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说,我说
女子篮球赛
梦说——
2009年1月6日我梦见了篮球。需要说明的是,这是我此生首次梦见篮球。我与篮球运动接触甚少,这是我的身高导致的。我的身高只有1.60米(算鞋跟)。那个一碰就跳起老高的玩具,我的手在白天不曾触碰它,它是怎么跳进我的夜晚的?我不知道它蹦跳的力量来自哪只手的反作用力。现在不追究这些了。我不曾梦到的事物还有很多,但自从梦到篮球之后,我就知道,我是什么都可能梦到的。
梦是从队员在球场边换球衣开始的(在公共露天空间换球衣?)两个队,都在球场边换球衣。队员、观众,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这是梦的规定。暂时让我们呆在这个规定里。我的球衣是红白竖条。红或者白,我对这两种颜色没有偏见;竖条或横条,我不反对。但是它们的问题是不合身。主要表现在裤子上——肥大、长到及膝。长也不是问题的主要,主要问题是腰上的带子系不紧。我来不及或没有办法处理这个意外的问题,球赛就开始了。我带着腰部的致命隐患开始了抢夺。
女子爱尖叫,女子在没什么大事的时候都会发出尖叫。当二十多个(梦里说是这些个)女子在那么狭小的平面上,抢夺唯一的篮球时,她们就发出各种声音。尖叫是其中的高音部分,而奔跑的声音就像很多个人在敲很多个鼓。
我开始跑动。我们都在跑动。那唯一的皮球是我们奔跑的方向和理由。我们都随着那只篮球在运动。当我跟着跑到中场,一直在我前面的球却被对方一个矮个子断下去了。她一扬手,球就几乎到了她们队的篮下。我的位置是整个队里最靠近对家篮下的,因此,我应该快速转身、奔跑、阻挡继而破坏对方的上篮。我奔跑、加速,这时我感到腰带在随着我的脚步一节一节地松开。如果我不停下来,再跑几步,腰带就会松到大于我的髋骨。我急忙用手去支援我的腰带。手有力地控制住了腰部的局面,但缺了手臂对奔跑的辅助,我的速度就没有了。这样,我没能在规定时间跑到规定的位置上。由于阻拦与破坏的缺位,对方的上篮如流水般地成功了。
接下来的情况进一步恶化。我不用加速,在慢跑的情况下腰带也在一节一节地往外松。我的裤子,它随时能掉下去!我立刻调集我的精神到我的腰部集合。几次球传过来,我都接不住。由于我的原因,开场不到十分钟,两个队的比分就拉开了,我们队落后了。这时我又把放在腰部的注意力拿出一部分给了篮球,想尽力给集体做出具体的贡献,至少是在传递球的流水线上,别卡住,别丢球。当我这么想好了,球再一次向我飞过来的时候,我快跑,然后向空中飞翔的篮球伸出了双手。可是,就在我的手向空中举起的一瞬间,我感到腰部的裤子在以一个可怕的速度向下滑,然后,我感到腰部的皮肤直接接触到了风!相对于进球得分,阻止裤子下滑更为重要。但是这时,把手从空中收回来再去援救腰部已经来不及。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就死定了。如果裤子掉下去那我就死定了。巨大的恐惧笼罩了我。我的办法不是想出来的,不是来自我的头部,而像是来自我的身体。身体不用思考,身体更迅速。身体的迅速救了我的命。我的身体突然向地上跌倒。比眨眼还快的跌倒。裤子的下滑在我的身体突然触地的瞬间停止了下来。 篮球赛在继续。我趴在地上,所有的声音都在我的头顶,似乎离我很远。我像一瓶水中的一块固体,终于克服了那些浮力,沉到了瓶底。喧哗和气泡都在水面上,已经离我很遥远了,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P1-3
在场的旗帜是介入
——“在场散文”书系总序
◆周闻道
以存在意义的显现为指向的在场,其最鲜明的特征就是介入。或者说,在场主义的旗帜就是介入。
按照语词含义,介入,就是“插入两者之间进行干预”。它至少包含了三层含义:一是深入的,而不是表面的。是“插入其间”。二是积极主动的,而不是消极被动。“介入”本身,就是一种主动出击,而不是守株待兔。三要“干预”。不仅仅是了解,也不是旁观,而是要以社会公义和普适价值,激浊扬清,匡正时弊。在场写作的介入,强调作家的使命和责任,强调散文的身份、地位和境界;提倡散文要扎入最深处的痛,要贴近灵魂,体贴底层,揭示真相,承担苦难。
