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主要研究身体-肤觉经验与审美现象之间的关系。身体是目前哲学社会科学关注的热点之一，同时对知觉的社会性的探讨也是当代西方思潮的重点之一。在诸多对知觉社会性的探讨中，处于西方传统话题之一的肤觉(触觉)则相对涉及较少。本书将人类身体放入身体-肤觉经验——视觉经验——意识的关系链中，特别是从身体-肤觉经验与视觉的互动关系中进行考察人类身体的社会意义和审美内涵。目前世界范围内，从肤觉经验探讨艺术现象的有奥地利艺术史家李格尔和美国艺术教育家罗恩菲尔德，而至今没有将肤觉经验与审美现象、范畴联系的方面的探讨。本书从这一方面是一定意义上填补了美学研究的空白。

本书将人类身体放入身体-肤觉经验——视觉经验——意识的关系链中，特别是从身体-肤觉经验与视觉的互动关系中考察人类身体的社会意义和审美内涵。本书从肤觉比喻的角度探讨了身体-肤觉经验与对象的关联，如审美创造、审美形式、审美空间（意境）等；探讨了肤觉-视觉经验在人与人之间的审美关系中所起的作用，特别是对肤觉-视觉经验对当代人类孤独感的调节、肤觉-视觉权力对他人身体的分割等进行了一定的分析。

