆在你的身边,那就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威胁、更大的危害和更致命的危险,我怎么能够让我一生最爱的男人,唯一爱的男人受到威胁、危害和危险呢?

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一切都将结束了,紧张、不安、焦虑、恐惧甚至每个夜晚胃部的痉挛、心理的痉挛,这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了,真是谢天谢地,真要感谢苍天、命运对我衣梦花的厚爱啊!写到这里,我想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老公你,我的老公,我心目中最优秀的男人,菩萨膝下最伟大的儿子,因为假如没有你的存在,假如我的内心中没有将与你再次相逢作为我生命的唯一目标,我曾经遭遇到的那些可怕东西,现在怎么会以这样平静的方式被我摆脱呢?

老公,不要问为什么?人生中真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是不能道破的,生命中真的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是充满了秘密的,即使当事者随风而去了,这些事情和这些东西还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我要说的只是谢谢你,谢谢你这八年多来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

还要谢谢你的是,当初阳想要去澳大利亚读书而学费、生活费一无着落的时候,那刻我非常绝望,几乎想再次乞求那个让你始终不安的“男人”,那个将我肚子搞大又逼着我打胎,初阳生下后从不关心初阳一丝一毫的衣冠禽兽,希望他能够满足自己孩子的这份愿望,这时,我并不知道,你正悄悄地、不为我所知地在为初阳筹集着学费,而正是这次包括筹集初阳学费的举动,差点让你付出了生命这个代价,差点让我永远地失去了你,失去了我这一生的“真爱”。

老公,相爱八年、同居三年以来的生活中,原谅我经常地与你拧着,也原谅我经常地故布疑阵,搞得你神神鬼鬼,不得安生,“小的”在此向老公你赔礼了。

老公,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五年前我会在那个三星级的宾馆里,向你提出“安全费”的要求?你也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我非要你陪着我去汉口路影楼拍一元钱的结婚照?以及,我非要你为我买上一件对你来说着实奢侈的貂绒大衣?我想,你还一定很想知道初阳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我的一路人生中又有多少不为你所知所晓的东西?你尤其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一年前的某个夜里,在你的书桌上留下一封信便神秘地消失?

会告诉你的,我答应,是水落石出的时候了,也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这一切不会等待很久了。到时候,老公啊,衣梦花会穿着你给我买的ICB套装,束一个你最喜欢的、将头发全部扎到脑后的发型,是那种头颅小小、很模特的发型,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但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你娶我为妻,我不想同居了,我要做你的老婆,是真正的老婆啊。

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相识八年来,老公,许多地方你都看错了我。

我知道,当我向你提出“安全费”要求的那刻起,你就将我当成了一个低俗的上海小市民,一个靠掠夺物质来换取感情生活的上海女人。其实,你没有想到的是,我曾经是个大家闺秀,我的家族在老上海曾经非常显赫辉煌。而我衣梦花,很早的时候起,便看尽了上海最奢华的风景,也游历了世界各国,在北京的模特圈中,我是个有说法的女人。现在,我还不想对你多说什么,这可能是我永远的秘密,也可能,在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当我们俩在被窝中,你将我紧紧拥抱,并将我有些发冷的双脚都温暖了,让我从心的最深处感觉到了这份无比的温暖,我会将衣氏家族的前生今世都告诉了你。

此刻,我只想说,离开你的这一年里,我将父母留给我的部分财产收了回来(老公啊,只是部分的财产啊),这数万欧元,这些名贵首饰都属于我的部分财产,它们价值人民币大约为80多万。现在,我将所有这些东西都给了你,给我未来的老公,它们是我对你的回报,回报你当年对初阳的默默关心,回报你八年来对衣梦花的体贴和呵护。就像你一直说的那句话“善来自于感恩,不懂得报恩的男女形同走兽”,现在,是让衣梦花回报你的时候了。老公,尽管我知道你这人的个性,知道你对物质的超凡想法,知道“从不欠人”的周氏家训,但这次,我偏要你收下这些东西,偏要以你的方式让我衣梦花两倍、三倍、四倍地回报你,偏要你感觉到又欠着衣梦花了,这就是嗲你、作你、爱你的衣梦花的“阴谋诡计”:我要你这一辈子都欠着我,那你这一辈子就会被拴在了我的身旁。老公,谁让你这么有魅力啊。

再耐心地等等我,立刻,立刻,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然后,相依为命,平平安安地度过我们这一生,这就是我衣梦花的人生终极目标。

最后,初阳临来上海前,我再三嘱咐他,见了你,不能叫伯伯,必须叫爸爸,他叫你爸爸了吗?

