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文化是一种生命文化。女性文化是一种情感文化或审美文化，女性文化是一种个体性文化。本书是女性的身体与情爱的对话，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解读女性性别文化的谜思，探触身体与情爱的漏洞与端底，身与心、灵与肉、情与性……为此保留的一份精神档案，其言说与讨论，使本书成为非常可贵的表达与阅读。

女性文化是一种生命文化。女性文化是一种情感文化或审美文化。女性文化是一种个体性文化。无论那一种文化特征都不应仅仅只是女性文化所应具有的特征，而应还是人类文化所必须具备的崭新性格。因此女性文化的重建，对干人格文化的重建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首先，女性文化的生命文化特色，将在多重意义上改变人类文化的实际状态，从而使人的存在呈现出一种崭新的状态。如果说人类的未来文化是一种生命文化，那么。女性无疑是生命文化的主体。其次，女性文化的情感文化特色将引导人类文化从危机走向新生。人类文化必须情感化，只有这样人的未来文化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文化。再者，女性文化的个体性特色将使人类文化得到新的改观。因为，女性文化个体化特征的良性发展，将为人类文化的委建提供现实的土壤。

总之，女性文化的重建将带来人类整体文化格局的改观。没有女性文化的重建就没有人类文化的重建，而且，人类文化还必须走向女性文化。

序

磕磕绊绊表达女人

陈蔚文

阴性之痛

镜像·碎片

病了

送给小米什么礼物

周佩红

爱的枷锁

身体的女人

身体疑问

瓦解，但非悲剧

格致

减法

医疗事故

谜语

周晓枫

你的身体是个仙境

童话中的鞋

黑童话

赵凝

性是人生的高峰体验

画眉

恭喜，你是个女人了

最后一次检查宣告保守治疗的失败，囊肿没有变小或消失，它像质地优良不缩水的布料，保持着原有尺码。只有开刀。

很奇怪，刀片来临前，我甚至感到一丝隐约的兴奋。具体的痛还扛着令旗在路上，悲壮的尘烟先行到达，它作为平淡日子里的一件大事，使人激动莫名，仿佛是送给几个月后26岁生日的奇谲礼物。而且因为下刀处是腹部，感觉好多了!腹部相对来说有结实些的耐受力，只要绕过女人的命门，事情还不致绝望。

四月的手术室，南方寒意仍浓，我颤栗有如风中叶子。隔壁以及走廊对过，若干女人正在术前准备与手术当中，空气中有种冷嗖嗖的东西。这一层手术室，每个房间的蓝色布帘后都充满刀光与女人的血，蓝衣护工忙碌地收拾脏污的手套器具及褚红血肉，那些从女人身上剥离与切割下来的器官与物质被扔进黑色大塑胶袋中——这里是合法的，为法律所允许，为患者所请恳的分解现场，每位手术者还要为此交付“医疗垃圾费”。

衣物褪去，身体展开如案板的鱼——躺平，这姿势使人失去最后的抵御能力，以方便刀片的任意游走。麻醉师在脊椎找下针位置，边与护士谈笑风生，她们聊起这月奖金百货大楼的打折和某某新近提拔的老公，顺便对我的腹部表示了赞扬：究竟没生过孩子，多光多平，哪像咱们一揪一大把!她们又聊到最近很火的某某减肥茶。

麻醉师亦是手术中的灵魂人物，她的轻松态度使我稍感松弛，但很快痛苦抓牢了我。麻醉打完后，吊针屡次未打成功，改在脚背进针，—根管子从鼻子插入，是镇定类的什么气体，背部贴上了麻醉引流棒——据说这可延长麻药性，缓解术后疼痛，最后是锋利的刀片上场。

回到病房已是下午四五点，麻醉引流棒非但没减轻痛苦，反而引起恶心呕吐反应。起身吐一次，刀口就撕裂地痛一次，频繁的起身使尿管(那时的导尿管还未像现在这样改良成了不脱落式)又脱落了，重新得插一次。几天后可下床时，我无法自己排尿了。要疯了!厕所从上回的天堂变为恶梦。

身体一夜间不是我的了，它是个冷漠的，没有丝毫同情心的陌生人!

P5

磕磕绊绊表达女人

            匡文立

比起人类历史上对世界无比复杂的哲学阐释，将所有存在的基本性质一分为二，概括为“阴阳”，思路简洁得有趣，也就我们祖先中的聪明人想得出来。

“阴阳”概念，加上一个具象的图解太极，亦称“阴阳鱼”，充满神秘的眩惑力，让人总觉得其中奥妙无限。小时候，我曾为此付出大量的苦思冥想，试图通过对万事万物的“阴阳对位”，理解“阴阳”无所不容的真髓。

我得承认，对于一个小孩子，进行这种“对位”研究，障碍重重，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令人愤慨自己的想象力居然如此短缺。比如，天与地的阴阳是好分辨的，桌子正面与桌子背面的阴阳仍然是好分辨的，可是，碰上一个实心的皮球，一段毛线，一只双面都是玻璃的镜子，它们的“阴”在哪里?阳又在哪里?

