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一种浮华落尽的中年情怀;思念,一段感人至深的母子情缘。
以《商道》《王道》征服读者的韩国著名作家崔仁浩,坦陈心迹,追思母亲,抒写人间孝道。
母亲用自己那双连指纹都磨秃了的手,将子女一个个培养成了优秀人才,可如今却被头脑好使、但毫无人情味的子女监禁在了单火间……
只上过小学的母亲那非凡的教育哲学究竟是什么,我终于弄明白了,那就是对子女的信任……
母亲,拜托您,愿您还能用滞留在人间那会儿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情怀护佑我……我为过去嫌母亲丢人现眼的想法,向您请罪……虽说像一句寡廉鲜耻的话,但我要对母亲说:妈妈,我爱您!
一种浮华落尽的中年情怀,一段感人至深的母子情缘。在这本流水账般的家庭纪实小说中,作者以戏谑中现悲悯、质朴中见华美的深情,追思生活常态中最真实的母亲,并为自己曾经的虚荣与逃避而真诚忏悔。过客般的人生,依然有着太多的牵绊,其中的思念、爱与责任、忏悔……正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人间孝道。
Ⅰ
母亲是1987年离开人世的,至今已经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了。父亲离开人世已经快有半个世纪的时间,大姐和最小的一个姐姐也相继离开了人世,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年了。她们走的时候都留下了两个儿子。人生无常啊,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我总以为要一直一起生活下去的,可天不如人愿,好像还没有活出点味道来就有一半已经离开了我们身边,到那个世界去了。
对他们的思念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淡薄,虽然有时也偶然想起他们,但现如今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感,不见心里就痒痒的难受劲儿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人生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头。我深知,母亲活着的时候实在是太孤独了。
这本书的开头是从我妈妈六十八岁开始写起的,当时妈妈的年龄和我现在的年龄没有多大差别,所以我才常常觉得自己正在和记忆中的母亲变成同龄人。
我到现在对母亲也不大理解。1950年韩国战争以后,在道路两旁总有一些小叫花子把两只手抹得黑黑的向行人要钱,如果你不给,他就过来把你的脸抹黑,以此作为威胁行人的手段。我的母亲难道不是这样吗?她就和那些小叫花子一样,以死作为武器没完没了来威胁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活像一个糟老太婆叫花子。
我不能把我的母亲看作真正意义上的母亲,我是一个既不愿意听母亲发出的一声声哀诉,又不愿意听她那痛苦的呻吟的儿子,是一个既冷酷又无情的儿子。实际上在我的心目中已经把母亲作为垃圾随便一扔,扔到垃圾堆里去了。
啊——妈妈该是多么痛苦啊。
听说,曾经有过子女们将母亲背在背架上,扔到她回不来的深山沟里的事。
今天我却也卑鄙地将母亲关进了既看不着又听不见、说不了话的地狱。心里总在想,您穿着漂亮的衣服,每顿饭都吃着好肉好菜,您还有什么意见。实际上我就是一个以高丽葬作为拷问方式,让她慢慢死亡的狱吏。
是的。母亲日子过得很辛苦,她用自己那双连指纹都磨秃了的手,含辛茹苦,将子女一个一个培养成了优秀人才,可如今却被头脑好使,但毫无人情味的子女监禁在了单人间,使母亲成了被判无期徒刑的囚犯。
作为母亲的报应——无期徒刑的终结,那就是死亡。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能让她感到痛苦,对她进行“拷问”,随便折腾我的母亲呢?到那个世界去的母亲真的会原谅我们这些人吗?
我的书桌上放着一张旧照片,这张照片是住在北边的亲戚寄给曾经生活在美国的大姐的。它是一张新婚照,照片上十九岁的父亲和十八岁的母亲并排站在一起。我每一天都要把这张照片拿起来看好几遍。看着照片,你就会感到,母亲那满是稚气的脸上,洋溢着做新娘的自豪感。要和一个帅小伙过一辈子,她能不感到称心如意吗?
那个时候,十八岁的母亲究竟想过没有,将来要生出可以组成一个棒球队的九个孩子,活下来六个,夭折三个,这种多舛的人生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景?母亲,当时您到底做没做过这样的春梦呢。您所挚爱的丈夫四十八岁就离开了人世,您在以后二卜年的人生中为了养育子女,当起了以出租房屋为业的民居主人,对于这一人生际遇您可曾想到过?您作为失去丈夫的寡妇,把几个子女都送进了大学,而且还能让他们“出人头地”,但当您真正进入暮年的时候,却成了两条腿不听使唤的瘫子,和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沈瞎子,对于这种人生结局您可曾想到过?
永远忘不了,二十多年前母亲去世后一个星期左右,我在曰本一家旅馆的房间里,看到母亲脱去仿佛是羽裳的旧衣服,就像从莲花里走出来的沈清。一样亭亭玉立,我感到诧异。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是生了九个孩子的母亲形象,而是我从照片中看到的处女形象。可是,这形象连母亲自个儿都感到吃惊,因为那个形象宛若仙女.她穿着仙衣从天宫下来,把仙衣丢给了樵夫,在这个世界上生下了孩子,闷声不响地过了一段日子,后来找回仙衣穿上,又回到了天宫。这样的仙女——孙福女,母亲,她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为什么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对她的形象视而不见,对她缄口不语呢?
啊——母亲。
妈妈在活得很累的时候时不时地会自个儿唱起歌来:
“那长满羊胡子草的山包上,是我从前像长工一样休息的地方,水车啊你一声接着一声响,我的爱啊就在长工的工作上。山包上树丛长势好哎,玫瑰花开满山香。从前的歌儿一唱响,我爱干的长工就挂在了嘴头上。”
母亲。
如今,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母亲那凄楚的歌声,就像十八岁年少时节就当上了皇帝的路易十七,他在监狱中要被处死的时候,十分想念自己母亲时说:“痛苦倒不怎么痛苦,反倒觉得那个歌声真美,听到了,听到了,在那许许多多的歌声中我听到了母亲的嗓音。”就像路易十七所叹息的那样,我也想对母亲说:蚂妈,最近我的人生并不怎么痛苦,待到“山包树丛长起来,玫瑰花盛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在长满羊胡子草的山包上唱从前的歌”。我们在那许许多多的歌声中也能听到母亲的声音,那个歌声一定很美。
母亲。
可能在一个特定时候,我们会在那个世界见面的,那个时候我们就不是母亲和子女在见面了,而是永远不老的、永生不灭的灵魂和灵魂在见面。那会儿,希望您不要面带过于冷漠的表情,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像以前什么时候所做过的那样,把手伸进母亲的胳肢窝去胳肢您.妈妈,一直到我们相见时为止,请您一定要替现在的我们和临死的我们祷告。
虽说像一句寡廉鲜耻的话,但我要对母亲说:妈妈,我爱您,哥哥、姐姐都爱您。P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