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任何一部文学作品的问世,都不可能让百分之百的人赞成或反对,正如每一个有着优点和缺点的人被有些人喜欢而不被另外一些人喜欢一样。作家不可能是千人一面,读者也如此。同一作品,每个人读它时的感受不可能是一致的。
于是有人开始问:小说究竟怎样写,故事究竟怎样编,写来编去,似乎很难有明确的界定。再于是,出现了无休止的争鸣。
争鸣不是坏事,争鸣有利于文学的发展与创新。本书是年度系列争鸣小说选本之一。编者编选这部争鸣小说精选,其目的就在于呼唤健康的文艺批评多起来。同时,也希望唤起读者对文学的深情关注。
本书是年度争鸣小说丛书的第四辑,全书精选了10篇中篇小说,同时每篇文章附带两份观点迥异的文艺批评作品,从而让读者更好地了解文章内容,增加对文学作品的关注。
序/红孩
1.对你大爷有意见(《北京文学》2005年第7期)/叶广芩
穿旗袍的县委书记(评论)/叶广荃
骊歌且莫翻新阕,花院深疑无路通(评论)/梁晓云
2.幕僚(《北京文学》2005年第7期)/王梓夫
把戏的背后(评论)/白烨
杞人忧天话有闲(评论)/实言
3.报告政府(《当代》2005年第4期)/韩少功
本质上的怀疑主义其实就是裸呈真相的一种思想能力(评论)/牛学智
肤浅的叙事(评论)/李瑞卿
4.有一种树春天叶儿红(《收获》2005年第2期)/须一瓜
以“身”试“爱”:一个追问者的悲剧(评论)/刘燕
自我缠绕的困境(评论)/胡颖峰
5.被夜打湿的男人(《小说月报》原创版2005年第5期)/马步升
肉体政治学的独特文本(评论)/杨光祖
一则通俗的男性寓言故事(评论)/何英
6.工厂的大门(《中国作家》2005年第8期)/李铁
困惑与迷惘(评论)/孔海蓉
“门”的困扰与诱惑(评论)/刘忠
7.我是秃子(《福建文学》2005年第9期)/赵月斌
赵月斌和《我是秃子》 (评论)/石华鹏
谁是秃子:人格的分裂与身份的缺失(评论)/马宝民
8.执迷不悟(《小说界》2005年第5期)/巴
爱情真的来了,谁也阻挡不住(评论)/红孩
在哪里迷失了自己《评论》/梁晓云
9.九堡(《上海文学》2005年第10期)/顾艳
是本能还是觉醒?这是个问题(评论)/刘忠
作家,你的道德躲在哪里(评论)/林超然
10.四人行(《钟山》2005年第1期)/滕肖澜
伤感的现实(评论)/武锦华
被击碎的梦(评论)/郝雨
对你大爷有意见
叶广芩
一个叫鲜香椿的女子送给叶副书记五瓶香椿,她想当乡里的妇联副主任,而叶副书记居然就被这五瓶香椿打动了。叶副书记把她推荐给了书记,鲜香椿就真的能当上副主任吗?还发生了什么有趣的故事?