长大到学会诡辩，事情才变得比较简单：既然会有许多无性繁殖或雌雄合体的生物，当然也就有一时难分“阴阳”的事物，实心的皮球，毛线与双面镜子，大概也是阴阳合体。

我不想与精通阴阳五行的专家找茬抬杠，我只说关于我个人认识能力成长的事实。非要认为一切非阴即阳，怎么也能说得通，但是我在学会“怎么说怎么通”的人生阶段，已经放弃了对“阴阳”学说的好奇。我想，“男秉乾刚，女承坤柔”么?凡事都是，能够简单规定，其实最好不过，乱纷纷的世界瞬间就仿佛具备了清清爽爽的天然秩序。困难只在于，千万别详加追问，一追问，什么都成了悬疑：做出规定的究竟是谁?他做规定的资格，又是谁给予的认证?

不管怎么说，用“阴性”指代一个性别，用“阳性”指代另一个性别，倒是比较方便。不过，假如我也偶然使用这两个代称，只是因为它约定俗成的方便，与性质规定无关。

女性无言，人类历史上，几乎都是如此。单一性别书写了历史，留下另一性别表达的空白。

但是，如果只限制在东、西方这个粗略划分的范围内，依我看，女性表达最纯粹的空白，还是在中国人的这部历史中。西方，西方夏娃不说了，夏娃一开始就是有点精灵古怪，男人发现不了的她能发现，男人没想尝试的她想尝试。不知道夏娃是否用语言表达过自己，语言不是全部，也不是最重要，夏娃用行为表达了女人总难以满足现状的内心诉求，表达了女人不安分的灵魂。

再往远望望，希腊的女神，更是不甘寂寞，表达自我的欲望强烈而自由，虽然同样的不一定必须附诸语言。希腊的女神，传达给我们关于女性的性别信息极尽丰富和多元，让我们领教了，女人不仅有相等于男人的野心，相等于男人的权力欲、金钱欲以及争夺与维护它们的意志与手腕，女人还有比男人更甚也常常表现更极端的心机、嫉妒、放纵欲念与放肆实践、虚荣心、赌胜斗狠、不择手段等等等等人格素质。——我不以为这是对女性的污蔑，人性本不完美，女性亦然。希腊神话中，女性不完美的行为表达，表达了女人也是人，人性固有的内容，女人与男人一样应有尽有而已。

这就很好了，说明记叙历史的古代希腊男人起码看懂并且如实写下了自己的理解：女人与男人一样，是精神结构复杂而多元的生物。今天的我们，诚实扪心自问一把时，不难从自己的心里找到那些狂野“女神”的各种精神DNA。

中国的历史记叙者，“看懂”女人的功夫就差得远。我阅读所及的，中国历史文书中出现过名字与行迹的所有那些女人，我想找到一点将心比心的性别认同，可就是古代人走蜀道：难于上青天。

中国古男人看不懂，是因为中国古女人语言与行为的双重无表达?  这未免不可思议。就算阴阳殊途乾坤有别，人间的两性，却怎么说也是并肩子生活过来的，女人在男人眼里心里岂能始终泥雕木塑，毫无表达?

更可能的原因大概还是，都是让“阴阳”的先验规定给闹的，两性既然性质前定，一句“阴性是什么／阳性是什么”就一次性解决了性别的所有疑问，女性的表达也是白表达，要是男人与社会只按现成规定去理解那些表达，任何表达都失去了表达意义。“性别是什么”在中国过早的“明确”，遮蔽了女性实际的表达，也钝化了男性对另一性别的好奇心、注意力、观察力与探索兴趣。

中国男人没有看懂，更未能记录女性的实际表达。回望浩瀚中国“文”加“史”，我不仅听不到一丝女性的声音，也简直看不到什么“女性的表达”，有的只是男性一面之词的女性记叙与女性解析。——别说我危言耸听，中国古代女人写下的片章断简，包括李清照，那叫“女性表达”吗?最多记下点儿小儿女心事范围的飘忽情绪，不见人生头尾也不知内心真实轨迹，至于诉求欲望心理动态性格缺陷私心杂念，以及遇到诸种现实人生、情感问题时的临门一脚具体怎样踢出等，一概的避而不谈。古代有机会零星“表达”的中国女人，是女性文人、诗人，表达也唯有经由“诗词”一途，中国的古体诗词却是长于普适并经典的文学、文化表现而短于“个人表达”的，相反，倒是一些非文人非诗人偶然一声兴之所至的吟哦更接近“个人表达”，我是说如刺客荆轲的“易水歌”，西楚霸王项羽的“别姬歌”，大汉首届天子刘邦的“大风歌”，造反家黄巢的“起义歌”什么。

