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涌动的台北街头,仿佛一条湍急的河流,殷希感到两腿软绵绵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在人流中淹没。时差搅乱了她的生理运作,五颜六色的招牌、燠热闷湿的气候,联手冲击着她的感官。一阵猛烈的抽痛从胃部散射出来,提醒了她从下飞机后一直未曾进食的事实,她却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她从川息不停的人流中弯进小巷里。巷子被两旁的楼房挤压,变了形,路面被阳光照得惨白无力。汗水不停地从她体内涌出。那种热,并不是来自真正的高温,而是像被喷了胶似的,黏黏稠稠的,凝滞不动。矗立的楼房在阳光下昏昏欲睡。她被晒得头昏眼花,两条腿好像踩不到地,整个人虚虚浮浮的。
走到巷底,她再度比照地址,犹豫地转入另一条巷子。
那不是她想找的街弄。
她在错综复杂的巷子中兜转,从一个路口走到男一个路口,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地址上的那条巷子。
她走得很慢,借此缓和心里的慌乱。某扇窗里隐隐约约流泻出舒曼的《童年情景》,她抬头望了一眼,刺眼的阳光让她更为晕眩。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大约七八岁,生涩地对她一笑。一个女人随后追上,手里提着孩子的书包,对孩子说了句:“撞到人,还不说对不起。”孩子朝她望了一眼便跑掉了。那个女人向她道歉后,也跟着走开了。
她还没回过神来,又有一群孩子拥了过来,她才意识到巷子里原来有所学校。几个孩子欢天喜地边走边跟母亲诉说着学校里发生的事,那亲密的情景深深刺痛了她。
她跟母亲相依为命,可就是亲密不起来。母亲的冷漠,让她比一般孩子更渴望父爱,可是她从来没见过父亲。当她有了“父亲”的概念后,曾问母亲:“我的爸爸在哪儿呢?”
母亲回答说:“等你十八岁时,我就会告诉你。”
她紧接着问:“为什么?”
母亲淡淡地说:“那时候你就是大人了,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
从那天起,她对十八岁有了一种模糊的期待。可是十八岁.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说,是段漫长的岁月,也是个虚无的概念,她常常会在一觉醒来后,天真地问母亲:“我今天十八岁了吗?”
母亲摇头,她接着问:“明天呢?”母亲还是摇着头。
她不死心,再问:“还有几天呢?”
母亲说:“还有很多很多天。”
她接着又问:“为什么要等很多很多天呢?”
母亲以一种神秘的口吻说:“因为那是个秘密。” 秘密,为她的童年增添了一种神秘的色彩.也让她忘记了等待的枯燥。她每天都在等待。她在等待很多、很多、很多天后。等待着十八岁的到来.等待从母亲口中得知那个秘密。
可她做梦也没想到,等了那么久,母亲竟然不声不响地走了,连同她的秘密也一起带走了。她不甘心,她发誓,一定要在十八岁倒数计时终结前,找到那个原本该由母亲亲口说出的秘密。
她的目光盯在小巷子逐渐增加的号码上,她的心跳声大得几乎盖过了喧嚣的车声。她的手心被汗水浸湿,两腿仿佛踩不到地似的,整个人飘了起来。
她问自己,十七年来的等待会存这里找到答案吗?要是人去楼空,该怎么办?
她的心跳得好快,步子反倒慢了下来。
八十九号,她终于找到这个关系着自己命运的地方了。
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傻傻地站在那儿,直到有个人推门而出,她才走了进去。
“找谁?”管理员的目光从柜台旁的小电视移向她。
“我……”她的喉咙干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我想找九楼的殷朝宾先生。”
“搬走了。”管理员一头白发,声音依然洪亮。
“你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她焦急地问着,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
“你找他有事吗?”
“我……”殷希避开了这个问题,“你可以告诉我,他搬到哪里了吗?”