乡政府大院里静悄悄的,静悄悄的大院预示着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于无声处听惊雷”一般指的是这样的情况。
离吃午饭还有三个小时,想的是到镇西街给那头拉磨的老驴拍几张照片。这可能是中国最后一头还在磨道上走动的驴了。或许明天这头驴走着走着倒下了,连同它那副銮驾,成为历史;或许明天这头驴被卖进平遥的汤锅,变作五香驴肉,挤眉弄眼地混迹于花花绿绿的旅游产品之中,走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也听说驴所拉的石磨已经以三千块价格预约售出,卖给了城里一位画家。画家在乡间盖了别墅,需要一些乡土的点缀,兼因磨盘上有乾隆十七年的刻字,画家稀罕这个,就买了,什么时候驴彻底歇班,就什么时候来拉磨。那头驴倒下是早晚的事,据说驴嘴里已经没剩几颗牙,吃不动草料,每天一日三餐喝小米粥。小米粥的经费由画家供应,这是驴主和画家谈好的条件,否则刻乾隆年号的磨盘就不卖。画家有的是钱,不在乎什么小米粥,现在卖什么都讲搭配j商业术语叫捆绑消费,要想得到真货就得花点儿额外代价,这个道理画家明白,三千块钱买个“乾隆”,这样的好事不是谁都能遇上。我想见识见识喝小米粥的驴,惦记着驴在喝粥的时候是否还有“六必居”的小酱黄瓜佐餐。总之,看驴喝粥是件很吉尼斯的事情。
我的办公室在乡政府院子东北角,坐在办公桌前可以将院里的情景尽收眼底,安静而不寂寞,是全院的最佳位置。透过纱窗往外看,太阳在水泥地上白花花地照着,不知谁用凉水冲过地,地面蒸腾起一股股热浪,散发着尘土的腥气,让人想打喷嚏。几棵鸡冠花在花坛里蔫头耷脑地开着,沉闷而单调。院里除了鸡冠花再无其他花草,让人猜想是播种的时候临时抓瞎,只找到了一种花籽,就稀里糊涂地种了,种的人是有一搭没一搭,看的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谁也没把它当回事。望着鸡冠花我常常想念市文联那个百花齐放的小院,想念在花圃前忙忙碌碌的花匠师傅,剪枝、浇水、上肥,从不停歇,偶尔的还把剪下的花插在瓶子里,摆放在他喜欢的女同志桌子上,给大伙一个惊喜,一个谈笑的话题。在这儿没这种情致,漫说鸡冠花不能往办公室桌上搁,就是芍药、牡丹也不能往屋里拿。干部们的办公室肃整简单,没有多余点缀,办公室靠墙角有单人床和从家里带来的铺盖,床底下有沾满黄泥的高勒胶鞋,枕头边有三截电池的大手电,非常的隐私也非常的一目了然。办公室玻璃板下头压着的多是老婆孩子的照片,有过游历经历的是所到之处的标准照,不管后头背景是什么,前头主要位置一定要站着照片主人,主人多是西服,扎红领带,戴浅色镜,不看镜头,作气宇轩昂状,像才从太空里下来。书记们的办公室没有玻璃板,有宽大的老板台,板台上有电话,是有来电显示的那种,以便书记决定接还是不接。墙上挂着书记和前来视察工作的领导照片,所来的领导都是在媒体上常见的,照片的主人和媒体上常见的人作亲密状,像是一家人。所挂照片均是经过主人认真筛选的,合影人物很有讲究,县级的基本不挂,级别最低也要省部级,没有办公室主人参与的不挂,否则失去了悬挂的意义。所以,书记们办公室的热闹在墙上,不在玻璃板下。
早晨便这样闷热,今天大概有雨。P.1-2
这本争鸣小说年选就要定稿的时候,想不到巴金老人竟然于10月17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接连数日,人们纷纷以不同的形式表达着对这位世纪老人的怀念。说老实话,我不大在意官方和文坛对老人做出的任何评价。我的纪念方式很简单,在心里永远地记住这个不朽的名字就可以了。道理很简单,巴金在中国人的心里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作家的名字,它还装载了很多高附加值的东西。我也不大同意,或者说不大喜欢有些文坛大腕称赞巴金是文学的标志、良心的那样的说法。巴金在我的眼里,他只是一个作家,一个能够独立写作的作家,一个为别人活着的作家。确切地说,是一个文学老人。这个老人过去活着,它的名字叫巴金。现在他去了,他的名字还是叫巴金。
