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黍尼里继续写自己的文稿。外面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那是一只昏昏沉沉的金龟子在有气无力地叫着。“草莓!卖草莓啦!”这是大街上的水果贩子在吆喝着卖水果,音调被拉得很长。
“找到啦,《麻风病人的治疗》就在这儿。”亚瑟步履轻盈地走过来,他走路非常轻盈,但这总能让他那几位有教养的家人怒火上涌。这个小伙子身材瘦削,与其说他是一个三十年代的英国中产阶级青年,还不如说他是十六世纪人物画里的意大利人。他的眉毛很长,嘴唇很敏感的样子,手和脚都非常小巧,这一切都会给人一种过于秀气、细巧的感觉。如果他坐在一处不吱声,一动不动,真有可能被人当作一个一副男孩打扮的、楚楚动人的姑娘。但他一旦走动起来,他的轻巧敏捷就会让人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温顺的、没有了利爪的豹子。
“真的找到了吗?亚瑟啊,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总是丢三落四的。好了,我现在不想往下写了。我们去花园吧,我帮你做一下功课。你有什么问题不明白呢?”
他们离开图书馆,去了修道院的花园,那里幕影重重,一片寂静。这座神学院所在的地方,以前是“多明我会”的一座古老的修道院。两百多年以前,这里曾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被收拾得一丝不苟,人们还用排得整整齐齐的黄杨树围成了一个花圃,里面种着一丛丛错落有致的迷迭香和薰衣草。以前负责照顾这些花草的白袍修士早已人土为安,再也不会被人们想起。但是这些散发着幽香的药草却依旧在这仲夏静谧的黄昏争奇斗艳,尽管再没有人用它们做药了。石板路的缝隙里钻出了很多野荷兰芹和耧斗菜;院子中间的那口水井也被凤尾草和乱哄哄的蝎子草占据了。蔷薇已经习惯这种随心所欲的生长方式,从根上生出了许多条蔓,一直探到了小路上;花圃边的黄杨树中赫然长出了一些又大又红的罂粟花;在杂生的野草之间,高大的毛地黄耷拉着自己的脑袋;那架老葡萄藤因为许久没人照料,已经不再结果,它的藤条从一棵已被人们遗忘的欧楂树的树枝上垂下来,好像在那里摇头晃脑,非常伤感。
花园的一角有棵高大的玉兰树,那是一种在夏天开花的玉兰树,它的树干上枝叶森森,就像一座黑塔,上面点缀着一些奶白色的花。紧靠着树干有一条做工拙劣的板凳,现在蒙泰尼里就坐在这个板凳上。那时亚瑟在大学里学习哲学;因为学习的时候碰上了一些难题,所以他特来向他的“神父”请教。虽然他并不在这个神学院学习,但在他的心中,蒙泰尼里就是一部活着的、无所不晓的百科全书。
亚瑟弄清楚自己要问的问题后说道:“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我今天不想再工作了,不过,如果你没有其他事要忙,我倒希望你可以再待一会儿。”
“那好吧!”他靠着树干,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的空隙,看着在静谧的天空中最早出现的那些闪着微光的星辰。在他黑色的睫毛下,有一双梦幻的、神秘的深蓝色眼睛。这双眼睛是他从出生在康沃尔郡的母亲那里遗传来的。蒙泰尼里转过头去,躲避着亚瑟的眼睛。
“你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亲爱的。”蒙泰尼里说道。
“是的,我毫无办法。”亚瑟的声音里透出些许倦意,蒙泰尼里马上就发现了。
“你不应该急急忙忙地去上大学,那段时间,你为了照顾病人晚上很少睡觉,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在离开里窝那以前,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不,神父,那能有什么用呢?自从母亲去世以后,我再也难以在那座悲惨的房子里待着了。我会被朱丽亚逼疯的!”
朱丽亚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的妻子,对他而言,她像是一根毒刺一样插在他的肋间。
“我并不想让你和你的那些家人住一起,”蒙泰尼里友善地说道,“我明白那样对你而言没有一点益处。我真希望那时候你同意去那位做医生的英国朋友家里做客,如果你在他家里住一个月,然后再去上学的话,也许会更加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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