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祥云阁
如果有人问爸爸一生曾在多少地方住过,就算让爸爸捌一天一夜也难免会有遗漏,也许最后他会告诉您至少得三四十个吧。
爸爸出生在北京城,三岁时随爷爷来天津,就住在南市福安街同善里。爷爷去世,后奶私奔,全家就搬到福安街九成里。解放天津时因为“巷战”,九成里住处成了危房,爸爸把我们接去北京住东城史家胡同二号。回天津后住南市华安大街兴隆里三条三号。在此一住就三十四年,其间爸爸因家中人口多自己还在电台住了一年。直至妈妈去世后,爸爸分到新楼房,搬至本市河西区解放南路科艺里(科学家、艺术家大楼)。晚年身边需要人照顾,住进大理道天津市第一工人疗养院,待以爸爸的名字命名的“马三立公寓”建成后移居公寓,请保姆二十四小时陪护。以上是爸爸相对固定的住所。
至于临时住所可谓五花八门,“撂地”时期经常要去外地,很多时间靠沿途卖艺,睡过火车站,住过大车店,“趴”过小店儿,住过书场茶社的后台、过道;下放劳动住过粮食库,疏散农村住过茅屋草舍,运动挨整关过“牛棚”;赴朝鲜前线慰问,和官兵一起住过山洞,睡过坑道……
爸爸出身贫寒,对过穷日子比过富日子习惯得多。他总把自己摆在低位,这样就不容易“躁”,无数苦难的磨炼反使他的心态经常“稳”得让一般人诧异。不过,要以为他是个安于现状、不求进取甚至是苟且偷生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其实,很长时期内他都处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爸爸就是用他的全部历史在实践着怎样对待“难”,又怎样度过“难”。
曾几何时,进京演出和参加全国会议,爸爸经常住首都最高级的宾馆。不但如此,赴朝慰问归来回首都总结汇报时竟然下榻在清朝皇族王爷的住地——恭王府。但喜悦中他没“飘”起来,依旧是处之泰然。他不会不明事理,他最懂喜怒哀乐,但他更清楚这些都不是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几十年几十个住所更换的记录表明,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不同待遇的天壤之别似乎构成了一部悲欢传奇的故事,然而它却是十分真实的历史写照。
爸爸第一次闯关东是生活所迫才离乡背井。他深知“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到了那儿能落脚谋生吗?他满腹踌躇,一路之上忍气吞声忍饥挨饿,加上路远车慢,一站站地停了上、上了停实在烦人,所见所闻没有一点儿顺心之事,真盼着一步到了目的地。可这个念头刚一闪就像触了电似的,不由得反问自己“到了那儿又能怎么样?会遇上什么事,遇上什么人?这年头还能抱任何幻想吗?”如果说出发时还致力于“闯”字当头,行进中已然领略了征途的险阻,只有做好准备,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火车到了沈阳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沈阳”,多响亮的名字,而日本人为了达到长期侵占中国的野心,竞成立所谓伪满洲国,改沈阳为奉天。哼!就算再怎么折腾也挽救不了失败的下场。
祥云阁茶社坐落在小西门,算是全城数一数二的规模,颇有些名气。一个伙计用马车将爸爸拉到茶社已经很晚了,没有人接待。还是那个伙计在后台的过道临时用两条板凳搭上一块铺板,然后扔上一床破棉被,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了。
爸爸看了看周围,可以说后台过道除了新搭的铺再没有任何东西,不远的墙上凿了个洞放上一个破碟子里面有点儿菜油,中间有根线捻儿。整个过道全靠线捻儿上这点儿红火儿照明。爸爸个儿高,就合着在灯捻儿上点了一支烟,坐在铺上大口地吸了起来。