引言

第一章　肤觉经验研究的历史回顾

　第一节　西方研究历史回顾

　第二节　中国研究历史回顾

第二章　肤觉经验的审美创造

　第一节　肤觉经验的比喻

　　一、肤觉与肤觉经验

　　二、肤觉视觉化与肤觉比喻

　　三、肤觉比喻的诗性因素

　　四、肤觉比喻的意向性

　　五、肤觉比喻与优美的联系

　　六、肤觉比喻与壮美的联系

　第二节　肤觉经验的审美创造性

　　一、肤觉：人类创造的一个原点

　　二、直接的肤觉审美创造

　　三、间接肤觉审美创造

　第三节　肤觉经验力度感与轻盈快感

　　一、肤视力度感

　　二、肤视力度感的审美选择性

　　三、肤视力度感与沉重

　　四、轻盈快感

　　五、无觉快感

　第四节　肤觉经验的形式创造

　　一、肤视形状

　　二、肤视形式

　　三、肤视形式意味的潜在性

　　四、视觉调和

　　五、肤视形式与现代艺术

第三章　肤觉经验的审美空间

　第一节　肤觉经验的空间

　　一、肤觉空间

　　二、肤视空间

　第二节　肤觉经验的自我空间扩展

　　一、肤觉自我

　　二、肤觉自我的空间扩展

　　三、肤觉自我空间扩展的诗性因素

　第三节　肤觉自我的空间扩展与艺术意境

　　一、肤觉自我的意向投射：情景交融

　　二、肤觉自我的空间充盈：寥廓快感

　　三、肤觉经验意义上的意境

第四章　肤觉经验的审美社会性

　第一节　肤觉与人际关系

一、动物的肤觉

二、肤觉人际关系

 第二节 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

一、视觉中的肤觉躯体感受

二、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视觉化的空间自由性

三、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视觉化的提升

四、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视觉化的自动和无思

 第三节 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与艺术

一、肤视艺术的表现母题之

二、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视觉化的交流——孤独感的克服

 第四节 肤视权力

一、禁忌与权力

二、整体与局部

三、拒斥与迎合

四、享乐与载体

结语

后记

第一章 肤觉经验研究的历史回顾

第一节西方研究历史回顾

古代埃及、两河流域的生存条件以及所形成的自身文化特点，直接影响了古代希腊哲学文化的思维框架和特性。古代希腊的哲学思想在走出原始神化传说之后，其思想探询主要就表现在对自然的惊奇和神的崇拜两个方面，进而形成两个相互对立的思想文化极端。思想家们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如何将这两者结合起来，以维护思想和文化的整体性，这就形成了西方哲学文化由自然向神学、形而上学层层递进的逻辑发展的特性。这一层层递进的逻辑的起点既要满足自然的需要，也要顾及向神学、形而上学的发展，感知一意识则能够关联这两个文化极端。对感知的重视促使古希腊哲学家对各个感觉器官和感知特性进行个别的深入的研究，肤觉躯体觉就是他们注目和研究的重点之一。此后西方对自身的躯体、肤觉的探讨渐次增加，肤觉、躯体觉与审美、艺术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重视。在术语表达上，起初使用的是触觉，20世纪以后基本上称为肤觉。肤觉在范围上大于触觉，其准确性也高于触觉，但它们的属性基本是接近甚至是相同的。

西方比较早从理论上涉及肤觉和躯体的是柏拉图。柏拉图的《蒂迈欧》可以说是比较早的人类学著作，虽然存在着古希腊人固有的自然主义倾向，但蒂迈欧对人的身体的一般感觉以及各种分类感官感觉进行的探讨还是卓有成效。柏拉图并没有清晰地界定触觉，只是将之视为全部的躯体感觉而放在其他感觉之首，即在对人的全部躯体感觉探讨之后，才有分类的味觉、嗅觉、听觉和视觉。柏拉图分别描述了肤觉-躯体觉的各个感受特性。他首先描述的是火，火“更具有把我们的身体切割成碎片的力量，这样就自然而然地产生被我们称作热的感觉”，而冷则是由水的微粒形成的，“处于人体周围的较大的水的微粒进入人体，驱逐了较小的微粒，可是由于较大的微粒不能占据较小微粒的位置，所以挤压我们体内的水，我们体内的水原来是不平衡、不宁静的，由于受到挤压而进入静止状态，而静止的原因在于平衡和收缩。但是这种挤压是违反本性的，受到挤压的东西会起来抗争，迫使侵入者离开，颤抖和哆嗦这些名称指的就是这种抗争和震动，而整个感觉和引起这种感觉的原因都叫做冷”。柏拉图不很成熟的表述中，体现出他对感觉外在性的重视，显示的是西方哲学思想的一贯的客观的思路和模式。

柏拉图还论及躯体的硬和软感觉，“我们用硬这个词指称一切使我们的肉体退让的东西；用软这个词指称一切对我们的肉体退让的东西，事物亦因其相对的硬和软而被称作硬的或软的”。这样的论述中与其说是在描述人的感觉，不如说是在论述事物，感觉的内在性基本上被柏拉图所忽略。柏拉图以同样的思路解释了轻重、光滑粗糙的成因。他认为，“一种印象如果违反自然，非常强烈，骤然加于我们，那就是痛苦，如果从这种状态突然回归自然，那就是快乐”，“如果运动违背它们的自然状态就出现痛苦，而回归自然状态就产生快乐”。在这样的表达中隐约透露出一定的内在的身体的信息。柏拉图对肤觉-躯体觉的表述是自然主义式的，但是同时又将感觉区分为不同的等级，即作为总体感觉的躯体觉，分类感觉的味觉、嗅觉、听觉和视觉。人的感觉之上是人的灵魂，距离灵魂比较近的是视觉，其次是听觉、嗅觉和味觉，它们的基本点是躯体。柏拉图之后的西方有关感觉的研究基本上依据的就是这样的分类和分级。

