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疼痛”而唯美的作品,涉及大时代背景下文化人精神与灵魂的拷问,是一类人的生活描摹。
小说借文化人特定的生活方式及精神特质,呈现了一个特殊群体在面对生存中的困惑、疑惑、迷惑甚至诱惑的袭扰与纠结时,内心省视与巡航的过程。
强烈的思辩色彩,透视着社会转型时期的内外矛盾和盘根错节的现实。塑造出既传统又时尚、既孤傲又多情、既刚强又脆弱、既大气又细腻的人物形象,是特定时期的一个缩影。
作品人物的命运,既是个人的,更是社会的。特殊的视角和多种元素的交融,使得小说厚实、大气,不同一般缠绵于个人情感的作品,也非纠缠于小团体权利与私欲分配不均导致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具有一种思想的张力和纵深感。
风华出版社的班子调整,在总编辑林黎出任社长的总体格局基本敲定的情况下,宣布任命时,突然彻底翻盘,社长另有人选,其他副职阴差阳错,故事就此展开。
小说以林黎的日记为主线,通过独特的个体视角,透视社会转型与变革时期,生存、突围与发展所面临的错综复杂的矛盾与考验。其独立的意识、犀利的眼光、对事业近乎病态的执著与热情,以及对精神领地的捍卫与坚守,特别是她从父辈那里秉承而来的精神洁癖和不谙周旋拿捏、以本色行事的工作风格,使得她在人为设置的险恶环境夹缝里,呈现出徒劳无功却又极其悲壮的抗争姿态。屡屡失利后,林黎最终心力交瘁,在失望与希望中出走,沉寂无声……
小说主辅两条线索对生存背景的烘托与贯穿,将人性的光焰,特别是主人公对友情亲情的珍视与依恋,对精神家园的守望,对爱情的不渝与逃离表现得诗意而又凄美;而官场的丑恶、私欲的膨涨、人性的扭曲、良知的堕落、心气的浮躁等诸多元素杂糅交融,更是营造了一种可信、可感的氛围。其中冷暖色调的交织,情与事的交汇,现实与过往的交替,精神与“法则”的交锋,网织出一个复杂的生活图景。读来既为现实的繁复与严酷而震撼,又为人物命运的变化无常而揪心。
忙忙叨叨一天,坐下来,才意识到又是周末了。林黎愣愣地坐在办公桌的转椅里,下意识地给自己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着。
脑子停顿了片刻,不知不觉地又转动起来,她在想,现在真不同小时候了,日子总是过得太快,一周一周眨眼即逝,想想却不知实际干了点什么。记得小的时候,人总盼着长大,觉得大人是很神气的。现在,反倒期望日子最好能停下来。心里缺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充实,似也少了对日子的期盼。过了四十几年,人当不惑,却处在了真正困惑的时期。日子让自己过得不可收拾,感情的疲惫,工作的疲惫,生命的疲惫,她觉得自己此刻有如幼儿时的无力自主,却偏偏又有着不同于年少时的庞杂意识。看看一切,已不能再回到单纯、新鲜和充满魔幻期待的时光了,她禁不住叹了口气。
算算一个人若能活到80岁,那也不过只有近三万个日日夜夜。自己已走过了一半,该是最自信的时期,却觉出了生命不确定的惶惑,以致光阴虚度的恐惧也在一天天加强。或许,她在想,我是否就像那个穿了有魔法的红舞鞋的舞者,因不停地旋转使自己只能体验脚尖着地的那点极限的快乐,而不由自主的旋转在控制了形体的自由后,意识也已无法左右磁场强大的吸附,非要到体力消耗殆尽时才可能彻底地解脱?那个生命由渴望到投身再到无奈倒下的过程,虽美丽却不无悲剧色彩,这是否又有点像塞万提斯笔下的那个堂·吉诃德了?中古骑士的勇武是那么不自量力甚至滑稽,他与风车大战,谁都知道那执着会有怎样的结局。难道,自己正像他一样地可笑和可悲吗?
回想一年多来的心情,不断出现的压抑、纠结,反反复复牵拉拽扯着,她觉得自己似真要快接近那个无力撑持的度了……
下午的时候,好友彤非打来电话,说约了顾卓等几人晚上一起出去聊天。林黎从来就拿这个儿时的玩伴没辙,觉得彤非像自己的影子,无处不在,既难缠又不容拒绝,说话还常常使用命令口吻。那一刻,她问:“你不是在做两会的跟踪采访吗?怎么有空?”
彤非是大报记者,这些天来正忙得不可开交。但她一如既往,一副张扬不吝的口吻:“采访当然在做,这些天来,正是有太多的感受所以才要聊天嘛。我可不是你那样的工作狂!”