我曾经真诚相信，现代背景上，中国女性迫切需要尽量多的表达，表达到一定程度，中国女性“是什么”就浮现出答案。社会与男性不可能不接受女性自己给出的答案，那时，许多性别误解自然消除，许多习惯性的对女性的谬误解说自然会销声匿迹。

渐渐发现，这个预期是低幼了点。

女性的言说越来越多。女性言说，一路有太多磕磕绊绊。男性话语太强大了，覆盖一切包括女性对自己的认识，已是习惯成自然。女人而沿袭男性话语是一种；女人寻找着本质的女人与自我，但找不准方位是一种；“言说”固有的局限、信息损耗与文化与心理矫饰，更是无所不在。

好在女性的行为获得的自为空间越来越大。好在行为比“言说”更有表现力，也更接近本质。

琢磨琢磨，于是又发现，“女性行为的自为空间”，其实并非如以前以为的，主要是认识与观念所赐：认识到了哪一步，便有哪一步的行为可能；观念到了哪一步，便有哪一步的自主权。

认识与观念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客观条件啊!贫困山区的家庭主妇，再现代意识，也无法解脱每日三餐的沉重锅台；都市女性雅皮，再声称愿意当贤妻良母，也做得到生命之轻到全盘依靠“社会化服务”横草不沾竖草不拈地对应日常生活。

何况，存在决定意识终是个大真理，什么样的存在，什么样的意识。超前不是绝无可能，只是，没有条件，“超前”不是空想就是蛮干。空想编织无从排遣的精神郁结，蛮干酿造选择的盲目与尴尬荒诞或悲剧结果。

条件到了，路才是自由坦荡的。科技改变我们的生活，也改变女人的生态。电脑前的女人，互联网中的女人，被娱乐狂欢、追星、动漫、电玩、玄幻小说喂养着的女人，不用费心求索认识与观念，该有认识与观念都争着抢着跳进眼中沉积于心与脑，最终成为后天本能的一部分。

数码时代，“言说”分明已显得迟滞笨重，问世时总是“超前”得知音稀少，问世后又转瞬落伍到无人问津。

社会的整体推进，总是比女人的思考更有力?科技进程解决性别的麻烦，总是此女人自己出手解决更全面和快捷?

却又不尽然。  一个网站打出醒目标题：5O岁老女人

醒目标题，目的不在论证女性青春在今天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短促得可怜，是推销50岁女性保养青春的商品。

女性主义者大声疾呼：商品经济解脱了女性，也物化了女性；一波一波的时尚被利益驱动凭空制造出来，给了女性空前的享乐、美丽以及被重视，也令女性匍匐为时尚掌中的玩物与消费品。

反对“自由市场经济妖魔”与其秩序的人则大声疾呼：被异化、被格式化、被物化的是人类全体。

朱德庸有个漫画段子是这样的：

女人一：以前的女人是男人的奴隶，现在的女人是时尚的奴隶。

女人二：那为什么要做时尚的奴隶呢?

女人三：当然是为了男人呀。

女人一、二、三：唉，现在的女人还是男人的奴隶

该段子是男人之见，女人自己看来，做时尚的奴隶，转换不成“做男人的奴隶”，因为做时尚的奴隶，也可以不为男人，只为自己“拥有”与“享乐”的需求与感觉。

比起没有觉悟没有自我的古代女人，现在的女人，至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能力去取得了。

不小心又为这个“想要”做了另一种奴隶，女性的解放似乎啼笑皆非。

但是毕竟从“给你什么是什么”，“规定你是谁的奴隶你就是谁的奴隶”，到了“我选择什么是什么”，“我想给什么做奴隶才给什么做奴隶”。进步就是进步。

时尚不光攫取女人为奴隶，男人又如何超脱得了?时尚的含义就是：谁在其中，谁就是它的奴隶。不问性别。

说广了，所有人类，都是“当下”主流生活状态及其话语的被胁迫者，飞到火星上，也还是“当下”给送上去的。这是人类的假自己意愿实现的宿命。

我们还是努力表达吧，将历史的空白填补起来再说。“阴性之痛”就是可贵的表达。

任何进程都少不了问题，一切进程中的问题都只是阶段性的问题。