亚里士多德较为系统地研究了人类的感觉，他在《论灵魂》和《感官与感觉》中，把感觉分为五种，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和嗅觉。触觉的概念在亚里士多德这里正式形成，他将柏拉图所说的“整个身体的一般感受”明确界定为触觉。亚里士多德对触觉研究的主要贡献在于：第一，触觉感官的探讨。亚里士多德的对感官、感觉的研究的科学性明显高于柏拉图，柏拉图把躯体的感觉归结为外在的锥形的火等因素，而亚里士多德则认为触觉是内在的。他对触觉的各个方面提出了疑问：“感知触觉对象的器官是什么？它是不是肌肉？而对于没有肌肉的动物来说，和肌肉功能相同的东西又是什么呢？抑或肌肉是否仅仅是作为触觉的媒介，而真正的感觉器官乃是某种不同的内在的东西呢？因为所有的感觉似乎都关系到一对相反者，如视觉有白和黑，听觉有高音和低音，味觉有甜和苦，而对于可触觉的事物，似乎存在着多对相反者，如热和冷，干和湿，硬和软，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性质。要部分地解决这个问题可能与这个事实有关：其他的感觉也包含有多对相反者，例如，在声音中不仅有高音和低音，而且还有强音和软音，滑音和涩音以及其他。关于颜色也存在着同样的一些差别。但是，什么是触觉的主体(如声音是听觉的主体)并不清楚。”提出问题之后，亚里士多德提出了触觉问题的关键：“感觉器官是内在的呢，抑或不是内在的，而是由肌肉直接感知的呢？”经过一定的考察和推理，亚里士多德得出结论：“由此可见，感觉可触物的东西是内在的。这对于其他感觉来说也是完全相同的；因为当对象被置于其他感官上时，感觉就无法产生，而当对象被置于肌肉上时，则仍然能产生触觉，所以，肌肉是触觉的媒介。”亚里士多德的结论现在看来未必正确，但是他提出的问题却是对柏拉图观点的本质上的质疑，这样的质疑以及对质疑的回答在基本思路上是正确的，而且他提出的问题即使当代实验心理学也未能圆满地解答。

第二，强调触觉的重要性。亚里士多德认为生物的能力包括营养、欲望、感觉、位移以及思维等。人的思维、理智是区别植物、动物的根本之处，思维和理智是高级的，而在营养、欲望、感觉、位移能力中，触觉的作用是比较明显的。触觉是动物和人的营养能力的一种表现，“动物还具有对食物的感觉，触觉便是对食物的感觉。一切动物都是从干和湿、热和冷的物品中获得营养，触觉是对这种物品的感觉。其他的感觉都属于偶性，无论是声音、颜色还是气味都无助于营养；在所有这一切中，唯有口味能为触觉所感知”；触觉是感觉中最为基础的，“任何动物至少拥有一种感觉，即触觉”；触觉还是欲望能力的基础，“拥有触觉的动物同时拥有欲望”；而触觉以及躯体的移动则是位移。作为一个生物体，触觉的作用贯穿了它的基础性阶段，就触觉本身来讲，它是动物和人“不可或缺的”，“如果没有触觉，其他感觉就不可能存在，但是如果没有其他感觉，触觉却仍可以存在”。“其他一些感觉，人比许多动物都要迟钝，而对于触觉，人比许多其他动物要敏锐得多。人之所以是动物中最聪明的，其原因就在于此。这说明，人们之间自然天赋的差异是由触觉而不是由其他感觉造成的；皮肤肌肉粗糙的人天赋就要差一些，而肌肤柔和的人天赋就要高一些。”“很显然，只要丧失了这种感觉，动物必死无疑；因为除了动物外任何别的东西都不可能拥有触觉，动物可以没有其他，但触觉却非有不可。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其他感觉对象，如颜色、声音和气味在过度时并不会毁灭动物，而只会对感觉器官产生毁灭性打击；偶尔也有例外，例如，当撞击与声音同时发生时，或者当视觉对象或嗅觉对象致使某些其他事物运动时，就会由于接触而导致毁灭。而且，当滋味同时是可触摸的时候也会由于触摸而导致毁灭。但是，那些可触摸的性质，如热、冷、硬，过度了就会使动物死亡。因为一切感觉对象过度了都会毁坏感觉器官；而可触摸的性质的过度也会毁坏触觉。这是生命的显著特征，因为我们已经证明，没有触觉，动物就无法生存。所以，可触摸性质的过度不仅会毁坏感觉器官，而且也能使动物致死，因为触觉是动物所唯一必备的感觉。，’从触觉的基础地位的论述来看，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是客观的、科学的。