从板凳、铺板、破被和墙上的油灯爸爸想到:“这儿在我来以前一定还有人临时住过,莫非这是老板对新约来的人的‘招数’,都要先遭冷落算是‘下马威’!难道想‘入伙’还要先‘觅取投名状’不成?”爸爸一下子联想到《水浒传》里的王伦和林冲,不觉笑着摇了摇头。
过道里实在太静了,爸爸连自己肚子里的咕噜声都听得很清楚。他摸了半天真的找到了一块杂和面饼,连咬了两口在嘴里嚼来嚼去可怎么也咽不下去,太想喝口热水了,连凉水都没有哪来的热水!他慢慢地分了几次总算把干饼咽下去。剩下的一小块实在没法吃了,一路上人困马乏,现在睡觉比吃饭还要紧。
农历五月的沈阳还是比天津凉,特别是晚上,再加上后台过道八面透风,都有些近似于冷。爸爸把随身带的小包袱当枕头,把破棉被铺平。由于人瘦,可以一半当褥子一半当被,摸了摸贴身的两块钱,鞋都没脱就和衣而卧了。天津卫管这种睡法叫囫囵个儿睡。刚躺下就感觉身上有点儿刺挠。“这阵儿要是能洗个热水澡该多好。”“别净想美事啦。”他自问自答着。爸爸在家里沾枕头就着,今晚难免要“择席”了。辗转反侧间,又想起了和衣而卧,京戏《打渔杀家》那段老生的西皮三眼头一句不就是“昨夜晚吃酒醉和衣而卧”吗?好汉肖恩受尽压榨,空有本领报效无门,最后带领女儿肖桂英杀了渔霸全家,报仇雪恨投奔梁山。痛快,戏里可没提到肖恩的妻子,如果朝朝暮暮和妻子生活在一起肖恩还会这样做吗?不知是困意来了还是不愿再往下想了,便沉沉睡去。
P60-61
《我和爸爸马三立》一书问世以来,深受广大读者垂爱。五年来垂青本书的媒体和单位有:中国曲协,中国曲艺杂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都市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北京电视台《百姓秀场》,北京卫视《倾听》、《全景对话》等栏目;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天津文联,天津曲协,天津电视台公共频道,天津广播电台文艺部,《今晚报》,《渤海早报》,天津《长寿》杂志,中国漫画协会天津分会,华旭集团桂顺斋糕点,天津和平区万全道小学,百花文艺出版社;青岛《星岛时报》,《半岛都市报》;湖北日报传媒集团《爱你》杂志;《贵阳日报》,等等。
媒体对我们以座谈、面对面、电话、广播、电视录像等方式进行了采访报道,有的还做成节目在专题栏目中播音播放。电台、报刊连播连载了书中的大部分内容,有些还刻印了光盘。书的发行量估计也超过了预测。所有这一切再次显示了广大观众对我爸爸和他的相声艺术的热爱与怀念。
德国著名哲学家康德说:“成功的秘诀,在于目标不变。”《我和爸爸马三立》一书的主题就是“父爱、爱父情怀”,其间两代人的互动所产生的激情引起了读者的共鸣,才使我们获得了广大读者的关心和鼓励。至今仍有读者欲得此书,百花文艺出版社“理会民情”,决定再版。
再版书中删节了原书部分内容,增补了:爸爸去世后被天津人民推举为“感动天津人物”,获得“海河骄子”称号及爸爸爱国诚信的品德与“天津精神”等有关内容;添加了有关爸爸相声中语言及形体表演特色等内容的回忆录。这是作者第一次触及相声实体,不妥之处望大家多多指正。
借此机会,向关心、爱护、启发、鼓励、指导、帮助过我们的各位师友、各媒体、各单位和广大读者致以最崇高的敬礼。向百花文艺出版社的领导和编辑们,向插图作者左川教授致以深深的谢意。
金秋,由天津市委宣传部主办的以天津市文化代表者之一马三立先生的名字命名的首届“西岸·马三立城市舞台戏剧展”圆满谢幕后,又传来马三立铜像在原籍——甘肃省金昌市永昌县揭幕的消息。其间媒体有这样的评论:人民艺术家、相声泰斗马三立作为天津的文化名片。在艺术造诣、传承与发扬等诸方面均作出了突出的贡献。“马三立”已从一个人的名字升华为一座城市的文化符号;马三立代表着天津“豁达”与“幽默”的城市气质,他一生遵循“立德、立功、立言”的“三立精神”,做到了在相声行当立德、为天津文化立功、为传统艺术立言。
各种不同方式的纪念和各样褒崇赞扬的评论,无不显示人民群众对马三立先生的敬仰和思念之情,且多少年来绵延不绝。作为他的儿女,我们倍感荣光,也备受鞭策。
