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谈著,王剑冰主编的《山水相依/乡愁文丛》是一本充满着乡土气息的乡愁散文集,文章中的每一笔每一句都十分的贴近地面,贴近最普通的人民群众。这样的风格与作者的经历有关,作者谭谈出生在一个山沟沟里,进厂当过学徒工,参过军,参军前在煤矿工作,复员后又回到了煤矿……所以谭谈这篇散文集中的乡愁来自他生活过的小山沟沟,来自他工作过的煤矿。谭谈用最朴实的语言去写他对故乡对亲人最朴实的情感。这本散文中有很多具有湖南特色的语言文字,作者谭谈直到今天说话还带着一口乡音。因为这份乡愁是如此的平凡,所以作者看到故乡的山水绿了会开心,听到妹妹踩着缝纫机的声音会高兴,吃到最最普通的豆腐会幸福……作者的生活中因为有乡愁而充满着微小而确实的幸福。
无论你离开那里多少年了,而她一直牢牢地驻在你的心里。那就是你的故乡。不管你经历了多少人生风雨,他们一直温暖你的心田。那就是你的父老乡亲。也许你一生更换无数语言环境,而有一种声音你终生难改。那就是你的乡音。谭谈著,王剑冰主编的《山水相依/乡愁文丛》收录的是作者对故乡的山水风情、对乡亲的厚重真情的甜美记忆和无边眷恋的精短散文,其中的不少篇章入选国内多种散文选本和乡土教材。
山乡渔火
走着走着,太阳下山了。当我登上这座熟悉的山岭的时候,西边天际最后一抹晚霞也退去了它火焰般的色彩,一颗颗珍珠似的星光跳上了瓦蓝瓦蓝的天幕。夜,悄悄地来了。
爬完最后一道坡,我已经热汗涔涔了。解开衣襟,袒露着胸膛,尽情地兜着这慷慨扑来的清爽、湿润的山风。猛地,远处山脚间黑乎乎的原野里,跳出了一个个火团。“照泥鳅!”我脱口喊出一声。瞬间,这一把把火,照进了我的胸膛里,照亮了在心灵深处沉睡了多年的金子般的童年生活。
谁没有自己金色的童年?谁又不深深地眷恋着迷人的童年生活!在我美梦般的童年生活中,最令人思念的,是这样的火光,照泥鳅的火光!我们山里人美滋滋地称它为山乡渔火。
开春以后,天气日渐暖和。碰上大太阳,地皮晒热了。晚间,水田里的泥鳅便从泥中钻了出来歇凉。精明的山里人,从山上砍回油脂很多的松树柴心,劈成五寸长短、寸把大小的条条,摊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一碰上“泥鳅出来歇凉的热火天气”,就把这些柴条条装在一个用铁丝织成的兜兜里,点上火,提着它上田垄里照泥鳅去了。
有语道:吃鱼没有捉鱼味。这话真是不假!刚办初级社那年,我六七岁的时候,就迷上照泥鳅了。我的邻居是一对身体壮实的青年夫妇。男的叫旺哥,女的叫兴妹。男女两个都是捉泥鳅的“精”。听大人们讲,他们两个结成夫妻,是泥鳅当的“红娘”呢!春夜,兴妹和旺哥,提着松木柴火去照泥鳅,常常在田埂上相遇。一回,两回,面见得多了,相互了解了,爱情的火焰就像每人手里提着的松木柴火一样,在各自的心胸里燃烧了。每晚,他俩暗暗地比赛,一定要胜过对方。在这样的心照不宣的比赛中,兴妹常常夺得“冠军”呢!旺哥对兴妹爱得更深了。在合作化运动中,他们结成了夫妻。婚后,小夫妻在出集体工的空隙里,白天捉,晚上叉,几天就是十几二十斤泥鳅。起个大早,送到小镇上,一出手,十几块钱的票子就进了腰包。小家庭日子过得挺和美。
我常跟着旺哥,穿走在一条条窄小的田埂上,看着他照泥鳅。他左手提着火,右手拿着铁叉。我,自告奋勇地为他提着用来装泥鳅的竹篓子。火团,在水田上闪动,每见到一条伏在泥上的滚壮的鳅鱼,我的心便会为之一喜。当旺哥一叉子下去,把这条泥鳅叉上来的时候,我赶忙用手把就擒的泥鳅捉到竹篓子里。这时候,我的心里,几多的甜啊!真比吃泥鳅还要有味得多!有时,不小心一脚踩到水田里,弄得鞋子、袜子上都是泥巴,我竟也没有半句怨言。回来的时候,旺哥要我拿一点泥鳅回去让妈妈煮给我吃,我从来不肯收。我觉得,只要他同意我跟着他去照泥鳅,就非常满足了!