第三，明确了感觉分类和级别，强调了触觉与其他感觉的关系。亚里士多德一方面将感觉区分为较为严格的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和嗅觉，认为这几种感觉都有各自独特的对象和内容。亚里士多德的这一经典性的区分被后人绝对化，并形成感觉等级。另一方面他又认为各个感觉之间可以彼此沟通，“运动、静止、数目、形态、广延等则为多种感觉所共有。它们全都不是特有的，而是共有的。”在人的诸种感觉中，触觉的对象和内容最为复杂，而且触觉和视觉具有一定的同一性：“有的运动就既能为触觉又能为视觉所感知。”触觉与视觉的一定程度的同一性中触觉具有一定的基础和决定作用，“没有触觉就不可能有其他感觉”。触觉的基础和决定作用也存在于触觉与听觉的关系之中，“没有声音，粗厉的和凝重的喧嚣就无法被区分。粗厉和凝重的意义乃是从触觉衍变出来的”。同时亚里士多德论及了触觉与味觉的密切关系。他还“怀疑触觉是否可能就是诸感觉能力的综合”。P10-15

肤觉躯体觉在感知，特别是在审美感知中居于什么样的地位，肤觉躯体经验在审美中有何作用，肤觉躯体经验的当代审美意蕴是什么？

“轴心时代”的意义在于人类对自然人的摆脱和对精神人的追求，也就是说人类摆脱了生存的威胁，更高一级的人的意义成为了人类的价值追求目标。从那时到19世纪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人类的主要努力即是建构人类的精神大厦，人也就被定义为精神意义上的人。20世纪之后，人类营造的精神大厦坍塌，纯粹意识衰减，人类对自身的认识的基石发生了巨大变化，有人称之为“新轴心时代”。“新轴心时代”一词是否恰当尚待证明，但它的确说明支撑了人类两千年的立足点发生了重大变化。我们不敢确认新的基石是什么，但目前这一变化的基础之一即是人类自身的生存，某种意义上是肉体的生存。我们研究即是从人类肉体的生存开始，即从人的身体、生理、心理的角度研究人以及属于人的美学。这样的美学研究不是基于外在的自然因素和假设的纯粹观念，而是基于人类自身生理、心理因素以及相关的生理学、实验心理学、人类学、哲学等学科的研究成果，将人类审美现象和审美心理与生理科学、心理科学等结合起来，为审美找到科学的、实证的依据。基于这样的角度，我从一个近似于黑格尔的角度，拟出了一个庞杂的提纲。这一提纲从人类身体生理出发，一方面从向下延伸至基因，另一方面向上到达纯粹意识，基因、肉体、意识在交融中滚动发展，即将人的基因、躯体器官、意识作为三个基本发展的元，肉体贯穿于其中。三个元以滚雪球的方式而不是以二元对立的矛盾的方式相互沉积而发展。人类意识的发展和传递，一方面属于直接传递，即广义的教育。另一方面通过基因传递，即基因具有一定的意识性。遗传一方面表现在器官上，另一方面也表现在意识中。人和动物的发展进化是他们自身的意识努力的结果，即遗传、发展和进化是内在心智的结果。“基因表达”具体体现在躯体和器官之中。基因还仅仅处于潜在阶段，“基因表达”——肉体才是基本的、真实的，它的价值集中体现在意识之中。躯体器官——各种感官的满足与某种不满足必然反映到意识中，肉体通过意识的方式调整自身，并把这一调整转入新的基因。三元就这样不断地沉积递转下去。这一递转不是立刻显现出来，而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显露出来的。人类的躯体器官，包括皮肤，就是自身长期意识努力的结果，是人类自觉发展的结果，马克思认为“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史的产物”。而今天人类的皮肤折射出的是人类的历史。皮肤的意义显露出来，我也就暂时搁置了关于三元的庞大框架的探讨，将研究重点倾向于躯体皮肤，并从身体肤觉-视觉经验的关系的角度探讨意识因素的构成和审美因素的构成。