“他搬到赡养院里去了!”管理员透过老花眼镜打量着她。
“有地址吗?”她问得更迫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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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心愿,十八岁的期待
这个故事的缘起,在于一次九份之旅。
我面对阴阳海,听着友人谈起战俘营的故事。那段半个多世纪前的历史,早已随着铜矿场的没落淹没于草丛中,但当他说到一个八十几岁的英国妇人艾莉丝来台寻访未婚夫最后的生命路程时,我的眼中泛着泪光。艾莉丝的未婚夫当年并不在金瓜石,而是在南部的另一个战俘营,他并没有遵守对未婚妻的誓约回到她身边,艾莉丝却终身未嫁,默默地从生命的春天走向冬天。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却很想知道他生命的最后是怎么度过的。于是她来到了台湾。当我听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一位银发如丝的老妇人面对着阴阳海,缅怀着情人青春的面孔,和那段属于她的爱情。
那想必是个细雨纷飞的日子,风在她的头顶上咆哮,把她银色的发丝吹得飘飘扬扬,遮掩了她细瘦的面颊。她望着那奔向阴间的水流,想起了在阴间的情人,想起了自己一生的等待,眼中飘起了蒙蒙细雨。
就是这样的一个画面,让我萌生了创作这个故事的动机。
原本只是纯粹想写一段半个多世纪前的爱情故事,却在听到另一个故事后,我有了不同的想法。
从朋友口中辗转得知一个在异国生长,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少女,她对生命之源的探求,与单亲母亲既亲密又紧张的母女关系,深深触动了我。母亲和她的十八岁之约,并没有抚慰她那敏感、焦躁的心,反而让她陷入更为迷乱的心绪中。她在追问母亲的秘密时,自己也在一段又一段的爱情中打转,当她体悟到那个谜没有解开,她的生命,她的爱情就永远无法理出头绪来,在十八岁倒数终结之前,她的母亲让她只身返台会见她父亲。
这个故事迅即在我脑中着地生根,并伸出枝枒来。我兴奋地想着:一个被困在母亲秘密里的少女,在只身回台寻亲时,发现了半个多世纪前那段被淹没在阴阳海里的爱情。那段荡气回肠的爱情,与母亲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还有女主角自身发展出来的青春之爱,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冲击、演化。从这个故事的酝酿到写作完成,我经历了一年多既兴奋又痛苦的日子。
故事的主轴虽是一个少女的寻亲,但爱情才是主要的重点。就像故事里的少女所说的:
十七岁,是一个人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什么叫作﹁爱﹂的年纪;
十七岁,也是一个人对爱情最真诚,最执着的年纪。
十七岁的你,不会明白什么叫门当户对;也不会觉得面包比爱情更重要。
十七岁的你,只会全心全意地去爱,管他是王子还是乞丐。
十七岁的你,会用最浪漫的心情,去编织一段最浪漫的爱情。
十七岁的你,爱上一个人时,会赴汤蹈火,因为你很难再这么单纯地爱上一个人。
对一名十七岁的少女而言,爱情是浪漫的,令人憧憬的,但爱情的多变性,爱情的脆弱,又岂是一名十七岁少女所能掌握的。故事里的少女殷希困在爱情的迷阵里;徘香藉由书写来纾解对爱的渴望。十七岁的少女看不清爱情的面目,四十几岁的人也同样迷惘。爱情的困惑,不分年龄,也无男女之别,更无古今之分。
除了爱情,亲情和友情也是另一层困惑。
徘香和殷希不论在性格、遭遇或处境上都是截然不同的,却同样陷入了母女间既亲密又紧张的情感漩涡中。殷希和母亲的冲突是外放的;徘香对母亲的矛盾情感则是内化的,这两段母女间的纠结都牵涉到一处隐密的空间。殷希和母亲爆发冲突时,选择逃离母亲为她建造的隐密住所,徘香则躲进自己营造出来的秘密基地。一进一出,说明了两个少女性格上的差异,也暗示了她们命运的差异。
性格的差异,爱情的冲突,并不影响两人的友情。
徘香为了避免介入殷希和沈维刚的恋情,硬是将心中强烈的爱转移到小说创作。当徘香陷入昏迷时,殷希不远千里从英国赶回来,守在她的病床旁,为她朗读手稿。
这两名原本是兜不在一块儿的女孩,因十八岁倒数计时而有了生命交集,她们决定把十七岁过得璀璨亮丽,谱出一页瑰丽的青春乐章。诚如徘香在网志上写的:
倒数计时是压力,也是动力;
在倒数终结前,只能持续往前,无法停下脚步,
因为每一分钟都无法浪费。
我们的目标不同,努力的决心一致,
时间一天天逼近,十八岁倒数计时已进入关键时刻。
她们能如愿达成倒数的目标吗?请翻开下一页,十八岁倒数计时正式开始。
林满秋著的《18岁倒数计时》讲述:自从有了数字概念,少女殷希的生活就进入倒数计时状态。
十八岁生日,是倒数计时终结的日子,她的身世之谜将在这一天揭晓。
回到台湾寻找父亲讯息的殷希,结识了同样开启自身十八岁倒数计时的徘香和欧阳阳。
三个性格迥异的少女在迎向十八岁生命时,将会谱写出什么样的乐章呢?亲情、爱情、友情和梦想所交织出的青春,又会激荡出什么动人心弦的故事?
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似乎永远值得回味。为爱迷惘、为爱辗转、为爱冲破自己的藩篱,也为爱遍体鳞伤……明暗两色的阴阳海,拾级而上的九份山城,见证着青春的冲动与成长。
我们爱上的,究竟是初恋的光环效应,还是对爱期待的预设投影……18岁的倒数计时即将结束,寻觅的答案,你找到了吗?
台湾金鼎奖人气作家林满秋,书写阴阳海边的浪漫青春。
《18岁倒数计时》带你站在18岁的十字路口,眺望懵懂的爱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