介入是由在场的本质决定的。在场要求最充分地显现存在的意义,而现实又往往把意义遮蔽在重重迷雾之中,在获取真实、真相,抵达本真的途中,必然会遭遇许多不可避免的阻隔。面对这些阻隔,是回避,绕道,折中,还是迎头而上,破除它,越过它?这不仅是一个方法论问题,而且决定是在场还是缺席。在场需要有介入的勇敢和责任感、使命感、紧迫感;在场主义认为,介入就是“去蔽”、“揭示”和“展现”,是在作家的良知与责任驱使下,对本真,或真理、真相抵达的勇气。
介入的主体是作家。写作是作家的写作,存在首先是作家的存在。一位作家,并不是散文写好了就在场了。真正的勇士,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真正的在场写作,要正视苦难,敢于担当。作家的存在状态,社会意识,政治意识,悲悯意识,不仅反映了是否介入,怎样介入,而且反映出作家对社会的态度和立场。只有通过对社会的深度阅读,对生命的透彻了解,才能抓住社会的本质;只有抓住了社会的本质,才能抓住时代的核心;只有抓住了时代的核心,才能获得时代的人心;只有获得了时代的人心,作家及其作品才获得了永恒的生命。这既是生活的逻辑,也是写作的逻辑,更是在场的介入要求。
作家应有强烈的介入意识。现实情况是,我们的不少作家,似乎更喜欢古典文人学士式的儒闲优雅,更接近于庄子式的逍遥。这种看似出世、超然的精神状态,不仅与时代严重疏离,而且由于它对现实的逃避,对场的缺席,必然与本真的方向背道而驰,结果是走进精神的牢笼。有的作家虽然写了现实与苦难,但从中看不出作家的主体意识,没有介入、悲悯与担当。他们要么与惨淡的现实和平共处,要么隔岸观火,要么把玩欣赏。显然,这不是介入,不是在场,也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作家可取的。一个追求在场写作的作家,不能忽视介入的意义和责任,不应该逃避现实,逃避当下,逃避生命中的苦难与疼痛。要有自己坚定的信念,担当的责任感,介入的主体意识。正如《在场主义宣言》中写到的:要“面向事物本身”,强调经验的直接性、无遮蔽性和敞开性;散文写作“在场”的唯一路径是介入。可以说,当下的介入观,是在场精神的核心意义。
介入的重点是当下现实。追求在场,最大的场是什么,在哪里?不在历史的陈迹碎片中,也不在“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式的桃花源里,更不在虚无缥缈的彼岸世界。而在当下,在身边,在我们身在其中的社会现实。面对现实,作家要么介入,要么逃避,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只要你坚守对时代的在场,而不是缺席,就必须积极介入,敢于介入,善于介入,在介入中实现人生的价值和写作的意义。这是在场主义介入观的根本要求。在场主义坚信,对人类、民族和国家当下现实的关怀.超过任何无病呻吟的个人情绪宣泄。这是在场写作的生命之源。
在场主义的介入是指向精神层面的。精神的在场提醒写作者:不要以为自己已获得全部的答案,永远是未知多过已知,缺席多于在场;要用灵魂贴近对象,而不是停留于表面;真正的在场,不是一知半解式的自以为是,而是精神对本真最大限度的接近、了解与呈现;而去蔽的力度,敞亮的程度,抵达本真的深度,决定了在场的状态。同样,在场写作要求作家不要高高在上,悬浮于云雾之间,而要俯下身子,贴近大地,贴近生命;不要热衷于一些浮华幻象,满足于浅表的真实,而要深入事物内里,窥测隐匿于深处的秘密;不要盲人摸象,囿于一隅的局部真实,而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统揽全部的真谛;不要游移于某个维度的界域,忽视了结构对本真的影响,让多维的、立体的真实被遮蔽其内。当做到了这一切,我们的精神境界,便抵达了接近本真的自由王国,也就真正地精神在场了;而精神的自由,也同时在这种在场中得到最好的实现。
在场主义的介入具有鲜明的意义指向。充分显现存在的意义,是在场的本身含义,也是在场主义追求的目标;或者说,在场主义的介入核心是意义。而所谓意义,可以理解为世界存在的终极价值,而不是某个人随意的狭隘的精神赋予;它是对存在于特定的社会背景下的综合价值评判,具有公义性、积极性、普适性和鲜活性特点。在场写作的价值,不能在背离现实,背离本真,忽视意义中去寻找,而要在介入现实中,在最大限度地、不受约束地对本真、真相或真理的接近中获得。背离本真,忽视意义,不仅不是积极的介入,而且是对介入价值的消解。还要明白,最真实有效、最有价值的意义,既不在绝对的可中,也不在绝对的不可中,而在可与不可的互相对抗、互相让步的良性结构中。越是接近本真的精神,越具有介入价值。反过来说,介入的价值和意义,只有在接近本真中才可验证。在场写作,就是通过介入,最大限度地把存在的终极价值显现出来。