我们研究的对象是肤觉-身体经验，但其指向却是人的意识，即从肤觉-身体经验的角度透视人和审美。人类的本质在人类自身，人类考虑的一切问题，所下的判断，得出的结论，全部是以人类自身、特别是人类自身身体为基点的。人类所考虑的一切问题，所下的判断，得出的结论愈是超越、愈是抽象，它与人类自身身体的根本之处的联系就愈紧密。世界不是出自外物中的任何一个点，更不是任何一个假设出来的点，而是出自现实自身、出自人的身体，并进而形成对世界的判断标准。人类身体自身存在着一定的标准，这一标准即是衡量世界的尺度，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尺度。人类将这一自身尺度投射到所有事物之上。形成对一切外在的衡量和评判。

这一标准的起点是人类的皮肤和身体。人类皮肤和身体的关系十分密切，在论述中我们很难将它们分开。皮肤是人类最重要的感觉器官之一，皮肤对生命如此重要，以至于去掉了它，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皮肤是人的身体的整体性器官，而眼睛、耳朵和舌头等仅是局部器官，这些局部器官的发展进化上超过了皮肤而独立、突出出来，在实质上却是皮肤的延伸。身体-肤觉经验在诸种知觉形态和意识中地位最为基础、最为基本，它相当一部分的感知内容首先融人了其他感知之中，然后凝聚、固定于一定的意识里。皮肤的延伸器官中最突出的是眼睛，也就是说皮肤与诸种感官中关系最为密切的是眼睛。眼睛是人类皮肤一躯体的距离性延伸，是借助于视觉而对外在事物进行的肤觉性的评判。“视觉不过是一种预料的触觉。”换句话说就是，视觉是人类延长了的肤觉。人类身体-肤觉经验与视觉两者之间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同一性，这一定程度的同一性已经为心理学，特别是大量的心理实验所证实。肤觉经验与视觉、视觉经验的一定程度的同一性和相互之间的一定程度的交融，使得人们能够在一定的空间距离内获得皮肤-身体意义上的体验、判断和推想。外在世界并不是纯粹的自然世界，而是人类的世界，是人的皮肤-身体通过眼睛等外向投射的世界，是肤觉-视觉-意识持续伸展的世界。在肤觉-视觉的关系链中，视觉起到了延伸皮肤、延伸肤觉的作用，因而从视觉那里得到的感受，可以说是皮肤的延伸和扩展。

这样首先面临的是对肤觉经验的界定。肤觉经验指的是存在于视觉经验、思维中的肤觉躯体的感受、记忆、情感和认知。它有两个方面的内涵：第一，肤觉经验包括了人的直接肤觉、肤觉一躯体经验。之所以把肤觉经验和躯体经验并列提出来，首先是由研究范围和特性所决定的，文艺美学的研究不同于心理学，特别是实验心理学研究，在文艺美学研究中，人们很难将肤觉与筋肉觉、动觉等其他体觉完全而绝对地区分开来。其次，心理学界对肤觉的相关争论也比较复杂，有的主张分，即分为所谓的触觉、温觉、筋肉觉、动觉、平衡觉，甚至性觉等；有的主张合，即所谓肤觉是躯体“总觉”。我们依照文艺美学的特性，采用了肤觉为“总觉”的观点。第二，我们研究的是扩展到视觉经验和意识之中的肤觉经验，而这也是我们研究的重心。肤觉经验一方面是独立的，另一方面相当数量和相当程度的肤觉、躯体觉渗透进了视觉经验、听觉经验和思维中。如果舍去存在于视听知觉和思维中的肤觉经验和躯体经验，就不是对肤觉-躯体经验的完整的考察。换一个方式表述肤觉经验，即是：人类存在两个层次的皮肤感受，一个是肉体的身体-肤觉感受，一个是间接的经验感受。与之相应的人类也存在两个层次的自我，一个是肉体的自我，另一个是放大了的、伸展到视觉空间乃至于思维空间中的大的自我。我们就以肤觉-躯体(包含触觉、温觉、筋肉觉、动觉、平衡觉和性觉等)以及存在于视觉和思维中的肤觉-躯体经验相关联的两个自我为研究对象，探究其与审美的关系。