再一次警告你:第一,不要喝酒,尤其不要酒后开车;第二,遇事处惊不变,尤其不要盲目冲动;第三,不要随意地帮助人,尤其不要做勉为其难的事情,帮助人要靠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力量也要有所保留。

记住一点,我最亲爱的老公,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你去帮助的,假如帮助错了,帮助了一个坏人,那么就是一份罪过啊。

以你最爱的父亲的书写方式,你的老婆衣梦花给你写了这封信,以后就用邮件方式联系了,好吗?好好地生活啊。

吻你一百年,爱你一千年,“要你”一万年。

他读着这封来信,反复三四遍,直到暮色四合,直到上海人家又是一个万家灯火。

泪眼蒙胧中,他方放下了信纸,但真像他的孩子初阳所说,他始终感觉到自己最爱的女人就在身边,便伸出手去,但女人倏尔又消失不见,如此这般地有三四回,让他痛苦不堪。当夜色更加浓重的时候,他终于像往日那样地流下了泪水,继尔,猛烈抽泣,又继尔,痛彻心肺地嚎啕,在新世纪第一个十年将近末期中国上海的天空下,他的嚎啕在反复地回荡,在他泪流满面的感觉中,十公里开外的黄浦江上空此刻也突然啊起了汽笛声,而海关大钟也蓦然间充满不祥感地敲打了起来,它们全都撕裂了夜晚这凝重的空气……

现在,我必须对读者作出交代。

他,这个叫作周克的男人,这个实际年龄还不满五十岁而面相、心理都沧桑得如同六十岁的男人,就是我。接着,我便要向读者说说发生在两年多前的那件惨烈的事情,但请你们不要将它只是当成一个故事来听。

因为,那个年度,发生在谷雨之日到重阳之节的事情,我所遭遇、所经历、所感受的一切,决不是“故事”这个过于浮浅的名词可以概括。

它们是不可预知但令人敬畏的命运。

这命运控制着我们每个人。

最关键的是,这惨烈的一切可能再次发生,而渺小如我们的凡人,永远不可能妄自尊大地说:我预感、我预知、我预判。

书评(媒体评论)

上海,这个欲望之城,这个深不可测的大海,有多少不被人知的故事,有多少沉入水底的秘密。以深喑海上风情知名、有着长期媒体资历的著名作家王唯铭,诉说的,是一些读者不了解却又很想了解的繁华都市里的弄潮儿。他们的悲喜剧,亦是这个时代不可或缺的侧面。如同钻石,因为有着无数个切面,才焕发出魔幻般的璀璨。

——作家 赵长天

《迷城·血》的叙述和所叙述的人物以及生活都颇肉感——并非在SEX的意义上传递给人以丰满和质感。丰满而有质感的长篇小说已经很久没有读到,何况读到的又是个上海的故事——当下上海的故事——久违于文学视图的丰满而有质感的上海的当下的故事。所以,它的将令人跌破上镜是不决至于会跌破上镜的。

——作家、编剧 谷白

在温柔乡扮英雄豪杰,于在都市造水泊梁山。菩萨儿子,爱其名而能甘受苦难,真如、妄心烦恼才知本质空相。世道人心,即是禅机,迷城之血,育生莲花。出入温柔乡,方称真豪杰,超越大都市,乃见清凉山。非数十年上海人经历。几番番山穷水尽的求索、参悟,写不出这比真实更真实的荒唐言。

——作家 沈善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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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2 2:34: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