介入是依靠语言来实现的。如何表现事物的本真面貌,揭示存在意义,传达世界的终极价值,作为一个作家来说,唯一的方式就是写作,用语言来表现,“说出”或介入。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语言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对语言的驱使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语言不是工具,而是我们的存在方式”。但是,语言真的能够完美表达吗?或者说,就算这个作家已洞察了世界的奥秘,达到精神自由的境界,想介入,敢介入了,在他的写作文本化后的语言,真的能够完美地表达他内心的想法吗?事实并非尽然。
揭示存在意义的方式有很多种。写作是一种,还有“艺术语言”。比如音乐的声音,绘画的色彩,舞蹈的肢体。它们对世界本真的表达,或许更加形象生动准确。蒙娜丽莎的一个微笑、维纳斯的一肢断臂,耗尽了我们多少文字都无法说清楚。禅宗根本就不相信语言,他们提出“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他们实现精神自由的方式是“棒喝”,在“棒喝”中彻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作家不能。作家对现实的介入,只能用语言。我们必须尊重语言,依靠语言,用好语言,敬畏语言。相信语言的力量能够全面地彻底地“直指人心”;相信语言不仅仅是在场精神的一种表现形式,它甚至是全部的答案。苏轼对语言是有绝对自信的,他语言的境界以“辞达”为止。因此,不是需不需要用语言表达,语言能不能表达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怎样对待语言,或者用什么语言表达的问题。应当说,语言的在场,就是最有效的途径。
在场主义所说的语言介入,就是“追求语言的敞开、澄明与本真。”“敞开”就是开放,打破陈言熟语的约束,探索语言的多种可能,展现语言的多个侧面。这是一个破解的过程。但是,探索不是目的。当我们把语言的多个侧面展示出来后,我们需要沉淀,达到语言“澄明”的效果。这就如同太阳光经过三棱镜后会现出七色彩虹。三棱镜不是将太阳的色彩变异,而是还原,回归本真。还原的目的,是要实现语言的本真。雷蒙德·卡佛说:“我曾无意听到作家沃尔夫对他的学生说:‘别耍廉价的花招。’这句话也该写在一张卡片上。我还要更进一步:‘别耍花招’,句号。”“别耍花招”,这就是追求语言的本真。语言的本真就是精神的自由,就是对世界的彻透。
在场的旗帜和使命是介入。介入让作家找到了精神的皈依,也让在场写作拥有了无穷魅力和多种可能。加上我们的包容、友善与责任感,我们的前景是无限开阔光明的。
2011年8月15日
“在场散文”书系由散文家王族策划。各书分别为《庄园里的距离》周闻道著,《珊瑚红》周晓枫著,《镜像的衍生》唐朝晖著,《半拍澄澈》张生全著,《倾城的土著》沈荣均著,《替身》格致著,《无限玄机》南帆著,《朝向流水》冯秋子著,《成长的烦恼》马小淘著,《第一页》王族著。封面采用了画家夏加尔的油画,具有强烈的视角冲击力。
这10位散文家均为目前中国散文界的实力散文家,而且捧出的均为原创作品,并且是首次结集出版,从中可看出各位散文家近年的散文写作,也可洞悉目前中国散文写作和出版的状况。
《替身》收录散文家格致的经典散文若干,包括《梦说,我说》、《水稻田》、《花朵的布局》、《布娃娃》、《一个白天和两个黑夜》、《珠母贝1996》等。作者曾获骏马奖、人民文学奖、布老虎散文奖等奖项。
“在场散文”书系(10本),由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出版。书系从图书市场角度而言,是顺应在场主义散文的影响,及时向图书市场投放的一套散文集。其目的在于让在场主义散文与图书出版互动,及时向市场投放当下散文最新态势的作品,满足文学爱好者,尤其是散文爱好者的阅读需求。
格致的《替身》为其中一册,收录《梦说,我说》、《水稻田》、《花朵的布局》、《布娃娃》、《一个白天和两个黑夜》、《珠母贝1996》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