在动物和人类器官的发展演变过程中，肤觉出现得最早，最为古老。肤觉躯体觉是人类发展、创造的主要原点之一，是与饥饿同等重要的人类发展、创造的内在驱动力。人类主要依据这一自身的古老的肤觉和躯体觉进行直接的创造和间接的创造。直接创造体现在人类肤觉的直接相关的方面，即工具、服饰、建筑等。服饰和建筑是人类肤觉的直接选择物，人类工具从旧石器时代的打制向新石器时代的打磨的发展演进，明显地显示出肤觉的选择因素，这些因素的提升和超越，所形成的是各种实用艺术乃至纯粹艺术。肤觉躯体是人类直接创造的根本点，同时也关联着人类审美的最高层次。肤觉躯体觉的间接创造指的是非接触的情况下人类对对象的感受、判断和营造。肤觉经验的感受、判断和营造与审美的关联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自然美。从这一角度可以清晰地了解肤觉-身体与自然的关联与和解。从人的身体-肤觉这一角度来看，身体是衡量自然的最基础、最直接的根据，也是自然之所以成为人的自然的根本之处。人类的身体一肤觉与外在对象之间存在着一定的适宜性联系和非适宜性联系，进而形成肯定性情感和否定性情感。人类身体-肤觉的适宜性快感和肯定性情感在人类感受和思维中的积累，逐渐积淀、上升为自然美感，进而凝聚为理论意义上的自然美观念。(二)形式美。肤觉-视觉意义上的形式(简称肤视形式)创造主要是基于肤觉-视觉的空间适宜性，经过肤觉-视觉的形状感知、简化、抽取、凝聚而形成。由于肤觉和视觉的感知特性的不同，肤视形式自身也有一定的区别。一般来讲，形式中侧重于肤觉知觉特性的基本上体现在其基础的方面，内涵较为抽象和潜在，其风格表现是简洁；形式中的视觉特性以其变化和繁复而对肤觉特性进行调和，其风格表现是繁复。现代艺术、现代实用艺术中抽象形式的运用而表现出的简洁的风格，所体现出的是现代人对躯体、肤觉的无思、自动境界的追求。(三)肤觉比喻。所谓肤觉比喻，指的是在肤觉经验的实践性的基础上，借助于肤视先天联系和视觉化，通过类比的方式，将人的肤觉经验外射到未触及的对象之上，或是主体在外在事物之上唤起类似于肤觉的类比性感受活动。肤觉比喻通过以近喻远的空间性、以强喻弱的情感性和无意识的意识性，创造出迥异于现实的审美意象。(四)艺术意境。肤觉比喻背后的哲学支撑是胡塞尔的意向性，借助于意向性和肤觉比喻的扩展，人类把现实自我投射出去并充盈于一定的空间中，进而形成人的空间大我，这即是人类肤觉-躯体的自我空间扩展。人类自我空间扩展与其他动物扩展的不同之处在于反思，自我空间扩展是人类自身反思而成的，这才是唯人类所独有。自我空间扩展是将自身的肤觉、躯体的感受因素外射，即以自身的肤觉躯体的感受经验为基础，意向性地推测外在自然物。自我空间扩展对具体的、个别的自然物的推想就是所谓的“情景交融”。肤觉经验的投射而形成的“情景交融”不同于传统的“天人合一”基础上的“情景交融”，它具有现代实验心理学的科学的实证的基础。同时，自我空间扩展使人得到寥廓的空间快感，“情景交融”与这一寥廓空间快感的结合在文艺上的表现就是艺术意境。肤觉-躯体的自我空间扩展是人的本性之一也是艺术意境的形成基础之一。通过这样的论证，我们就为中国古老的意境理论找到了现代实验心理学的实证根据。

