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摩西·麦奎尔早就想单独见见迪斯马斯·哈迪。
于是,他出乎意料地造访了哈迪在三十四大道的家。此刻,在这个阴沉沉的十一月星期天下午,两个人正匆匆沿着基利大道向海滩走去。摩西不想让他唯一的妹妹,哈迪的妻子弗朗妮担心。但他自己却是心烦意乱。
那天早上,旧金山的第二大报纸——《信使报》上登载了一篇文章,是一个名叫谢拉·马瑞纳斯的专栏作家写的。这是系列文章中的一部分,主题是本市未破的犯罪案件。这篇文章回顾了六年前一个被叫做“坞边惨案”的事件,五个人在70号码头的枪战中被杀,包括本市重案组组长巴里·格尔森。
这篇文章让麦奎尔极度震惊。他觉得哈迪的感受也会一样。
“人们不会无缘无故叫她可恶的马瑞纳斯的。”哈迪说,“没有人读她的文章,摩西。我不会担心这件事的。”
“我读她的文章。还有许多人读她的文章。她提到了你的名字。”
尽管哈迪感到一阵恐惧,脊背发麻,还是强作镇静:“她提到你了吗?”
“没有。”
“亚伯、吉娜,和其他人呢?”
“提到了弗里曼。”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戴维·弗里曼已经死了。他不可能说话了。对吗?”
麦奎尔继续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别告诉我你没把这件事记在脑子里。”他说。
哈迪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它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子里,摩西,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但我担心的不是我们做过什么。那事我们别无选择。我每天担惊受怕的是事情可能败露。”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当初……可能要好一点:我是说,我其实已经读过一篇那样的文章,我只是在等着最后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当初应该将这件事公诸于众?答案很简单:永远不可能。你甚至不应该冒出这样的念头。那将会毁掉很多人的生活,包括你自己的。”
“好吧。但这样无休止地生活在担心中,害怕哪天事情败露一”
“——也远比面临生死抉择要好。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哈迪又开始走起来,把摩西甩在后面。走了几步后,他问:“你感到内疚?”
麦奎尔摇摇头:“没有。这就是我觉得不会那么糟的原因。如果人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会明白我们别无选择。那是纯粹的正当防卫。”
“的确如此,但不让其他人来做这样的结论或许会更好。我们知道。我们终生背着这个重负。这就够了。”
“但那件事情折磨着我。这就是我想说的。”
“那件事情折磨着我们所有的人,摩西。我希望它不曾发生过,但说这些于事无补。”这次是哈迪停住了脚步,“你以为我没做过噩梦吗?我本来在看一场该死的球赛,突然就回到过去,在那个码头上醒来,发现凯夫拉防弹衣上中了一枪。如果我没有穿那件防弹背心,我就死了,你没意识到吗?你认为这印象会不深刻吗?”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我们保守着秘密,其实就是在说,这事见不得光。而我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不对。完全错误。我们想说的是,无论这事对或错,我们都不能告诉任何人——永远不能——因为没有人会理解我们。而且,正如我们现在都知道的一样,我们的一切都将结束。”哈迪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你这是糟糕的‘十二步骤’言论。我不关心他们一直以来都给你说了些什么,也不关心他们为何把每个问题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你可以谈论它们,分析你的感觉。这不是每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有时解决问题的方法——相信我——就是你只需要闭嘴和忍耐。”
任何针对“嗜酒者互戒协会”(A.A计划,简称A.A,“十二个步骤”是互戒协会个人戒酒方案的核心——译者注)的批评,哪怕是轻微的,麦奎尔都会护短,从来如此。“但谈论问题拯救了我的生活。”他振振有词,“也许你也应该尝试一下。你可能会得到惊喜。”
“我痛恨惊喜。”
“嗯,是的,任何事都需要时间和空间。”
“未必。”哈迪说,“就算在其他情况下是,此时此刻也不是。”
十一月第二周星期二半下午,旧金山重案组负责人亚伯·格利特斯基警督从管理层会议返回。他桌上的电话提示灯不停闪烁着。他收到一条语音信息,是他最好的朋友发来的。他朋友是个叫迪斯马斯·哈迪的律师,邀请他晚上六点半到山姆烧烤店参加哥们儿聚会。哈迪在那里预定了一个四座的雅间,他说需要格利特斯基,并且要在六点半准时到场。神神秘秘的,哈迪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
格利特斯基通常和家人一起吃饭。收到这条信息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记不起上次与朋友聚会是什么时候了。再想想,他与哈迪也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过面了。由于他们的家庭生活方式不同,近两年他们的会面时间就一点一点地被牺牲掉了。格利特斯基和崔娅正在养他们的第二批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七岁;哈迪和弗朗妮已经空巢,不需要再忙孩子的事。
在重案组的办公室里,格利特斯基坐在办公桌旁,拿起电话,刚要给哈迪说他时间匆忙不能赴约,又突然停下来,叹息一声,放下电话。十秒钟后,他又想到该给妻子打个电话,问她是否介意他去赴约。他再次拿起电话,愣愣地看着听筒,仿佛那是一个陌生的东西,最终还是将电话放回了原位。
崔娅是地方检察官维斯·法雷尔的私人秘书。他们的办公室就在两段楼梯下的法院。就算格利特斯基走最长的路线——沿着过道走到电梯,下了电梯再走过道去她的办公室——她离他站着的地方大约也只有两百步远。
还是室内梯楼更快。不出一分钟,他就到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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