巴金,是属于文学的巴金。也是属于社会的巴金。如果说巴金过去的存在,使人们还能想一想文学的高度。那么,现在巴金去世了,人们还会思考这个问题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样一种惊喜,巴金终于走了,走到属于他自己的生活里去了。同时相对于我们更多的作家来说,文学的氛围似乎更轻松了,因为巴金这座大山终于没了。尽管这座大山过去给了我们太多的责任与崇高。没有高山的生活是可怕的,有了高山的生活同样是可怕的。这样的心理不论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还是对于鲁迅、巴金那样的大人物。谁也不愿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尤其是文学艺术。
年度争鸣小说已经出版三年了。今年是第四年。作为编者,我深知读者对它的褒贬有多深,这就如同一桌饭菜。想来人们为什么喜欢名厨料理。喜欢老字号,喜欢川菜、淮扬菜、粤菜等几大菜系,关键在于这些菜有自己的地域特色,有自己的当家菜。10月初,在北国的双鸭山市集贤县,我参加了为期三天的主题为“地域文化与中国作家”的研讨活动。在发言中我说,从中外作家的比较看,大凡经典的小说,在很大程度上都带有强烈而鲜明的地域性,特别是在中国,这种特征更为明显。地域是个宽泛的概念,大者可到地球世界,小者可到村庄街巷,不同的地域生活着不同的人群,不同的人群选择着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生活方式产生了不同的文化。在知识界提出经济全球化后,近年又有人提出文化全球化的时刻,我们应该对此给以关注。但与此同时,我们更应该关注文化的地域性。换句话说,我们更应该关注我们中国的文化建设问题。毫无疑问,文化只有多样性,世界的精神财富才会灿烂辉煌。中国的文化也不是单一的存在的,它是由传统文化、现代文化、民族文化、区域文化等多种成分组成的。研究地域文化与作家成长的关系,必须抱以开放的心胸和视野,既不能搞自我封闭,也不能过于泛滥,更不能将地域文化放在从属于政治、经济的地位。作家与地域文化的关系,至少包涵这样两点:一是作家从哪里来,即他出生于哪里,籍贯在哪里,生活工作在哪里,如我们所说的东北作家、北京作家;另一是作家作品的内容反映的是哪一个地域性的题材,如荷花淀派、山药蛋派作家作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土地是文学的母亲。没有哪一个作家所写的小说、散文与土地没有关系。可惜的是,我们现在有相当多的作家,从他们的小说中你很难看得出他写的是发生在哪个地域上的事情。第三届鲁迅文学奖揭晓后,有人提出农村题材的作品过多,是典型的农村包围城市,遂奋笔呼唤都市题材,理由是中国广大的农村地区已经城市化,中国的中心已经从农村转移到城市。我以为这样的说法有些不通。文学可以讲地域性,而不能分为城市和农村,因为农村和城市在文化上都从属于那个地域。获奖的作品农村题材的多了,我们要看它是不是都在一个或几个集中的地域,如果地域分布很广,我倒认为那是中国文学的幸事。
中国文学,归根到底,最终还是属于乡土文学。乡土不是乡村,它是一种地域的象征。鲁迅笔下的绍兴,老舍笔下的北京,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哪一处不是乡土呢?农村题材与乡土文学天生结缘,这不是刻意的撮合,而是历史的必然。人类社会形成后,人个开始并不是居住在某个城市,而在很大程度上过着居无定所、随处漂泊的生活。城市的产生,是由于人类有了聚集在一起抵御灾害和被异族侵略的需要,同时也是有了剩余产品需要交换的需要。由此,便产生了不同地域的文化。有了这样的认识,再看当前文学的发展,看小说的创造,我们会发现在城市化、全球化的共识下,我们有相当多的作家也被大大地共识了。随便翻翻我们的文学期刊,随便看看我们出版的长篇小说,你能发现有几本值得关注的作品呢?人们评价茅盾文学奖,最喜欢的是《白鹿原》,是《尘埃落定》,究其原因,一个是文学性,另一个就是地域性。一旦没有了地域性,少了地域性,文学性肯定会大打折扣。我想,这正是当下人们对文学冷淡的一个重要的直接原因。我从来不反对理论家们提出一些什么新口号,定义些什么新名词,那样或许有益于自己的研究。但我更关心在新口号、新名词下摆弄的是些什么真玩意儿。60后老了。70后人到中年了。80后正热火朝天呢。90后已经蠢蠢欲动。如果文学朝着这个态势发展,我相信我们离巴金的高度会越来越远。巴金们是属于中国的,属于乡土中国的。而巴金的后人们则属于新新人类,他们属于全人类,属于全球化。他们的目标是神州n号。问题是,不论你是哪个号,你最终总是要回到地面的,离开了地母,你为谁飞翔呢?
2005年10月20日 梨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