人类肤觉-躯体经验的空间扩展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在自然方面的空间扩展，它所形成的韪问自我。另一类是人与人之间的空间扩展。这类空间扩展比较复杂，根据肤觉的远近，接触的程度可分为夫妻性关系，亲人关系、友情关系和一般社会关系。肤觉躯体觉是衡量人际关系的一个重要尺度。从肤觉的角度看一般社会关系，主要指的是男女关系，肤觉、躯体经验在这一层次上的空间扩展被称之为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所谓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指的是人类肤觉-躯体接触的欲望，特别是性的欲望借助于视觉化的自由交流、传递，并获得一定的情感满足和情感愉悦。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主要是肤觉主体对异性的肤觉-躯体的感受。社会性的肤觉接触自古存在着许多的禁忌，这一禁忌关联着人的自我的问题。由于肤觉禁忌，随意的肤觉的接触是不可能的，但由于人的生理和心理的要求，肤觉接触的愿望又极为强烈。这一强烈的愿望在肤觉的直接接触成为不可能的时候，就借助于肤觉的视觉化，部分地转入了视觉之中，视觉经验中就具有潜在的、丰富的肤觉经验的内容，人类的这一强烈的相互接触的愿望通过视觉表达出来而形成肤视欲望。如同空间自我一样，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是人类的自然本性之一，它所体现出来的是人类之间潜在的愉悦和潜在的爱，它具有空间自由性、，自我提升、主体的自动和无思等特性。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的这些特性在现当代社会生活中、在文艺以及各种传媒中广泛存在，并被现代人有意夸大和利用，形成一股伴随人性解放的躯体洪流，冲击着古典的思想和行为规范，进而形成新的道德观念。究其根源，即是神的光芒和威严消失之后，人神关系降为次要联系，而人的现实联系则上升为主要关系，人的现实关系的增强导致社会性的增强，人与人的相互确认已成为确认自我的主要手段。社会性的增强导致人的社会化程度的日益提高，人社会化程度的日益提高必然使人们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在拉近距离和交流中实现自我。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是借助于人的生命本能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一种手段，这一拉近是在无觉、无思和自动中完成的。同时，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的潜在的爱、无觉、无思和自动也被作为消解现代孤独和现代意识异化的手段之一。现代社会以意识为生产工具和生存方式，现实生存的压力，社会的日益复杂直接形成意识的重压和意识异化。摆脱作为工具的意识的异化，使得人们向往简单生活、简单思想甚至无思想的境界。能够体现人们无思境界的方式很多，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就可以既通过其潜在性避开意识符号的纠缠，同时又可以进行人与人之间的广泛而潜在的沟通、交流，得到爱的愉悦和满足。这是神的观念消退之后人类所能调动的能与之并驾齐驱的一种聚合力量。这一力量表现在艺术上，就成为了人类艺术永恒的母题之一。

由于男女之间生理和文化心理的不同，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的视觉化在男女的表现也就各不相同。一般情况下，男子处于这一视觉化的主动地位，男子的身体、肤觉以及视觉倾向基本上是主动的、朝向女子的，而女子一般在欲望中处于被动的地位。人与人之间肤觉感受视觉化的主动被动的区别，所形成的是一定的肤视欲望的权力，我们称之为肤视权力。一般来讲，男子是肤视权力的主动者，同时也是视线的主动侵犯者，是对异性的肤觉意义的逼视者和冒犯者。其结果是对异性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和压抑，进而形成男女之间的身体、肤觉以及视线中的不平等。这一不平等的最主要的表现即是男子的肤视权力对女子身体的肢解和分割，即男子的肤视权力忽视了作为整体的女子，忽视了她们的意志、人格和心理，而将她们用视线分割为部分的躯体，或者是细腻美白的表皮。在男子肤视权力的局部化和片断性的分割中，作为整体的平等人的女子已不复存在，而是被扭曲了的女子人体。这样的肤视权力所显示出来的扭曲了的女人体在男子视线中、在艺术史中比比皆是。同时，女子也在一定程度上迎合着男子的肤视权力。这样的男子的视觉分割和女子的自动迎合，在某些方面就表现为文明和文化。

