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边的偶遇
当他们来到海边的时候,太阳就要落山了,懒懒地躺在水面上,面朝他们铺开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他们坐在沙丘上,从口袋里掏出路上讨来的干巴巴的面包,慢慢地转着圈啃起来。阿姆布洛莫——那个年纪稍大的男孩抬起胳膊指了指岸边,那里有一只体形巨大的白色麋鹿正抬起前蹄踏进水中,体态轻盈而高贵。麋鹿下了水,用强壮的四肢游着泳。在落日的余晖中,这头麋鹿华丽的鹿角发出金子般的光芒。
“它要到哪里去?”年纪稍小的男孩问。
“越过七大山,渡过七大洋,去九九王国,”阿姆布洛莫说,“它要能带上我们就好了。”
年纪稍小的男孩惊讶地看着他。
“我们去那里干什么?还是那里就在我们想去的西边?”
“伊斯梅尔,这只是个俗语。”阿姆布洛莫喃喃地说,然后盖上温暖的沙子睡着了。伊斯梅尔也照他的样子一起睡去。
这是初夏的一天。
他们已经在一起多久了,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战争结束后的混乱中,他们在树林里相遇,从那以后两人就失去了时间概念。那片树林在苏联的明斯克和平斯克之间,或者大概就是那周围吧。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一个冬天和一个夏天,现在他们终于看到大海了。大海对他们来说,是指引他们去往西方的领路者。他们应该一直沿着海岸线走,现在是在立陶宛,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条路线是一个士兵告诉他们的,那个士兵是个德国人,当时也在逃命,也想回家,因为家里有食物。现在,这两个男孩依偎在一起,睡得沉静而香甜。
第二天一早,当他们在沙堆里醒来时,看到一个小女孩坐在他们面前,用一双大大的、榛棕色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两个男孩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到了两个女孩。两个女孩,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孩。虽然她们年纪还很小,却已经打扮成农妇的样子:穿着颜色鲜艳的裙子,戴着彩色头巾。她们的衣服既干净又整洁,完全不像这两个流浪男孩的衣服那样又脏又破。
一头游到海里的麋鹿,两个凭空出现的女孩,伊斯梅尔想,这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他想保护自己的东西,不想分给别人,因为他的东西已经够少了。“我们必须离开这儿。”他拉了拉阿姆布洛莫的胳膊,轻轻跟他说。
但就在这时,那两个女孩取下身上的背包,开始往外拿熏肉和面包。其中一个女孩熟练地用刀切下比纸还要薄的四片熏肉和四片面包。两个男孩像被施了魔法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个女孩看。面包和熏肉,多么美味!“伊斯梅尔,你以前吃过熏肉没有?”阿姆布洛莫笑嘻嘻地小声问道。伊斯梅尔难以自制,满嘴口水。“我已经觉得有点儿饿了。”他小声答道。
然后他们也好好坐在沙滩上,开始吃东西。他们吃得很小心,就跟他们从前吃糖果和点心时那么小心,不再跟对方说话。
突然伊斯梅尔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脖子那儿吹了一口热气,他蜷起身来转过去,看到一只山羊。它有一双凶狠的金黄色眼睛,山羊正向他发出充满疑问的咩咩声。
伊斯梅尔不知所措地跳起来,说:“这是什么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其他人笑起来。
这时其中一个女孩把一个铁皮锅从背包上取下来,牵着羊走开几步,在羊的身边坐下,开始用她小小的手挤奶。山羊安静地等待着奶流到锅里,然后转过头吃沙丘上的草。奶被挤到锅里时发出一种特别的“嘶嘶”声,这声音听着就让人感到口渴。锅里的羊奶煮开后,女孩就拿着锅走到另一个女孩旁边,两人轮流喝还冒着热气的奶,然后她们看着眼前的大海。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最后阿姆布洛莫忍不住问道,随意指了指东方。双胞胎姐妹互相看了一眼,耸了耸她们瘦弱的小肩膀,然后做了个手势,感觉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扔向背后似的。
“杜尼卡。”其中一个说。
“从杜尼卡来?杜尼卡是什么地方?”
这时女孩们走到山羊跟前,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温柔地跟山羊说话,又用绳子牵住它。
“难道你们在说山羊语?”阿姆布洛莫笑着说。
女孩又耸了耸肩膀,互相看着,咯咯笑起来,但还是没有回答。她们收拾好东西,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女孩说:“它叫普特。我们也会说一点点俄语,但是普特只懂拉脱维亚语。在拉脱维亚语里,你知道吧,‘普特’是小花儿的意思。我们离开的时候,这只山羊非要跟着我们一起走。”
这里还有好多让人听不明白的事情,但是阿姆布洛莫站起身来,他看着伊斯梅尔,伊斯梅尔现在也学会了像那两个女孩子一样耸肩。阿姆布洛莫认为耸肩就是同意的意思,那好吧。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