有一回,我跟旺哥在石湾寨照泥鳅,掉到水沟里,衣衫和裤子全弄湿了。回到家里,妈妈把我一顿好打。第二天晚上,旺哥不让我跟他去了,我真急啊,靠在屋前的枇杷树上,看着旺哥提着的火团往田垄里闪去,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时,这边那边的村寨屋场里,一个一个的火团闪出来了,在夜色沉沉的田野里跳着,闪着,我仿佛听到了一个个火团在微风中发出的笑声。我兴奋起来,抹干眼泪,着迷地数着这些游动着的火团,数也数不清……(P10-12)
找得到灵魂家园,记得住美丽乡愁——“乡愁文丛”总序 王剑冰
我们强调保护中国的传统文化,而传统文化当中就有乡愁。乡愁是中国人热爱家乡、牵念故里的独特情结,是一种美好自然的文化观念。社会越是变化、越是浮躁,这种情结就越显珍贵。乡愁也是一种寻根意识,记住乡愁,记住美好的童年,记住美好的向往,也便是铭记我们的根本。
我们每个人都是故乡的一片叶子,这片叶子无论飘落多远,都无法摆脱大树对于叶子的意义。一个人的身上总有着故乡的脉络,流着故乡的血,带着永远不可改变的DNA。一个个的人也可以说是一个个村子的化身,他们走出去,分散得到处都是,却不会把村子走失。
说起乡愁,那是一种与生俱在的情怀,住在心中的故乡常常鲜活在那里。故乡是安放你的灵魂、温暖你的寂冷的地方,是接纳你的疲惫、抚慰你的忧伤的地方。翻开一页页被繁忙弄乱的过往,记忆中的余香总在儿时的故乡。那里有我们最亲密的玩伴、最爱吃的食物、最漂亮的衣衫、最天真的憧憬。而芬芳入梦的,多是亲人亲切的面容与温馨的相聚场面。那些亲人或已故去,或还在乡里。现在多数人对故乡的感觉同对年节的感觉一样,那种热闹团圆、香气弥漫的味道是乡情中最重要的部分。“每逢佳节倍思亲”,所以归乡最多的时刻是年节,带着满满的怀想、满满的辛苦,万水千山相携于途,构成最为壮阔的乡愁景观。古往今来,人们因为各种缘由漂泊在外,但总是要找机会赶回故里。金圣叹曾列举“不亦快哉”之事,其一即是“久客得归,望见郭门,两岸童妇,皆作故乡之声”。然而他们的欢喜中又带着那种“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复杂心理。漫长的时光已然流逝,乡愁的话题始终没有停息,情怀早已渗透于诗歌典章,直至后来,还有余光中、三毛、席慕蓉不约而同地同题《乡愁》。
诚然,远在故乡之外的游子,生发的多为眷念之情,即使老杜有“漫卷诗书喜欲狂”“便下襄阳向洛阳”的返乡之举,回到家乡也还是要再出去,因“莼鲈之思”而辞官归返的张季鹰毕竟是少数。还有,余光中的《乡愁》或代表了一些人对于故乡的认知,那就是故乡即是母亲(或双亲)的代名,对于故乡的怀念即是对于母亲的怀念,回故乡即是为了看母亲,母亲不在了,故乡的概念便模糊起来。随着生活的变化,有人也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回乡的矛盾,记忆与现实发生了冲突,那种期待值与仪式感渐渐折损,许多美好已然变成了永久的追忆。所以有人会说:“我是真的爱家乡,不过爱的可能是记忆里的家乡。”确实,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这是时间所带来的不可逆转的事实。然而不可逆转的还有那份强烈的牵绊,永恒的顾念并未因此而中辍,情感的执拗还是同那些疏离与怨怼扯断了关联。生生不息地以文字表达出来的乡愁,也成为中国文学中一个特有的传统。