从身体-肤觉经验的趋向方面来看，人类所追求的是避重就轻的、由轻盈至无觉的愉悦情感，这一情感对人类缓解外在、内在的压力，追求愉悦和自由有相当大的益处。但是在沉重一轻盈一无觉的长期发展循环中，亦存在逐步趋于更加轻盈的倾向。这一轻盈的倾向一方面给人的身体带来适宜性的愉悦，但同时也弱化了人类的躯体。这样，身体的审美就具有一定的双重性，即身体审美在局部、短暂的快感方面有利于人类，同时在总体、长期的、进化的审美倾向方面引导人类身体向弱化的方向发展。就是说，排除科技等使人类灭亡的可能，人类自身的审美要求也会弱化人类自身身体，从而使人类自己在身体的审美愉悦中一步步走向灭亡。这样，我们对身体的审美就需要持有清醒的态度，同时基于身体审美倾向的潜在威胁，我们就应该尽早的觉醒。这一觉醒在身体审美内部，通过对身体肤觉的反向追求而进行一定的调节，但更重要的，对身体审美应该警惕和加强意识批判，防止身体审美的泛化出现对人类躯体进化的某些不利。

2002年的秋天，我在山东师大的博士生宿舍内常常困兽般来回走动，苦苦思索着基因一肉体一意识的关系。在此之前，按照导师杨守森老师的要求，我拟出了一个庞杂的论文提纲，杨守森老师和我对这一提纲都不很满意，因此，读书之外的时间基本上都用在了思考上。11月初的一天，我依旧在宿舍内转悠，肩膀碰到了阳台的门框，就停下来望着门框。我想，刚才我碰到了门框而没有伤及我自己的身体，是因为门框是我们经常碰触到的，为了避免伤害而创造性地使之直且滑。接着看门框的顶端，我们很少碰到门框的横梁，可为什么它也被做得直且光滑？再向上看，头顶上的天花板我们同样极少碰到，可为什么也要磨得平整光滑？往远处望，对面建筑物的外墙人们几乎不碰，为什么也要装修得平平整整？天上的白云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碰触到，为什么人们认定它是柔软的？当时我认定，在可碰触的门框与不可触的白云之间，肯定存在着一定的关联，而这一关联的直接出发点是门框，门框的背后是人的皮肤的要求。我把这些感受记下来，写出一个简单粗略的纲要交给导师。杨守森老师肯定了我的题目的同时也指出纲要缺乏具体的实证。以后即是披沙淘金，在生物学、心理学、实验心理学等学科中搜寻线索和证据。最后在郝葆源的《实验心理学》中找到触觉信息向视觉信息转化的观点，而这和我最初的感受基本吻合，于是我即以此为出发点，结合着文艺现象进行思考。“非典”时期我滞留在济南，万端感慨中将这些零星的感受串联成三万字的论文雏形，交与老师审阅。杨守森老师是个目光敏锐而又严谨负责的老师，我的每一篇论文(为了完成学校的要求，我的博士论文都以单篇论文的形式写出)杨守森老师都仔细阅读、仔细修改、细细地讲给我听。因此这篇论文自始至终都浸透着导师的心血，导师给我改的稿件，每一份都存在我的书柜里，一张都舍不得丢。

论文写出之后我很不满意，做学位论文犹如戴着镣铐的舞蹈，怀疑、质疑影响着你，使得你不得不重复说些没用的话，甚至使你的思路出现偏差。我在心中和鄙夷、怀疑和质疑辩论了两年多，牵进去不少的精力和笔墨，待到能够放开时已是后话。快盖好的房子推翻重做，着实不是容易的事。后来时间也不允许，如要自己满意，恐怕要等到以后了。

在济南的三年是极为愉快的三年，师友之间如同一家亲人。感谢李衍柱老师、夏之放老师、周均平老师、周波老师、杨存昌老师、赵奎英老师、孙书文老师、刘蓓老师、李辉老师。感谢山东大学陈炎教授和北京大学韩凯教授。感谢宋承祥、魏薇、孙盛涛、许家竹、于发友、郭善利、刘聪、巫晓燕、刘香、马永利、丁海东三年的同窗携手。感谢苏琪师妹、夏秀夫妇。同时感谢河南师范大学校领导和文学院领导的关切和帮助。感谢家人给我的巨大支持。

赵之昂

200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