今年是爸爸与世长辞十周年,明年(2014年)是爸爸百年华诞。谨以此书表示对爸爸深切的缅怀。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愿爸爸和他的相声艺术万古长青。
作者:马景雯、张宝明 鞠躬
2013年10月
我是相声老艺人马三立的三女儿,是从医三十多年的主管护师,今年六十六岁。2003年2月11日,九十岁的爸爸与世长辞,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痛不欲生。为了从巨大的悲恸中解脱出来,我鼓足勇气拿起爸爸多年搞创作的这支笔,并决心用这支笔写出爸爸鲜为人知的逸事,以复原爸爸的音容笑貌。
我出生时爸爸二十七岁,除了“文革”十年下放到广西,其余时间都生活在爸爸周围。特别是1980年回城后,一直到给爸爸送终,接触更为密切。爸爸那不甘人后的性格、超凡的记忆力、知足常乐的心态以及做事认真、礼貌待人、虚心好学、手不释卷等方面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书中回忆了我童年幼稚给爸爸带来的乐趣,回忆了爸爸创业养家的艰苦历程,回忆了舞台下的爸爸衣、食、住、行特有的生活方式和习惯,特别回忆了爸爸低调处世、正视荣辱、对相声艺术的执着、与观众情同鱼水……总之,从他诸多的生活轨迹中挖掘出贯穿他一生的仁、忍、韧、任,很多内容都是第一次向外界披露。
九十个年头是将近一个世纪的时空,爸爸曲折的经历、复杂的情感加上时代的变迁,更由于我们局限的视野、蹩脚的文笔是难以写出像样的作品的。就让它去偿还我的一个夙愿——
记得爸爸病重时有一天握住我的手深情地问:“你有一个说相声的爸爸感觉怎么样……我能给你什么呢?”爸爸的动容和突然发问使我心中一阵酸楚。脑子顿时懵懂。哭泣中我回答得既直接又简单,该说的话没有说完,时至今日仍内疚于心。
今天我要把这本用赤诚之心和滚烫泪水写成的书献给生我养我的爸爸,以这些充满爱父和父爱骨肉情怀的文字来表示对爸爸永远的思念。
还有一点要说明的是,本书的作者署名为我和我的爱人张宝明,也就是书中不断出现的人物——胖子。他不仅是爸爸的女婿,更是爸爸一生钟爱的相声艺术的知己。我和胖子在本书写作中配合十分默契。两个人在写作中,几百个日日夜夜经常在回忆父亲的泪水激动中度过。为了把人物关系交代清楚,就以我这个女儿的角度讲述,便于读者阅读。借此机会我要向多年来一直喜爱、关心、支持、帮助爸爸的热心观众、听众,表示最衷心最诚挚的感谢!
马景雯
马三立是一位卓越的喜剧大师,他在舞台上把快乐发挥到极致。但有谁知道他在生活中是一位充满坎坷的悲剧性人物。也许正为此,他知道快乐的珍贵及其真正价值。他吃尽生活的苦果,却把花一般的欢笑馈赠给世人。这样的艺术家才会令人永远的崇敬与热爱!
强烈的爱父情感驱使马景雯、张宝明拿起写作之笔,三年时间集中写了爸爸和他艺术的价值与魅力,并以大量鲜为人知的事例还爸爸舞台下生活中的原型书中饱含着父女骨肉情怀和翁婿情深,也贫穿了江湖险恶、行规戒律、逸闻掌故、祸福无常,这也反映出了近百年社会变迁的大背景。
《我和爸爸马三立》突出写了爸爸面对各种挑战,对相声矢志不渝、钻坚仰高、执着追求、痴心不改、传承创新、永不言弃,把毕生献给广大人民群众喜爱的相声事业还写了二十年膝下承欢使爸爸精神上得到赡养和慰藉。
《我和爸爸马三立》既非正传,又非别传。它是一部通过女儿、女婿的独特视角,追忆马三立生前事迹的纪实作品。作者希望借此寄托对亲人逝世五周年的深切缅怀,同时为读者提供一个更深入认识和了解大师的机会。已逾花甲之年的马景雯、张宝明伉俪都是医务工作者,并无著书经验。所幸的是,二人均有一定文化积累,婚后张宝明又与岳父过从甚密,在大师的艺术熏陶下,涉猎诗词歌赋、历史典故及人文风俗,故动起笔来不觉生涩,既引人入胜,又有一定文化内涵,使读者产生共鸣与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