作家们大都已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但我们却能看出那种深深的乡愁情结,这其中有写生养自己的故乡的,也有写生活过的第二、第三故乡的,还有赞美如故知的他乡的。文丛中,地域山水皆有代表,民俗风情各具特色,多方位地展现出人与历史、人与环境的关系,彰显对亲人故土的真挚情怀以及对世态人生的深切感慨,给我们带来亲近,带来回味,带来启迪,让我们感受到温馨而深挚、苍郁而辽阔的文字力量。
我们说,在意乡俗年节,提倡尊崇温情,爱护碧水蓝天,留住美好记忆,是和谐社会建设的内容之一,也是复兴民族文化的核心之一。这样会把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保护和建设得愈加贴近期待与理想,也会使我们愈加容易找得到灵魂家园、记得住美丽乡愁。大象出版社倾心打造这样一套阵容壮观的“乡愁文丛”,就是带有这样的初衷。该文丛是具有欣赏性、研究性、珍藏性的文学工程,也是一种文化的记忆与期望。“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随着时间的挥手远去,这种记忆与期望会愈加显现出它的意义。
2017年初春
编就这本散文集子的时候,新一年的曙光即将洒落到我的小院。
又一程生命旅程开始了。一晃,我已在人生旅途上跋涉了七十多年。七十多年里,我当过兵,做过矿工,干过记者、编辑和作家。无论是在万顷波涛中的海岛哨所,还是在地层深处的矿山巷道,或是在万里之外的异域他乡,有一个地方,一直紧紧地贴在我的心窝,随我前行。
那就是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在湘中的那片山地里。如果要在湖南地图上选一个中心点,那准是我的故乡。开门见山,是对我家祖屋最准确的写照。屋前屋后的大山小岭环抱着一片农舍。居住在这些农舍里的根本没有姓曹的,村名却偏偏叫曹家坳。也许,多少多少年前,这里是曹姓人氏的家园。这里,是我生命的起点,是埋我胞衣的地方。这里,留有我童年的笑声和哭声,留有温暖我一生的母爱和父爱,留有抹不去的一起玩泥巴、捉迷藏的小伙伴的友情……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人生的脚步迈向了小村周边的山城、小镇。家乡的圈圈放大些了,乡情、乡愁的情感领域也宽阔了些……这些,这些,如一股温暖的泉,无论我的生命中遇到何种风霜雨雪,它们都暖暖地流淌在我的心里。
故乡,生命的根;乡情,温暖的泉。
当友人邀请我编一本写乡情、抒乡愁的散文集的时候,我非常愉快地一口就应承了。我闯入文坛已半个多世纪,书架上厚厚薄薄有我数十本著作。唯有编这本书的时候,我心里特别地暖。我把几天前、几年前、十几年前、几十年前散发在各地报刊上的抒写乡愁、乡情的短文清理出来,心里就像有一条温暖的河在流动。那是人世间最美的河——乡愁之河。这本集子虽然很薄,却是我最厚重情感的集中抒发与展示。感激我远方的朋友剑冰,感激为我提供这个平台的大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