林黎哭笑不得:“这怎么又和工作狂连到了一起,哪对哪呀,真是!”她一笑,随即却答应了:“好吧,反正有日子没聚了,正想你们呢。去哪儿?”
看林黎没打歪歪,彤非并不急于揭密,故弄玄虚地留了个扣,只撂下一句:“反正一会儿你别溜,我们开车去接你。”
正需要一个释放情绪的管道和方式,林黎想,也该换换脑子了。人老钻在自己的情绪中出不来,自己都可能变成自己的牢笼。想着几个老朋友相聚,再加上彤非“新闻发布”时的神侃,她不禁为晚上那久违的气氛默然一笑。
5点半一过,彤非等人就已到了出版大楼的楼下。林黎告诉司机杨子晚上不必送她,便匆匆下了楼。
彤非、萧启、老大哥顾卓、“名记”陈子凯一行四人齐刷刷地候在车旁。看林黎出来,陈子凯打着哈哈:“大总编,最近也不愿理我们了,我可得先拥抱一下!”
林黎笑着挡开他伸出的手臂,说:“别瞎闹,大楼门前像什么样!”
看着这一幕,萧启悠悠地笑着,顾卓倚着车身仍是一贯的大哥风范,而彤非则嚷嚷着轰大家赶快上车。
“别克商务!”林黎冲着顾卓问:“换车了?”
顾卓一摆头:“萧启的。”
“真不敢相信。”林黎看看萧启,这个历来比大家话少的人,依旧坦然地笑笑。
上了车,顾卓坐到了司机的位置,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林黎说:“你不知道吧,萧启最近可有个大的变化。这几年他搞的工程设备在市场上大受欢迎,几家大的企业争着要他,可他选了一家民营企业,准备大干一场呢。”
林黎转向萧启:“真的放弃设计院的铁饭碗了?”
萧启腼腆地说:“没办法,设计院越来越留不住人了。我坚持了这么些年,是因为对设计院有感情,可领导一茬一茬地换,越换却越找不着感觉。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我已经是坚守到最后的了。”
彤非快言快语:“要我看,你早就该跳出来了。”
萧启不无惋惜地说:“你们也清楚,咱们这代人,不管怎么说或说什么,都还有种责任感。其实,在院里我的收入也不少,只是再呆下去,恐怕这辈子也就到这儿了。”
陈子凯这时也适时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其实,换种思维方式未必不是好的选择,责任感不一定非要体现在固有的形式中。这次两会期间,我和彤非都深有感触,要说真正有活力的,还是人家民营企业,国企受制约的地方太多了。就说体制因素、干部制度……”
彤非有点急了,看陈子凯要大势铺演,她截住了这位平日搭档的话,嚷嚷着:“嗨嗨嗨,诸位!出去玩,咱别像开研讨会似的行不行,顾大哥可还开着车呢!”
顾卓听彤非拿他当幌子,不禁笑起来:“开车我可是老油条,不怕他们说什么。不过,彤非说得对,这个话题可以留着后面说。有我给你们开车,还不好好享受一下?”
这话还真提醒了一车的人。要说顾卓可是个大腕级的人物,他自己开一家大公司,既做贸易又做工程项目,很有气势。虽说开车也是他的老本行,可这话说来就长了。
车里在座的,最早认识顾卓的是林黎和彤非。那时她俩借大裁军从部队转业,顾卓在市人事局军转办工作,本没任何交情,却帮了她们的大忙。林黎总说,若非如此,恐怕她俩今天还不知在做什么呢。
顾卓为人很地道,他是老三届的,比她们大不少,也当过几年兵。他曾说,那年月自己能当上兵,很幸运。的确,若不是当兵他该像其他人一样下乡或去兵团了。当兵后,或许是因为他来自大城市,又是一流中学的高材生,加上根红苗壮,工人家庭出身,新兵连训练后部队就把他分到汽车连了。那时,开车可称得上是叫人羡慕的黄金兵种了,因为即使提不了干,复员后也容易找到工作。不像现在,交几千块钱、糊弄两个月就能拿到本子,没什么可稀罕的。大概是由于当兵那段经历的缘故,顾卓对从部队回来两眼一摸黑的人很理解。在人事局,顾卓是个才子,他是“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加上人随和、稳重,跟局长们的关系不错。他对林黎、彤非这类小有才气的人很是关照,彤非和林黎从部队转业,借此完成了自己职业生涯的转换,一个做了记者,一个当了编辑。这便是林黎、彤非一直对顾卓充满感激并尊称他“大哥”的原由。
90年代中期,顾卓自动离职下海了。当时,所有的人都觉得惋惜,因为他那时已做了两年的处长,还有往上升的可能。刚下海那两年,他着实过了一段艰苦打拼的日子,整天东奔西跑的,车自然也是自己开着。只是到了近几年,生意做大了,想的事多了,为了安全他才聘了司机。但是,这并不是说他绝对不自己开车,跟他打天下的那辆二手的老牌林肯,他甚至从来不让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动,凡沾重大场合还都会亲驾出席。他说,公司做大了,后来买的车显然比它高级,但那辆林肯却是他的福星。不过,这两年由他当司机来载别人的机会毕竟少多了,可以说,只有很少的人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P7-10
生活着,而不仅仅是活着
这是书中的一句话。
跟着主人公林黎在曲曲折折、又雾霭迷漫精神迷宫里跌跌撞撞地跋涉了一路终于叉站了天穹之下。看着她背着简单的行囊孑然远行的背影,感觉到那背影孱弱、孤寂,又隐隐透着几分不肯舍弃的坚持与守望,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随即就想到了这句似乎只是在玩味文字的话——也就一字之差,却是林黎如此这般而不是如此那般的全部因由。
“生活着”与“活着”,要理解“活着”似乎要容易些——看看世上凭着生命的本能活着的万事万物。应该说,简单地活着其实也是很有乐趣的,要不,又怎么去欣尝猪猪们撑圆了肚皮在泥地里打滚的惬意和池塘里的鱼儿抢食游人丢下的面包渣时的欢快呢?此外,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活着”,有的甚至是委琐和罪恶的。
那么,“生活着”呢?它比“活着”要复杂得多。但无论多复杂,它的第一要素应该是尊严与信念。
这是林黎们的追求。是他们父辈的追求。是要“生活着”这样一群人的追求。这洋洋几十万字就描摹了这样一种追求。笔触细腻、鲜明、生动、尖锐,甚至深入到了人物的灵魂。有时透着深切的抚慰和顶礼膜拜的崇敬,有时又不可遏止地宣泄着愤懑与不屑。在精神与思想的王国中,看美丽的灵魂是如何受难、揉搓、挣扎、奔突……最终极其艰难、又无比荣尚地握住了生命的权杖,在自我的地盘上,优雅地高昂起头颅,君临天下!
由此看来,“生活着”是多么的艰难,而这种艰难多半是来自心灵的,来自精神层面的,并有着诱人追忆的渊源。林黎满怀深情地追忆着父亲和汤姆叔高贵的风范和美好的人格,正是在他们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之下,自己才拥有了与之一脉相承精神内核。主人公在追忆往事时那种沉醉、眷恋的恣态,让人不由得生出许多艳羡——毕竞,不是所有的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能遇到如此卓越的灵魂摆渡者。
当然,既“生活着”就不能没有爱情,而林黎的爱情是不可能流俗的,它宿命似的包蕴一些古老的元素:等待、内敛、隐忍、责任,却又蓄积了异乎寻常的激情与美丽。它被渐渐地沉入了岁月的河流,浓缩在一枚洁白的蚌壳中,幻化成珠。即便永不将它打开,甚至久久都不去看它一眼,但心知道——它在那儿,它会一直一直都在那儿。
而这一切,自始至终都被一种现实裹袭着,这个“现实”就是林黎全身心投入的出版事业,这是她倾注了全部的心血追求和效忠的事业。从一个小编辑到总编辑,再到被权贵因私欲而驱逐,林黎的事业轨迹让我们见识了这个又文化、又企业、又市场的特殊领域的种种人和事。使得我们这些一同在出版社干活的人读来,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熟稔与亲切,同时,警示的震憾与领悟的深透,也甚于一般的读者。而对出版的市场化和集团化的深入思考与分析,则显示出了对一个女性作家来说十分难得的理性、缜密、宏观和逻辑性。
做出版的人,写出版社的人和事,再拿给出版社出版,是不是有点像艺人把艺人的故事演给艺人看?但书既然出版了,就不仅仅只是圈内人看,肯定也不只是圈内人觉得好看,因为,它是写的一类人,一类人渴望“生活着”的人,这是这类人的一幕恢弘而美妙的大戏。我们会在一些场景看到自己、他人、朋友、敌人。和一些或高贵、或卑琐的灵魂。
但无论这个女子多么聪慧,都不可能将这浮华喧嚣的万丈红尘明晰于心,精神的落寞,事业的委顿,思想的憔悴,信念的暖昧……所有这些都纠结于心,缠绕搓揉,无法月白天青,又怎一个“惑”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